或许是有了心理准备，这次谢镜离克制住自己，即使想躲也只是小幅度晃动了下，没有回避他。

景应一只手扶着谢镜离的脸，另一只手撑开谢镜离左眼的眼皮，能更清楚地看到他戴着美瞳的眼球，仿佛绿宝石般漂亮。

谢镜离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一直看着景应，不由地仔细看他的五官——因为视野除了他的脸之外，没有别的了。

其实这小子的五官挺好看的。

鼻梁高嘴唇薄眼睛清澈就是总是好像睁不大似的。这张脸至少整体瞧着不让人反胃，不然谢镜离直接闭上眼睛扭头敷衍他几句去找别人摘了。

但是。

再怎么好看，也没有我好看。

谢镜离正这样想，这时景应让他往旁边看，多露出眼白。

他照做，接着还没反应过来，景应撑开他眼皮的两个手指就捏在一起。他眨了下眼，看到景应手指上多了个小小的碗状的幽绿物。

另一个美瞳也这样被摘了下来。

“好快。你好厉害啊，谢谢你。”

“没什么。”

把美瞳放入镜盒，完全浸没在护理液中，景应仿若干了个大事般深呼吸了一口气，抬手拭汗。

谢镜离闭上眼睛，感觉舒服多了。他之前见有的人费了半天功夫感觉都快把眼珠挖出来却还摘不下美瞳，本以为自己也会受这种折磨，谁知景应手法这么好。

如果景应磨磨唧唧还弄伤自己的眼睛，谢镜离真的会感到很为难——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压住揍他的拳头，而这样铁定会暴露自己的本性。

这种问题现在完全不存在了。谢镜离真的发自内心地高兴，发自肺腑地感谢景应。

“景……”

谢镜离睁开眼睛，刚扭头要看景应，脑袋却突然一晕。

腰部被揽住，谢镜离歪倒进景应怀里。

差一点儿，就要身体重心不稳，摔到地上……

谢镜离浑身瘫软无力，不要说从景应怀里起来，他现在是全靠景应的手臂用力扶着自己，才不至于倒下。

居然都已经热到中暑了？

不，不仅仅是热的缘故……

“学长，你中午有吃饭吗？”景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吃了……”

“你昨天晚上是几点睡觉的？”

谢镜离感觉他说话的声音又变冷了。

他现在也抬不起头去看他脸上的神情。

“我……可能是有些……低血糖……”

文化节全程跟进，连吃饭的时间都被压榨，加上天热也没胃口，没怎么吃东西……

还要天天在学校里装得精神饱满、情绪稳定……

“没事……装衣服的袋子里，有巧克力……你帮我拿出来……”

景应不光帮他拿出来，还帮他剥开巧克力的外包装纸，见他似乎连手都抬不起来，更是好人做到底，手指捏着掰下来的一小块巧克力，送到他的嘴边喂他吃。

巧克力有些融化了，景应的手指陷进去，也变成黏糊糊的黑褐色，闻起来又香又甜。

摘美瞳前洗手，拿巧克力前洗手，看来，喂完部长后又要洗手……

这时，谢镜离张口，把巧克力连带景应的手指都含入嘴里。

景应顿时睁大眼睛，手指往后退，但谢镜离吸吮的力度似乎很大，手指又停下不动了。

软软的东西一直在舔他的手指。

从景应低头俯视谢镜离的视角来看，谢镜离睫毛下垂，似乎又闭上眼睛了。他的脸依然很红，嘴唇动着，景应感觉手指间那块巧克力已经被他的舌头卷走，但他依然在舔他的手指，并隐隐发出声响，就像在直白告诉他，他的嘴里正在发生什么……

“学长。”

景应要从他的嘴里伸回手指，却被猛地一吸，像是不愿放他的手指离开。紧接着，景应感觉到他的牙齿在轻轻咬自己的手指，引出微微的痛感。

谢镜离喉咙里发出低低“嗯”的一声。

景应胸膛一下子抬起来，接着又慢慢放下，空气变得燥热难耐。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他也会热昏头脑，酿成“火灾”。

“学长，松口。”

景应慢慢稳住呼吸，说道。他之前见过，犯低血糖的人拿到吃的就会立刻像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狼吞虎咽，谢镜离大概也是这样无法控制自己，万幸的是至少他还没有饥不择食到真把他的手指啃下来吃掉的程度。

那么自信或者说自傲的谢镜离，在平时完全不可能做这种，看起来毫无形象可言的事情。

“我再给你一块，巧克力。”

景应几乎是在哄他。还真奏效了。景应感觉他停止啃咬，于是慢慢撤回手指，把剩下的巧克力掰成两块，一块一块喂给他。

可能是稍微恢复了，谢镜离接下来也有舔他的手指，但仅几下就退出来，没有再咬着不放他走了。

“谢谢你。感觉好多了。”

谢镜离从景应身上坐起来，揉着太阳穴说道。他若无其事得仿佛刚才只是吃了巧克力，而景应则低头盯着自己湿漉漉的手指，沉默不语。

“好了，我要去把这身汉服脱下来了。”

谢镜离扭头，准备拿上装衣服的袋子，却发现自己与袋子之间，隔了一只景应。

“我跟你一起去，帮你换。”景应说。

“……”谢镜离看着他的侧脸，强笑道，“但是，我里面没穿衣服……”

“没事，都是男的。”

景应表现出不在意的态度，开始动身把相机收起来。

谢镜离目光挪到被他的身体挡住的袋子，感觉他潜台词似乎是在反问：你介意吗？

“还是算了，我自己换就好。”

谢镜离用“不必麻烦你”的语气，说道。然而他越想拿到袋子，景应越跟他“作对”。

“我担心你会晕倒。”景应用手抓住袋子，像是好意帮他提，又像在防止他拿走，“我如果不照顾好你，会更坐实我讨厌你这件事。”

他似乎是在说明，他只是不想被别人以为自己与部长关系不和，今天才一直对谢镜离如此照顾、关心。

“你也在意被以为讨厌……那你实际讨厌我吗？”

谢镜离看着景应的脸，问道。

景应沉吟片刻，目光转向谢镜离：“我如果讨厌你，我就不会进入宣传部。”

他的眼神此刻不冷酷，但也不温柔，而是含着一种很深的，谢镜离无法一瞬间看透的情绪。

如果对视的时间长一些，说不定就可……然而景应没给这个机会。他说完就扭回头：“但有时是有一些讨厌。”

“有时？什么时候？”

“学长，”景应站起来，微微侧过来脸，视线自上而下射向谢镜离，“你很在意别人喜不喜欢你吗？”

他的语气沉稳到仿佛并不是在发问，而是在说一件笃定的事实。

谢镜离一下子感到自己被拉到危险的边缘，警报声不断响起，提醒他：景应真的什么都知道。

他还没看透景应，但景应的目光却比他想象得更加锋利如刃，企图先发制人，将他的伪装划出裂口，窥视藏在里面的真正的他。

谢镜离脑子转得很快，可是恰当的回答还未出口，景应就说了声“走吧”，抬起脚步往树林外走去。

他看起来并不关心谢镜离的回答。

谢镜离胸口像堵住一口气般，形成一种被搞心态败下风的耻辱感。

他再次在衣袖下攥紧拳头，发出的嘎吱声与树叶沙沙声混在一起，微风荡起的阴影落入他的眸里。

他闭上眼，深呼吸让面部肌肉松弛下来，做好表情管理，睁开眼也站起身。

他现在还不能不听话地不跟着景应，因为他的衣服在景应手上。

区区一只学弟……竟然把他的衣服劫为“人质”！

谢镜离认为景应难对付，就是因为看不出景应的态度与情绪。

客户1255202觉得学长太完美了，害怕自己配不上学长。因此，谢镜离刚才一半是真的不舒服到难以控制自己，一半是有意表现出比较弱气的样子，冒着毁人设的风险故意舔他的手指挑逗他。

谢镜离做事都会预先想好后果。他已经想过了，自己这样做可能会导致两个结果：一是景应会对这样的他失望，就放弃追他，两人结束纠缠关系；二就是——你的学长并没有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地步，你没必要害怕，而且他这不为人知的一面现在只有你知道，你不心动吗还不赶紧告白！

然而，谢镜离现在看不出景应是生气失望，还是喜欢心动。

景应注意到，走在自己身旁的谢镜离，眼睛频繁瞅着自己手提的袋子。

不知道猫咪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景应，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去换就行。”谢镜离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说道，“我身上有很多汗……衣服也是……可能……会有些恶心……”

“你是指你身上的汗味儿吗？”

“……”

“没关系，我也出了很多汗。”

“……”

谢镜离没有再说话。安静地走了一会儿，景应发现谢镜离又有些晃晃悠悠。

他还是没有完全恢复。

景应伸手扶住他：“学长，你等会儿，要不然去医务室看一下？”

“没事，等一下我还要去沟通……文化节的事……还有新闻稿……手机上的消息我还没看没回……”

“那些就算不管，也不会出问题，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负责文化节。你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谢镜离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轻轻道：“想不到你还挺体贴……”

这么关心我……

景应一怔。

谢镜离没意识到自己把心里想的话，呢喃出口了。

估计是突然绷紧神经警惕，且快速思虑如何应对景应，所以大脑才又变得混沌不清——谢镜离只顾暗自推测今天这场“意外”的原因。

之前虽然也有过低血糖这种身体不适的情况，但不是在家里，就是能撑到回家的时候，都没在外人面前这样狼狈过。

果然跟景应在一起就会变得倒霉，必须赶紧摆脱他。

“学长，你真是让人操心。”景应突然开口说道。

听起来像在嗔责他。自己竟然会被学弟说这种话？而且还是这小子说的？谢镜离心里怪怪的，唇角微微扬起，道：“不好意思了……”

两人进入教学楼里，前往厕所更衣。

一楼走廊阴凉。刚刚还热这会儿又凉快的感觉，让谢镜离想到景应对自己忽冷忽热捉摸不透的态度。

啊，如果景应那种冷冰冰的态度，能真的降温就好了，那该多凉快，这个移动冰块肯定是炎夏抢手货，我也喜欢……

“呵。”

安静空旷的走廊里，景应的轻笑清晰入耳。

谢镜离愣住。

景应笑了？

谢镜离想去看景应，但脑袋很沉，似乎有股力压着不让他抬头。

算了，都已经过了快一分钟了，估计他这会儿又变回死人脸了。

但他……为什么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