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油盐不进

暮依委实欲哭无泪,若不是身负重伤,她非得要把这些人骂得狗血淋头不可。

“正经该做的事你们不去做,正经该收的妖你们不去收,非要跟我过不去,你们图什么啊?”她有气无力地道。

呼吸之间,傅域已与他们一众人交过手,傅域毫无疑问地稳占上风,毕竟打架这种事不能光靠人多,很多时候一个顶尖厉害的就够了。

只是为免暮依遭殃,他只能暂且把暮依放回到地上,因为她已经连腾云的力气都没有了。

暮依觉得自己此时像极了一个累赘,不免深深后悔先前受青竹仙那一剑。

随之而来的妖物已与众仙缠斗起来,有些原本逃过一劫躲藏于犄角旮旯里的人被妖邪发现,立刻就被啃噬殆尽。

立刻便有仙者站出来义愤填膺道:“孽障,还嫌你造的恶不够多么,还不停手!”

暮依脸色一白,怄的肺疼,又在傅域耳边道:“我们赶紧走,我一刻也不想多留。”

傅域这便携她远去,暮依在升至半空之际撒下一把辟邪粉,暂得保全某些人的性命。摇光一记远程箭矢激射而来,傅域挥袖抵御,虽片刻未停,却是一声闷哼。

由于仙界到处是捉拿暮依的天兵,他们只能躲往凡界。起先傅域带她到一处深山老林里,暮依嘟囔道:“我喜欢有烟火气的地方。”

傅域只好改而带她去到城里,在一间上等客栈中下榻,暮依半卧在榻上,无望地道:“以后我就是个一身罪恶的魔头了。”

她不仅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一战损失了金钵、辟邪粉等真金白银买来的宝物,却无暇心疼,只悲观感叹仙生,可见是无望至极了。

傅域以灵力为她疗伤:“青竹仙一剑毁了你一身修为,你如今就剩下这条小命了,还妄想当魔头?”

暮依悲苦道:“我才不想当魔头,可我也是受害者,凭什么要我为所有的一切买单?”

傅域坐于床边:“今后有何打算?”

暮依摇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要么堕魔,要么在凡界东躲西藏,仙、神两界已无我容身之地。”

傅域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暮依很快心领神会:“我不能回曦云谷,倘若父尊母尊受我连累,我就只有到天界挨劈了。”

曦云谷是她自小生长之地,但她早就回不去了。

傅域沉声道:“我也觉得事有蹊跷,仙、凡两界的厄难,未必是你一手造成的。”

暮依欣慰地勾了勾嘴角:“是吧,虽然我也逃不开干系,但分明不是我害的。”

傅域深知她心中十分害怕自己是一切罪恶的源头,虽有怀疑其他,但也不敢肯定,遂摸了摸她的脑袋:“我陪你一起查明真相。”

暮依怔忡地望着他,眼里顿时含了泪,重重地嗯了一声,说不出别的什么。

安抚好她的情绪,傅域自去隔壁房间里休息,刚一拢上房门,便捂住胸口,吐了口血。

摇光那一箭必是卯足了仙力,他竟真想要了暮依的命。

暮依沮丧地走在街头,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就睡不着,很无奈,她是个良心未泯的人。

可凡界的状况也很惨重,尽管事出之时天神已火速下凡降妖伏魔,但凡人毕竟弱小,天、凡两界又有时差,等到时局稳定下来,凡界已然尸横遍野了。

暮依独自在苍凉的长街上夜行,天边孤月寒星,秋风似把钝刀子将她磋磨得不成人样。

她知道而今天神几乎已尽数出动,有的追踪她的下落,有的看顾凡世,以免再有妖魔侵扰世人。

暮依一路缓行,虽非深夜,但经过一场浩劫,已无凡人敢在天黑之后待在外头,便是青楼赌坊等寻欢作乐之地也都关门大吉了。

空荡荡的街,正如暮依此时空荡荡的心,神族有灵力护体,尤其她还是头麒麟神兽,神界领头的神族,自然没那么容易香消玉殒。

可是此刻的她,实在了无生趣。

一扇久待修缮的破窗恰在她经过时被风吹开,里头恰有一妇人怀抱一婴孩,那婴孩本已陷入熟睡,却忽然哇哇大哭起来。不知是被窗开之声惊扰,还是被暮依吓到。

暮依连忙快步走开,好容易走到隔绝啼哭声处,手捂胸口,大口喘息,却被摇光撞上。

“若非心中有愧,何以如此心虚?”

光是他这口气就听得暮依想死。

暮依不耐道:“我真的,很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神仙。”

摇光面不改色道:“随本君回天界受刑。”

暮依直起身子:“若是我情愿跟你走,又何必逃来凡界。”

摇光道:“若在此大打出手,恐怕殃及池鱼。”

暮依冷笑:“那不是正好,反正我打也打不过你,你又投鼠忌器,索性休战得了。”

摇光再度祭出捆仙索:“可本君必得要抓你回去不可。”

暮依慢慢退后:“你说过的,不能伤及无辜。”

她转头就跑,可眼前景象忽然变幻,同样的长街,同样的孤月寒星同样的夜,一只只妖魔鬼怪屠戮全城,毫无反击之力的凡人们仓皇逃窜,却根本逃不出死亡的命运,一个个惨遭吞噬。整座城池上空一时间血气弥漫,竟成血雾,久久不能散去。

暮依痛苦地捂住心口:“够了,够了!”

斜刺里忽然杀出一只狼妖,暮依惊恐大叫,那狼妖却自她身体里穿过向一婴孩扑去,血口一张便将其吞入腹中。

“不要!”

同时歇斯底里哭嚎的是怀抱那婴孩的娘亲,她宁死不肯松手的双臂已被一同啃噬,她仅哀嚎刹那便被咬断了脖子。那狼妖三口两口地吃尽一人,紧接着便去捕猎下一个目标。

暮依毛骨悚然地跪坐在地上,满面是泪,连连摇头:“不要…不要!”她的右手无意识地颤抖着抠进地里,抓出五道带血的深痕。

顷刻间人间炼狱又变回而今的模样,阴寒孤寂,静谧无声。

摇光走到她面前:“暮依,你该当何罪?”

暮依哭着望向他,连声音都颤得厉害:“真是我害的吗?”

她明明拯救了百草谷,她除去了百里期这个与妖族勾结的邪仙,她使饮寒潭清澈如新,她以为自己做了好事还不求回报,结果却引发了如此的祸患,她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要怎么相信这是事实?

她这样无助地流泪,摇光却毫不心软:“凡事三思而后行,你擅自寻求魔元以图巩固魔神印记,此举本就有违天道,必得栽秧。你罔顾天规破坏三界秩序已是不争的事实,若迷途知返,本君或可保你一缕仙魂入凡世轮回。”

暮依的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垂首笑了笑,脊背因之颤动:“谢摇光星君慈悲,奈何本尊不甘寂寞,千世万世的轮回下来,本尊实难想象自己会变成个什么样。你用这种方式使本尊的良心受到谴责,以为能收服本尊,却实在低估了本尊。”

摇光脸色一变,捆仙索咣当一声打破暮依虚影,才恍然惊觉她早已金蝉脱壳,逃之夭夭了。

半路上,暮依自叹于自己的机敏、聪慧与油盐不进、冥顽不灵,强忍心头沉痛,犹豫着要不要回客栈,竟又再被人前后夹击,无路可走。

她怔了一怔之后热烈地飞奔而去,紧紧地抱住了柳觉翎,几度哽咽:“觉翎,你怎么不早点找到我啊,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被摇光抓走了,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对付我的…差一点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呜呜呜…”

柳觉翎在身旁的林晚月和对面的白予骁的四目注视之下也紧紧地抱住了暮依,一手搂着她的背,一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没事了,没事了,我这不是赶来了吗。只要我在,就绝不会让你受人欺负。”

来晚一步的傅域恰好听见他最后这句话,静默驻足,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暮依哭了好一会儿,柳觉翎都已经要用仙法把衣服烘干了,她才离开他的怀抱,转头看了看白予骁和傅域。她知道若不是傅域在四周设了结界,摇光早便找来了,可是接下来她该去哪儿呢,她还能躲去哪里呢?

却是林晚月道:“不如去北冰山。”

暮依闻言一惊,略略思索后道:“我怕连累你。”

林晚月铿锵有力道:“天界早将北冰山忘了干净,千年来不闻不问,有任何事都置之不理,来日若有天神问我族包庇之罪,我倒要反问问他这么多年来将我族置于何地。”

暮依不大了解不受待见又无自保之力的神族是如何在神界挣扎求存的,但她知道北冰山位于极北之地,与魔界凶兽炎虎族仅一渊之隔。

说来也是奇异,深渊之左是极寒之地,深渊之右却是极炎之地,仿佛冰、火共存,世间极境。

想到这里,暮依不禁看了看白予骁,不知他会否介意。

柳觉翎第一个回应道:“既如此,暂去北冰族避一避也无妨。”

林晚月带着点喜色看他一眼。

暮依望向白予骁:“予骁,你觉得呢?”

白予骁道:“小神尊拿主意就好。”

这时,一股熟悉的令暮依反感之至的仙气渐渐逼近,暮依立时挽住傅域手臂:“现下出发,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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