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置身事外

元望琛的马夫在外头等了许久,见自家少爷终于从医馆里出来,将马驶上前,停在正门口。

元望琛提着药爬上了马车。

马夫见他坐稳,便挥鞭离开。元望琛在车内没有点灯,隔着帘帐,听到从前面飘来的马夫声音,不太清楚:“您做什么半夜了还要特地来一趟取药?刚才又要往御街兜一圈,分明叫小的来就好了。可我听紫蝉讲前两日她已经来取过一个月的量了,是抓错了么?”

月色透过靛蓝色的窗布撒在车内,因风吹帘动留下影影绰绰的光,显得格外沉寂。元望琛闻言,只是轻斥了一句:

“这么多嘴。”

马夫不晓得是在责怪他,还是在责怪紫蝉那丫鬟,因他的这位少爷脾气难惹,于是就也不敢再做声了。

元望琛第二日醒来,用了早膳,照旧服了治耳聋的药,如往常一般去了学堂。

眸光越过几个位置,眼见李诏没有来她的位置。

远远便听到嗓子响亮的沈绮正同人说:“前几日便没睡好,昨天又几乎忙了一日,她身体不适,府里差人去与佟博士请假了。”

“课后沈娘子可有空闲,我们一道去探望吧?”

“还是令她自己休息几日,静养就好,我们一伙人儿去,不是打扰给她添麻烦吗?”

“一个人呆着也是无趣,光只是休养又能做什么事儿,昭阳君最耐不住乏了。”

“得了,我先去看看她,若是真闲的无聊,再叫你们一起过去。”沈绮打发走了那一群昨日未来观礼的人,转头又对隔壁后座顾御史家的公子发话:“顾鞘,等会先生讲完后,你记的批注借我用一用。”

“干什么?要拿去给李诏吗?”顾鞘摆出了笔,吸了点墨。

“你功课好,哪次小测不是数一数二的?”沈绮竖起了拇指,赔笑道。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问元望琛借去?”顾鞘眼儿细长,笑起来就看不见黑眸,温温和和地说着玩笑话:“沈三娘子当我是软柿子好拿捏咯?”

“诶同窗之间互相帮助嘛?”沈绮偷偷向元望琛处看了一眼,确定他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后,与顾鞘道:“我哪里敢去同他借?再者说了,我与他也不熟。元望琛与李诏结了多年的梁子,你难道不知道?几天前容国夫人刚没的时候,这俩人还在厢房外走道上起了争执。你没听见?”

“沈三娘子,你同昭阳君关系儿是一等一得好,我哪能知道这些事儿呢?”顾鞘依旧浅笑。

“你同元望琛不相熟吗?你二人课下了不总在一块儿?”

顾鞘没有摇头,只是说:“住得离得近罢了,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看吧,还是你好相处!”沈绮看这阵势立刻溜须拍马了起来。

顾鞘乐得听好话,弯着眼儿对沈绮说:“既然是助人,那我这边再多写一册也无妨,誊两册出来给你吧。”

课间的吵闹,元望琛听得模模糊糊,好似觉察到了身上有几注目光瞧来,但又被躲开了,他动作没有停滞,不去找到到底是谁在议论他,拿出课本,摆放在桌角上。

瞟了一眼空着的矮桌,倏然想到今后李诏还会不会回到国子监也是一个问题。

*

李诏是被窗外黄鹂的叫声吵醒的。

被窝还是暖的。

昨天夜里元望琛走后她便睡了,脑袋上的银针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取了下来。婧娴还是坐在边上打着瞌睡,李诏有些恍惚,这与上一次来医馆的某一个场景倒是有几分重叠。

李诏望了会婧娴,又转身看向窗外。

昨天被人掀开在一边的屏风仅仅遮挡了窗棂的一个角。清晨的阳光照到她的脸上,却也不暖和。

婧娴发觉她醒了,没说什么话,还像没事发生一般,同她说:“老爷给你这几日请了假,回府里歇息着吧,莫要乱走动了。”

“祖母晓得我晕厥了吗?”

婧娴点了点头:“你的及笄礼上你跌倒了,哪里还能有人能不知晓呢?也幸好无大碍,这不便可回去了么?”

李诏有些惶惑,开始怀疑昨天夜里听到的话语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李诏没有显露出来,心底里还是愿意相信陪着自己长大的这位婧姨,亦不愿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

于是说服自己庸人自扰之,无事可担忧。

回府后李府里的人也没有料想中的格外热情,好似给予她的都是一些恰到好处的关切。

回到屋内,李诏袖口处一直发痒,方在他人面前不好直接去掏取,如今没了其他人,她终于伸出了手指把卡在手腕处的那张符拿了出来。

李诏这才隐隐约约记起这是昨晚李罄文趁她假装睡了塞给她的。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她手腕与衣袖的夹缝里,她父亲平日里看着挺严谨一人,怎么关键时刻还乱塞东西,倘若掉了她也会浑然不知的。

符包里的纸有些皱了,却是被熨帖地折好的。李诏打开小笺,入眼帘的是两个字。

照安。

李罄文写的字。

心中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她的小字。

这寓意及其明朗,似是在告诉她,你长大成人了,则应“兼览博照,安之若命。”

要是被外人看见,也暗中表明了李府的态度。

可李罄文没有当众念祝辞,也没有昭告她的字,然按照礼俗李诏则还应去聆训答谢一番。

她有些不开心,亦有些不解。她不清楚李罄文现如今知道她会死之后的态度,这个小字是昨晚临时起意写的?还是早在及笄礼之前就准备好的呢?

*

李诏久站后头还是有些晕。

门外听赵棉来敲了几次门,她都暂时没这个心情去接待这位小客人。午后也没去给祖母请安,可是临到了晚上一家人还是齐齐整整地坐在一张桌上,不见他们对她有什么异样的关照,反而得了几句训斥:

“晓得累了便不好同他们去胡乱玩乐,在众人面前晕倒,会遭人非议的。”祖母难得拉下了脸道,“女子便该文文静静的,入秋了,你身子弱了些,你爹给你请了医丞今后隔日都会上府,直到你恢复康健为止。”

“我这身子哪里这么金贵了。”李诏无辜道,祈求求得祖母对今天下午李诏谁人都不理的气快些消掉,“需要服药么?”

“方子已经写好,药材也拿回来了。婧娴会嘱咐伙房帮你煎的。”章旋月同李诏道。

“谢谢母亲。”

“不必谢我,年纪小小的,本该是最康健的时候。”章旋月道,“怪我分身乏术,只是询儿谢儿这儿离不开人。我对你关心太少了。”

“晓得,我这做阿姊的也没替母亲分担些什么。”

“你课业要紧。”

倒是李询听不太下去,扒了一口饭,扯着细细的声音,不耐烦地说了句:“别谦让了。”

“李询。”章旋月喝住了他的名字,小孩儿知道自己失礼了,于是立刻闷声不吭了。

李罄文今儿比往日更快用完了膳一些,放下了筷子,看着李诏正在夹菜,清了清嗓子,道:“诏诏,等会来一趟我书房。”

李画棋蓦然探了探李诏的额头。

还在襁褓里的李谢突然大哭起来。

赵棉从高椅上跳下,站了起来,去一旁摇床摇了摇婴儿,哄他别哭。

章旋月路过李询按了他一下肩膀,接过啼哭的婴儿。

祖母面容淡然还在与身后翠羽说些什么。

李诏整个人脑袋乱哄哄的,注意力分散至整间屋子的四周,难以集中,好像游离在情境之外一般。

她思来想去还是想再确定一番,昨夜听到的是否是真?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脑袋被针扎糊涂了?

饭后跟着李罄文回了书房,李诏见他案上文书堆积,想起近日他几乎不着家,不过是“宋金和议”在即,金国欲增岁币,而李罄文尽力将这个数字压下去。

李诏摇了摇脑袋,还未等他开口,适时地想起了那张小字,没头没脑地答了一句:“儿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补上了礼官和教导嬷嬷提到的回礼。

李罄文显然是愣了半拍,望着李诏的头顶,哑然失笑:“诏诏还是诏诏。”

李诏不知为什么鼻子一冲,眼底一下子晕湿,没敢抬起头:“明明已经长大了,爹爹若有什么话,是不必瞒着我不讲的。”

“我哪里有什么话好瞒诏诏的呢?”李罄文极为自然地回答,好似于其他事一概不知。

“我是得病了。”李诏吸了吸鼻子,“爹爹你知道的。”

“不过阴虚贫血而已,有病就治,请了管医丞隔日上门诊疗,有什么不能好的吗?”

“你就这么相信他么?”李诏揩去了眼泪。

李罄文却避重就轻:“他是如今宫里最信得过的医官之一,你的病会好的,不必多担心。”只字不提昨夜晚上他们之间的对话,仿佛不在意,亦或者只想否定那番推论一般。

李诏无奈,欲言又止,李罄文似打定主意不想告诉她任何事情,眼下她也只能装傻卖乖:“那我便信爹爹一回。”

她嘴上这般说,心中却不这样想。

总是这样,表面一套顺承,背后又谁都不信的模样。

盘算着李府知情昨夜事的又有几人?想着为了不让老人家操心,也为了不走漏不必要的风声,李画棋应当也什么皆不知,李诏考虑了一番,估摸着这上上下下或是只有李罄文一人知晓。

医馆里的偶然出现的宫内姑姑,是听命于她姨母杨熙玉的,她现如今一时半会也寻不到她,不晓得能从这样口风紧的大宫女口里问出什么来;婧娴昨天太晚才赶过来,虽然照顾她长大,但终究还是李府的仆从,一些要事不会事无巨细皆告知,更要看李罄文的眼色。那么难道她无人可问了么?……李诏豁然想到了那个昨天置身事外的人。

周末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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