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诏与元望琛在墙前站着,听元望琛平白地说了一句:“这人倒是看似严厉,不过唬唬人,为自己立威罢了。”
李诏不想去多想这陌生学正的作为,还在为刚才的事过意不去,皱着眉头道:“总将过错归到他人身上,这是我的毛病。”
少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直接回答:“太过小心谨慎,这是你的毛病。”
“我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讲出来,我改是了。”李诏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自己推出去当箭靶子使。
少年闻言心里头瞬间冒出了长篇大论看不惯李诏的地方,但是看着她那张偶然间才卑愧的脸,以及她那短命的论断,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想来想去还是说:“你也不必刻意去改什么,这不就是你么?开心自在便好了。”
“你这副模样,我都不习惯了。”
“那算了,昭阳君就是喜欢看臭脸。”元望琛也学着用封号叫她。
“你倒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成天摆着一张臭脸?”
“喂。”少年踢了一下腿。
“我还是想回到小时候。”李诏叹了一口气。
“怎么及笄之后立刻就成为大人了?就一日的功夫,这仪式这典礼一过便能彻头彻尾改变心智?要是这样,那我看礼部的人尽是大巫了。我娘原来说女孩子不必这么快长大,你被保护得极好,何必要自己踏入泥潭中来。”
“那你又以什么长辈的身份自居?不过就比我早生几个月了,按典礼来算,你还有五年方到弱冠。别说大道理了。”
“说是泥潭,实际上我看是沼泽,只会越陷越深。举例来讲,你这病,不会有几人知道,亦不是什么可以公之于众的事情。倘若公开,无异于直接把你按在泥水里,立刻便喘不过气了。”
李诏胸口闷闷的,元望琛却没注意到,还一个劲地说下去,探了探她的脸色:“李参政还没有同你说过?”
李诏强撑着笑脸,哼笑了一声:“他说无事。”
“那便是希望你心安,不知者无畏,你若没听见,会开心得多。”
“说得好像我怕死一般。”李诏不肯认输。
“不怕死,是因不知死为何物。”元望琛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手中无一物,“我自然也不怕。”
“我是担忧我死后,在乎自己的人难受。”李诏鼻子又酸了,“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少年喉口动了动,没有说话。
大抵是他母亲死后,自觉已经无人在乎自己罢了。
“我知道的,父亲不说是为我着想,保留一份轻松。姨母不允他人知晓,定也是想让我没有负担地快活。倘若公之于众,大家都觉我非死不可了,医术若精进了,我又被治好了,不是还被人误以为是小题大做。我也不想还活着的时候就被悼念起来,因而……因而你就不要来可怜我。”
少年看着李诏潸然的侧脸,听清后提了提嘴角:“哦。”
“那你为什么迟来太学了?”李诏抹干净了情绪后,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与元望琛又亲近了一些,大抵不是那么水火不容的关系了。
可少年迟迟不开口。
李诏以为他没听见,又重新问了一遍,可元望琛还是不说。
李诏觉得没意思极了,是她自己太乐观了,以为多说几句话少年就能不计前嫌将心扉敞开了。
只是元望琛遽尔道:“倘若真的只有几年,你有什么事情非做不可么?”
李诏眨了眨眼,思索了一番,竟然什么也想不出来,脑子空落落的,心里头也空落落的,有些干干地笑,嘴角有些发僵地摇头。
“你是什么皆有了,长几年短几年都一样无所求。”
“现世的执念又有什么用,转世轮回后,什么也不记得了。”
元望琛望着李诏:“我说的你就是现在的你。”
使小性子是李诏一贯的作风,只是每每到大事上,好似不曾为自己而活。
又或者说,天子之命,父辈之言,若温床也似枷锁,人不自由,无法为自己而活。
她还是答不上来。
二人不过站了一会,佟博士从廊尽头走来,看见他俩在此颇有些罚站却聊闲天的模样,没开口,先看了一眼屋里的学正,又回过头来对他们说:“何故站在此?这几日就要私试了,还不进去听讲背书么?”
正逢斋里的学正走了出来,李诏还没回答,只见学正才行了礼,便被佟博士训道:“不让学生上课是个什么理?”
“博士……我……”
“行了,毋庸解释。”佟博士打断了学正对话,“让全廊学录给大家温习一遍课业,你先随我过来。”
李诏提了裙子鞠了躬,元望琛抱拳行了礼后,就回了屋内。
屋里小小地起了一声哄动,却被顾鞘微笑着制止,站了起来,面向大伙道:“安静,先生既然有事,便各自先温习。”
待这堂课结束,沈绮便立刻挨了过来,坐在李诏的位置前面,攒了话儿道:“这个学正是新来的,因而也不认得人。不清楚你休养在家的事儿,估计会被佟博士责罚了。沈池说你看着无恙,他这个不识眼色的人竟然在你家用了膳。哦,我是想问你往后还是照常来太学么?顾鞘写的注解你看过没有?觉得到底有没有用?”
“那也得看过这次小测的题目后才晓得,然他梳理得极为紧凑明晰,你要有空便要把他标注出来的都背了才好。”李诏打开书页,对沈绮道,“你心思都在马球上,要是考出了平来,那我俩也不能在一个班里了。”
“你这么些日没来,还以为自己能得两优么?”沈绮不以为意。
“我只是不想令自己蒙羞。”李诏无奈。
“到底是令谁蒙羞?谁说优就叫家人面上有光了?几年后嫁人了谁又会记得你在学堂里的时候等级如何?别想不开了。”沈绮拍了拍李诏的手臂,“这个时候不玩乐,哪里还有功夫玩乐?”
“那也等小测过了。”李诏忽觉自己没有底气,才被元望琛问得哑口无言,现在也无法回答沈绮如何玩乐。
顾鞘在领着大伙儿诵读,李诏却撑立起了书页,混在其中,躲在书后,笔蘸了墨,写下一个“一”字,隔了一行,又划了个“二”却写不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却只能想出不愿做什么。
不愿装模作样,不愿被人糊弄。
顾鞘经过,看到案几上李诏未及时收回手留在纸上的字,二人简短对视后,李诏立刻将写了“二”的宣纸揉了。
顾鞘撇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目光却在元望琛身上多做了几分停留。
谁想到第二日李诏上学路上遇到钻进自家轿子里的沈三小姐,被认真严肃且直截了当毫不留情面地问道:“这段时日你与元望琛走这么近做什么?你喜欢人家?”
猝不及防。
李诏还没回过神来,霎时就红了脸,不明所以地当容俪出殡那日她搭元望琛的马回来被人看到,叫沈绮出了这般的误会。
“这话从何说起?”撩开了帘子确认婧娴不在附近后,坐回了轿里,重新被凉风吹散了面上热度的李诏问沈绮道。
“你昨日在在纸上不是写他名字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李诏莫名其妙,耳垂发烫,“谁同你讲的?”
“诶?耳朵听见的,不是我的眼睛。”沈绮叹了一声,一下变得羞恼,“都怪这个顾鞘!”
顾鞘本不是嘴碎的人,哪里有兴致来管这等闲事。
这个句论断也不过是沈绮从他嘴里硬挖出来的猜测。现在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沈绮怪罪上了。
“他说看你写了个二字,我便以为是那人名字。”沈绮自我排解道,“原来是误会一场吗?”
李诏收拾了心情道:“的确是怪你自己胡思乱想。”
轿子停了下来,听轿夫说到了,于是李诏与沈绮皆下了轿。
沈绮挽着李诏的手,跨过了第一个门槛:“我是没弄灵清,元太尉与你爹处处争锋相对的,容国夫人也没了,你与元望琛那不识礼数家伙怎么可能呢。再者……”沈绮吞吐咽下了口中的话,只是道:“也怪你与谁都一副亲近好相处的模样,我怕会误会的也不止我一个人。”
李诏想了想自己也不是见人都一副笑眯眯好商量的模样啊,沈绮对她的光晕极深:“干嘛这样夸我,顾鞘才是温和,真真正正的好脾气,哪里算得上我呢。更何况,我与元望琛也争吵过好几回了。”
“就是嘛!”沈绮立刻附声,“你这么好说话的人儿,都能被他气到口不择言,从前我是从未见你这般呛人过,他便是遭人厌。”沈绮的嗓音有些大,听者有心,李诏四顾怕被旁人听见,一个劲地拉着沈绮快快过了几道门,往学堂里面走,而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恍然道:“我真是想错了,你哪里是欢喜人家,分明是厌恶元望琛罢了。”
霎时,李诏出现一瞬间的僵直。
沈绮方话毕,恰与走在回廊上折角处的元望琛打了一个照面。
大抵是听见了沈绮铮铮凿凿的发言。
李诏皱眉,心中喟叹:不是大抵,沈绮这般大的嗓门说出的话又有谁听不见呢?
即便是耳不聪的元望琛,也能清楚听到每一个字。
沈绮并没有助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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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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