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岚不动,反而学着晋云柏的模样坐在沙发上,说:“我不缺衣服。”
晋云柏看她,她也同样看回去,旁边的店员们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声动静。
但这狗男人太沉得住气,不言不动,只沉沉看她,最后还是楚岚先投降:
“我小的时候也迷恋过大牌,每一季的秀都要追看。但后来我工作了有钱,就给自己买了一些衣服和包,然后发现,其实也不过如此。”
她看向周围那些精美的衣饰包包,在特意设计的灯光映衬下,美得简直像艺术品,散发着蛊人的光芒。
可当脱离特定环境、回到生活中,衣服也不过是衣服,会抽丝,会有线头,会剪裁不合理到抬不起胳膊;包也不过是包,五金会生锈,皮革会发霉,会变形。
有些衣服的质量甚至还不如网店,更不用说,众所周知的正品鞋包没有山寨的皮糙耐操。
当祛去奢侈品光环,一切都看起来那么苍白无趣。
每当看到有人小心翼翼护着包挤地铁时,不是不感慨。她不想说“消费主义”这种被说滥的话题,只是觉得不值得。
一切都不值得。
不管是攒几个月的工资,只为买一个入门款大牌包包,还是贷款去满足对奢侈品的追求,这些都不值得。
有人说至少奢侈品保值,楚岚一直对此持怀疑态度,质疑各奢侈品集团是否在暗地托举二奢价格,人为地给奢侈品加冕一顶“保值”的王冠。
但在经济不景气时,二奢的价格也抬不起来,回购价低得让人难以聊以自/慰。
纵观古今,只有黄金恒远不变。
像奢侈品这种现代工业化的制品,在保值属性上,其绝大部分批量产品别说和巨钻彩宝相比,更比不上古董奇珍,完全是人为营造出的稀缺属性。
鳄鱼皮很珍贵吗?去北海的养殖场看一看,满地爬的都是各个型号的鳄鱼。又或者非洲印度亚马逊的野生环境,巨鳄多得像石子。
当然不能说奢侈品一无是处,至少她本人还是很想收藏海盗爷巅峰时期的秀场之作,华美得像是艺术品。
但真正珍贵的只有大师的创意,而奢侈品只是抢先占领。
不管是海盗爷John Galliano的吊诡浮华,还是Alexander McQueen的离经叛道,亦或是Yves Saint Laurent超时代的简洁优雅
——当你在追求奢侈品时,到底追求的只是logo,还是大师的非凡设计。
楚岚说:“至少对我来说,奢侈品已经完全祛魅。食不过三餐,眠不过六尺,价格再贵也只是衣服,我只接受我负担得起价格的东西。”
如果不能做到平常心对待,不能随手把包扔到地上,她才不要买个奢侈品回来供着,就算是别人付款也不行。
而且现在的奢侈品设计也实在让人敬谢不敏,丑的丑,平庸的平庸,毫无上个世纪众神时代那种让人无法呼吸的极致惊艳。
她以为说到这种程度,总该让晋云柏打消念头,谁知他只是掀起眼皮看她一眼,直接对店长说:“你去给她挑些衣服鞋子。”
停了停,他又说:“对了,还有新出的包也拿几个。”
楚岚绝倒。
要不是当着满店SA的面,她简直恨不得拽着这狗男人的脖子晃:有没有认真听她在讲啊!
店长笑容满面,很快安排试衣模特们换衣上场,在店内举行一场小型走秀,流水线般走过两人面前。
面对身穿全套服饰包包的模特,晋云柏坐在沙发上,只简单点头或摇头。
凡是他点头的,SA们手脚麻利取衣熨烫打包,一双眼毒辣极了,不需要上手丈量楚岚的尺寸,拿到的尺码刚好合身。
见楚岚坐在一旁生闷气,晋云柏难得解释一句:“你跟我出去,总要有身合适衣服,总不能——”
他上下看看,摇了摇头:“穿成现在这个样子。”
楚岚斜眼看他:“之前也没见您嫌弃我的卖相不佳,真是委屈您了呵呵。”
她特意在“您”上加重话音,阴阳怪气的,故意要让他生气。
可晋云柏不生气。
他伸手,大拇指抚过她的下唇,力气有些大,指尖的揉捏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唇肉一片通红。
“牙尖齿利的。”他说。
楚岚的脸唰一下就红了,满店的人似乎没看到也没听到,训练有素得像是黑客帝国的黑衣人。
她有些气,张口去咬他的手指,晋云柏却不动,任由她咬,还有闲心,去捏她的下巴。
“真生气了?小狗脾气。”
他低低地笑,楚岚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呸”地一口吐出去,看他慢条斯理地拿丝质手帕擦手指上的口水
SA们的动作极快,不多时便打包出数个巨大的印着奢侈品logo的纸盒,浩浩荡荡堆成一座小山。
晋云柏让他们把衣服送到家里,随手拿出张黑卡交给店长去结账。
终于能走了,楚岚如逃出生天般松口气,可这口气松太早,晋云柏又说:“再找套衣服,给她现在换上。”
楚岚来不及拒绝,便被热情的SA小姐姐们,以不容拒绝的温柔动作簇拥进更衣室,扒下卫衣牛仔裤,换上一身羊绒混纺真丝的修身白裙。
这条裙子清纯雅致极了,配上同色小羊皮高跟鞋,楚岚自己看镜子都觉得对面简直是一朵迎风招展的小白花。
这些SA都是人精,知道楚岚对logo不感冒,选的都是那种设计感极强、又没有明显品牌的衣饰。
一眼看上去贵得要命,又看不出到底是哪里贵。
其中一个SA轻手轻脚地将楚岚乱糟糟的长发梳顺低挽,别上一朵经典山茶花发饰。
于是当楚岚不习惯地踩着高跟鞋走出更衣室时,沙发上的晋云柏明显顿了一下,随后坐正了些。
像进攻前美洲豹紧盯猎物般,他目不转瞬地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在她的忐忑中,忽然笑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像是解锁了什么奇怪的癖好,推了下午的工作,拉着楚岚一间店一间店去扫货。
——从CHANEL的骄纵大小姐风,到MIUMIU的叛逆少女风,到DIOR的优雅华贵风,再到GUCCI的古怪淘气风。
简直像是一场时装电影的换装秀,比如穿Prada的女魔头。
——不过安妮海瑟薇饰演的角色可以免费从杂志社借到这些衣服,而晋云柏却得掏出真金实银。
不过他完全不在乎,付钱付得很爽快,好像这里不是贵得要命的奢牌店,而是什么特价大卖场。
楚岚刚开始还试图阻拦,后来也摆烂了,权当陪大少爷玩真人版奇迹暖暖,他老人家网游氪金不过也如此。
只是到Hermes时,楚岚还是坚定地拦住他想要买铂金包的手:“太丑了。”
——对于这种人为营造的、制造阶层差异的丑包,她实在get不到,敬谢不敏。
晋云柏想了想,颔首认可她的观点。
海量的衣服箱包被送走,各家SA的脸都要笑烂,一天完成一个月的KPI,这样的财神爷多来几个。
楚岚人都麻木了,当晋云柏终于意犹未尽地说“今天先到此为止”时,她简直要喜极而泣。
她再也不要和他出来逛街了。
对于一个自食其力的实用主义者来说,逛街扫货简直是场酷刑。
哪怕她之前每次逛街,店家都会主动给予很大折扣,甚至免费送衣服,只要她肯多来店里几次,或者允许他们把试衣照发朋友圈宣传。
因此,楚母和同学朋友都特别喜欢带楚岚一起逛街,进店直接就能享受VIP待遇,不用磨嘴皮子讨价还价也能拿到好价。
但可能楚岚是异端,完全无法在逛街中感受任何快感,每次只想逃走。
食不过三餐,眠不过六尺,这不是她敷衍晋云柏的托词,而是真的这么想。
可惜她喜欢的男人不是这么想。
试装时有个小插曲,某位SA快速将名片塞到她手中,悄声说她有朋友收购二奢,如果她想把这些东西变现的话,可以给出很好的价格。
还有家店的店长趁人不注意,偷偷对她说,不想要的东西可以找他退货,退款分成比例一定比其他人给的高。
楚岚囧得说不出话,对方大概把她当成傍富豪混生活的人,撒娇卖乖换来几个大牌包,折价转卖换成现金,再用A货糊弄傻大款。
对于这种生活方式,她表示尊重,但完全没有想要效仿的意愿,只好辜负SA和店长好意。
晚上依旧是在附近的米其林餐厅吃饭。
西餐厅在金融街通天塔般的高楼顶层,从巨大的落地窗向外看去,可以俯视整个申城,夜色中城市灯火如玻璃灯般璀璨虚幻。
这家餐厅格调很高,据说至少需要提前半年预约订位,还不一定有位置。
但晋云柏径直带着楚岚过来,餐厅门口那位负责查验核对预约信息的西装男士似乎也忘了这回事儿,笑容满面将他们带到视野最好的位置上。
楚岚觉得,按照这个外食频率,她需要增加一些运动来确保不会长出双下巴和游泳圈。
侍者戴着隔热手套,将热盘煎烤的牛排放到桌上,上桌时还能听到牛肉炙烤的“刺啦”声。
牛排熟度选择了perfect medium rare,半生不熟,刀刃切开还有血丝,西人最追求的鲜嫩口感,只差在草原上追着牛啃。
晋云柏很适应这个口味,食欲大开,一个人吃掉两大块牛排。
只是他吃就吃吧,眼神总反复流连在她身上,嘴角含笑,仿佛吃的不是生嫩多汁的安格斯小牛排,而是什么更多汁更鲜嫩的东西。
楚岚被看得坐立难安,只觉口中的牛排味如嚼蜡,尝不到一点鲜味。
她忽然想起前一夜,在浓郁的香槟气息间,他的吻热极了,几乎要将她融化。
即使她醉了酒,这吻也依旧被深深烙印在记忆,以及身体中。
一点异样的战栗忽地涌遍全身,她潮红了脸,狼狈地抓起红酒杯吞了一口。
晋云柏询问地看向她,她只转头看窗外,不肯看他,轻轻在心里骂一句:
狗男人。
有些大牌衣服简直是【美丽刑具】,可能设计出来就不是为了让人舒服穿的,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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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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