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音租下一套模仿苏式园林的别墅，前庭是游廊假山，蜿蜒的人造小溪，水面浮着密密麻麻的锦鲤，见有人路过就探头讨食。
待客的是正厅，布置了全套的明式家具，看起来古香古色，用的是越南红木，物美价廉。
还没到饭点，客人们三三两两闲坐聊天。
说是家宴，但来的人还挺多。
也不知是怀念林清音奶奶的人太多，还是冲着这儿有晋云柏。
晋云柏不是自己来的，他把楚岚也带过来了。
这次楚岚没再穿他买的那些奢牌的勒人裙子和尖锥高跟鞋，而是穿着与他款式材质相似的衬衣长裤，闲适自在。
他们来得不算早，宴会厅里的客人已经很多了。作为家宴的主人，林清音穿了条精美轻薄的白丝长裙，在人群间穿梭谈笑。
看到晋云柏，她轻快地走过来，姿态娴美，像一朵云在飘。楚岚不由得暗自敬佩，这举重若轻的高跟鞋功底，她这辈子也练不出来。
林清音先和晋云柏打招呼：“二哥，真高兴你能过来。”
然后她才对楚岚说道：“楚岚，也欢迎你来。今天的菜式很清淡，希望能符合你的口味。”
楚岚诚实地说：“不好吃也没关系，我们在来之前吃过饭了。”
林清音：……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笑，几人闻声看过去，没憋住笑的徐正见躲不开，索性走上来和众人打招呼：“老席有事儿绊住了，待会儿才能到，让我先把酒捎过来。”
他炫耀式地把酒拿出来，是一坛白酒，没标签，坛身上还带着泥，看样子是刚从地下起出来的陈酿。
晋云柏不置可否，还是林清音先打破沉默：“能让克难哥带过来的酒一定是好酒。你们先坐，我去厨房看看菜。”
林清音袅袅婷婷离开，而徐正现在看到楚岚就发憷，也找了个理由溜了。
一时间，这里只剩晋云柏和楚岚两人。
晋云柏慢条斯理地品茶，楚岚饶有兴致地观察在场宾客。
林清音这个家宴有意思，来的人非富即贵，不少熟悉的面孔，之前她在席克难的派对上见过。
这些人看到晋云柏就是眼睛一亮，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毫不矜持凑过来打招呼，还不住夸赞楚岚美貌动人气质出众，夸得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当年排四大美人时把自己给漏了。
没挤进去和晋云柏寒暄的，就去堵徐正。徐公子纨绔归纨绔，但身处层级高，说不定知道点什么内部消息。
晋云柏对他们不算热情，但也没冷淡到赶人的地步，不咸不淡的模样，倒让楚岚有些奇怪。
没过多久，林清音去而复返，引着位中年美妇朝这边走来。
“二哥，这位是王夫人，她想和你聊一聊，不知道你是否方便？”
那位王夫人年轻时一定是位大美人，如今年近半百也风韵犹存，脸上皱纹不多，有些不自然的紧绷，不知是因为肉毒杆菌还是拉皮手术。
她穿了条修身的锦缎旗袍，手腕上套了只绿得滴水的翡翠手镯，脖子上挂了一串滚圆的珍珠项链，珠光宝气，贵气逼人。
晋云柏看了眼正悄悄观察王夫人耳朵上有没有拉皮痕迹的楚岚，对林清音说：“好”。
僻静的茶室，只有晋云柏、楚岚、林清音和王夫人。
寒暄两句，王夫人迫不及待开门见山。
“云柏，游艇上的事我都知道了，中子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我已经教育过他了，他也知道错了。”
她看着晋云柏，目光波光粼粼，眉眼弯弯，很有几分少女的娇俏，嗔道：“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中子喊你一声哥哥都不为过，你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再说，我看楚小姐现在也挺好的，中子当时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他要是在海里真的有坏心思，她还能好好坐在这里吗？”
提到当事人，王夫人相当敷衍地朝楚岚露出短暂笑容，接着又把注意力集中在晋云柏身上。
“你让人隔三差五找他麻烦，中子都不敢告诉家里，有委屈都自己咽了，现在连家门都不敢出，就怕你的人又要因为什么小事儿就把他关到看守所，我这个当妈看了是真心疼。说到底，他就是太小孩子脾气，玩起来没轻没重。只是现在他也受到教训了，你看这个事情是不是就了结吧？”
楚岚开始还没听明白，等王夫人提到游艇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那个因为没能射成鱼就要杀人的疯子。
且不说对方要杀的苏眉鱼是国际濒危动物，她当时差点就被淹死在海里，要不是晋云柏及时赶到，现在她七七都过完了。
被王夫人这么一说，好像这只是小孩子恶作剧，而不是一起未遂的谋杀案。
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这件事被她忘到脑后，但没想到，晋云柏居然还记得，还付诸了行动，逼得王中子亲妈上门求和。
楚岚心情复杂地侧头看了晋云柏一眼。
他感觉到她的目光，没有动，只是放在桌下的手安抚性地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坐在茶海后的林清音对他们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垂眸，提起茶壶，给在场众人的茶杯中添满。
清亮的茶水呈一条线落下，在杯面激起微小水花。
见晋云柏慢悠悠地品茶，并不说话，王夫人有些急了，娇嗔表情一收，描得细细的眉毛竖起，语气一变，带着点威胁说道：
“中子的事儿我还没和我家老爷子说过，他年纪大了，心脏也不好，不能受气，保健医生天天陪着，□□也经常过问他的身体，都说不能让王老的身体出问题。
他平时最疼中子，要是知道小儿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得气坏了啊。到时候不管对方是谁，都要给我们家个说法。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娇贵得连个玩笑都开不起，还要晋家二少来出头。”
说到这儿，她恶毒地拿眼睛去剜楚岚，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晋云柏不轻不重放下茶杯，冷淡而礼貌地说：“您不必拿王老爷子来压我，如果王中子所做的事是可以告诉他父亲的，我想您早已这么做了，而不是在这里试图说服，或者说恐吓。”
被说中心事，王夫人脸色一变：“你！”
晋云柏毫不客气打断她的话：“醉|驾，强|奸，故意伤害，故意杀人，哦对了，还有王老爷子最恨的吸|毒——说实话，这样罪证确凿的情况下，您还能把王中子从看守所捞出来，只能说您儿子同父异母的兄姐们虽然不喜欢你们母子，但明显更不希望家丑外扬。”
王夫人色厉内荏：“你不要污蔑我儿子！他还小，只是做事鲁莽了些，本质是善良的，都是外面的人太坏了，把这些破事栽到他头上！”
晋云柏轻笑：“不如你去和受害人说这些，也许会有人相信你“善良”的儿子只是不小心吸嗨了，把路人打成颅脑粉碎性骨折后，轮|奸了他的女朋友。”
王夫人急得蹦起来：“你胡说，胡说！我现在就回去告诉我们家老爷子，以后我们王家和你们晋家没完！”
晋云柏并不在乎她虚弱的威胁，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楚岚被他话里的信息量震惊，知道王中子是疯子，但没想到他这么疯，已经不是送疯人院能解决的程度了，只有人道毁灭才万无一失。
林清音起身，安抚濒临崩溃的王夫人，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轻声慢语地说：“阿姨，别急，您先冷静一下，有话我们慢慢说。”
“冷静？！这个样子要我怎么冷静得了？！”
王夫人气得呼哧带喘，胸腹一起一伏，脸和脖子涨得通红，看晋云柏和楚岚的眼神像淬了毒。
她甩开林清音扶着她的手，一只手按着红木圈椅的扶手，谁也不看，但也不走，就这么坐着。
林清音被甩开手也不生气，温和地笑着说：“阿姨，晋二哥日程繁忙，这次是百忙之中拨冗过来这一趟，下次还不知道有没有空。您要是把时间都浪费在生气上，岂不是白跑这一趟？今天大家聚在这里，是为了解决问题，而不是发泄情绪，毕竟事关中子的未来，您说是不是？”
闻言，王夫人神色舒缓了些，沉吟了一会儿后开口：“中子确实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他还小，意志力不坚定，容易被坏朋友带偏，本质还是好的，年轻人脾气急，有时做了些不好的事，是应该受到惩罚，但也不能不给他改正的机会。”
楚岚听了在心里默默吐槽，这就是所谓的亲妈滤镜吗？都已经是杀人吸|毒无恶不作了，在亲妈眼里居然还有改正余地。
怎么改正？塞回肚子里重新生一遍吗？
想听听这位极度溺子的老母要怎么说，她拉了拉晋云柏的手，示意他先别打断，让她听完再说。
晋云柏斜睨了她一眼，还真没说话，任由王夫人继续说下去。
王夫人还以为晋云柏是默认了她的话，面色更加和煦，把来之前就想好的主意说了出来：“我想，既然中子在国内总惹祸，给大家添麻烦，我打算送他出国，也好让他远离现在这群狐朋狗友，以后我严加管教，一定不会再叫大家为难。”
楚岚听完转头去看晋云柏，他露出思忖的表情，像是真的在考虑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再看王夫人，她妆容精致的脸上露出殷切的期盼表情，甚至还对楚岚露出个居高临下的和善微笑。
楚岚默默转移视线。
让王中子出国？这得被归属为国际法禁止的垃圾出口行为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