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聆到那个地方的时候脑子还很乱,药效还没有过去。他的手脚都还有些无力,但他想了想还是给简悦发了个定位,并跟她说,如果自己一个小时以后没有给她发消息,就报警。

发完以后,他似乎松了口气。

然后把手机放回口袋,跟着来接他的那个人走了

他们坐着电梯,上到了二十七楼。然后他被带到了一个办公室里,而办公室里正坐着个男人,唐聆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陆骁的父亲。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长得太像了。同样锐利的五官,还有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冰冷的气质。

"…伯父。"

对方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笑了一下,把面前泡好了的茶推了出去。

"我腿不好,就不招待你了,你随意就行。”

唐聆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他的腿。

而对方也并不太在意这道目光,随口道双腿瘫痪了而已,没什么稀奇的。”

"抱歉。"查觉到自己目光有些冒犯了,唐聆开口道了歉。

"没什么好道歉,这不重要。"他喝了口茶,像是真的似乎都不在意"你知道我找你来干嘛吗?"

"陆骁。”唐聆捧着那杯发烫的红茶,心跳有些快,他没有坐,只是站着"你说你有陆骁的消息。”

"不要着急。”陆父看上去不紧不慢的"那小子现在人还在缅甸,回不回得来还不好说。”

"…缅甸?"唐聆上前一步,脑子像是更乱了"为什么会在缅甸，缅甸哪里?"

"诶,你别去找他啊,你找不到他的。"陆父放下茶，看着他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当然,你要去我也不可能拦你,只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除了3791的执行人员,没有人会知道他在哪了。”

唐聆看着他怔忪了一下,无数的问题从生了锈的脑袋里抛了出来,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陆父就笑着打断了他。

"其实我最开始是没有打算见你的,但听说你生了病,所以还是打算见你一面。"他的笑容很淡,转换话题也是不着痕迹的"你不好奇,我的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为什么?"

"我之前也是警察,而且是特警,一级的。不过我后面自己辞职了。"他像是还挺喜欢分享自己的经历的,侃侃而谈便说了起来"你应该也挺好奇,我为什么就突然辞职了吧?"

唐聆看着他,艰难地开了口"为什么?"

听到他问了,陆父似乎满意了些"因为我曾经也和现在的陆骁一样执行了多个高级别的危险任务,而就在我执行最后一个任务的时候,我的队友背叛了我,而我要救的人,为了自己活命把我推了出去。”

"你不是警察吗?不是来救我们的吗?"

那人似乎很紧张,尿骚味在密封的房间内久久挥散不去,令人作呕。

“他先死!”

那人蹲在地上,哭着指着他”他是警察,他先死!"

"不过幸运的是那把手枪内少了颗子弹,所以他们没有杀我,而是先废了我的腿,打算到了晚上补了弹药,再杀了我。”

“只可惜,没有等到晚上,这一据点就被端了。"到后来我就辞了职，我吃了亏,自然也就不想我以后的孩子也吃这个亏。"

唐聆皱了下眉,疑惑道"可陆骁当了警察而且还是上校。”

"对啊,那是因为他不听话,从小就也想着当个警察,打了也不改,罚了也不改。"陆父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没有办法,他太不听话了,所以我只好在他十二岁生日那天把他赶出了家。"

"赶出家?”唐聆不可置信道"他那个时候才多大，十二岁?"

“那又怎么样?我给他筹划好了一个多好的未来甚至创建了个公司给他,可他不知足,他不要。总想着要去当警察,我总得给他些教训。"

他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唐聆感觉到了愤怒。

“可那个时候他十二岁!你把他赶出去的时候有想过他该怎么活下去吗?!"

"他不是也活到了现在吗?"陆父像是没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况且我还是到了他上高中后才断绝了他的经济来源?”

唐聆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错“断绝他的经济来源?"

”嗯,就是禁止一切可以工作的地方招聘他。”

他说的云淡风轻,仿佛那人不是他的儿子似的。

"只可惜,当时我的手还伸不到那么远,还是给他钻了空子,找到了地下拳馆的工作。"

“本来我是打算逼着他犯两件事的,至少以后是上不了军校的,这样他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回来跟他亲爱的父亲道个歉。"陆父说着有些懊恼"结果却发现这小子还挺倔强的,从始自终都没有碰过那些违法的事。”

“...你真是个疯子。”唐聆看着他,觉得十分地不可理喻,不可控制地感到了愤怒,说出的话也丝毫不客气"陆骁瘫上了你这个爸,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哪有父母会对自己孩子这样做?!"

“别生气啊。"听到唐聆这么说自己,陆父也不恼,反而笑了声"我不养他小怎么了?他还不是不给我养老?"

陆父从拿出了个文件袋递给唐聆"他也真是小气,一分钱也不打算留给我。”

唐聆下意识地接了,打开一看,发现是一份遗嘱。

立嘱人:陆骁。

看到这个名字后唐聆微弱的呼吸停住了。内容不多,很简短,只是陆骁对遗产的分配而已。

若我不幸在任务中牺牲,则请务必将我名下所有财产以赠送的方式送给唐聆,以匿名的方式。

一句话,却让唐聆瞬间红了眼,过了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很明显吗?"陆父看到他这样模样,觉得还挺新奇的,幸灾乐祸道"陆骁的遗嘱啊。"

唐聆一顿,眼泪掉了下来“我不要钱。"

"可他都给你呢,为什么不要呢?”

唐聆快速摇了摇头,把手里的文件丢了回去“我不要这个,我要他回来。”

"我也想要他回来啊,可他不听劝,执意要去当警察。我能有什么办法?"陆父叹了口气，像是很可惜道"你知道什么叫作黑三角"吗?"

"那是世界最黑暗混乱的地方。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绑架案,走失案,杀人案。成千上万的人口失踪,那是毒犯最猖狂的地界,走私毒品,非法贸易,人体实验...这些在我们生活中只能在电影上看到的事情,在那里跟家常便饭一样平常,你永远都想像不到那里的黑暗。"

"那是缅甸,老幼,柬浦寨的交汇地界,犯罪分子出了国界便可逃之夭夭,逍遥法外躲辛法律的追责,而陆骁,他现在就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陆父的脸上终于不再挂着淡然的笑,而是变得严肃起来,在某一刻像极了陆骁。

"那是一个涉及了九十七个未成年拐卖的案子,引起了国家的高度重视，其中就有高达六十三个中国孩子。他们被诱拐出了国,而剩下的家人却活在失去至亲的痛苦之中,惴惴不可终日。这政府不可能不管,他们特意申请了缅甸，老坳東浦寨三个国家的追捕令,誓必要找回这些孩子。”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三年前,陆骁接下了这个任务。经过了半年的努力,他才终于混进了拐卖人口的队伍之中,不过很快,他便在里面发现了更大的睹网,不仅仅是拐卖人口,里面还有着涉及面巨大的暗网,所以政府最后决定让他呆在里面,获取更多的情报。"

“真是可笑,那里是什么地方?吃人都不吐骨头。"陆父嘲讽地笑了声"他们就这样让陆骁在里面呆了一年之久。”

"还是在他身份即将暴露之际,才派出人接应他回来。”

“可陆骁在出来以后,精神状态上就出了很大的问题。也对,在那个鬼地方呆了一年,正常人没死也是要疯的。"

唐聆下意识攥紧了手,指甲深陷手心,一时有些接受不了那么多的信息量，头不痛了，但心脏却像是要裂开一样。

"他…生病了？

“对啊,是很难治愈的心理创伤呢。治疗了九个月零三天才好的。"陆父捏了下毫无知觉的腿"不过他才刚好,上级便又决定让他回去,要求他继续完成任务。”

唐聆呼吸一窒,一时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回去…为什么?"

为什么又要回到那个地方去?

窗外突然就飘进了一股浓烈的栀子花香,而唐聆却在此刻又看见了陆骁,他就站在窗边,身姿挺拔,发丝被风吹得微乱,回过头很淡地对着他笑了一下。

真奇怪，不是快到冬天了吗，哪来的栀子花?

"因为他们很难再去花费半年的心血再去往里面塞进一个人了。而这时候,陆骁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因为政府发现了他的身份暴露的不彻底,还有着机会回去。”

“看,这就是他为之付诸一切的国家。拼了命的将他往火坑里推。”

"…不。”唐聆望着窗旁的陆骁,只觉得呼吸困难,胸口绞痛"不是这样的,他和你不一样,他不是为了他自己,也不是为了国家。”

"他是为了那些孩子。"

站在窗旁的陆骁却在此刻开口无声地对着他说。

再见，唐聆。

栀子花的香味一下就消失了,随着陆骁一起。

唐聆愣了愣,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的爱人,他一直都是个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