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喊得响亮,整栋满春楼的人都听见了。有孩子的连忙找孩子,发现孩子在身边才放心,然后紧紧抓着自己孩子的手不放。
褚照连喊了两遍“安静”,不安的满春楼才安静下来。
“城门都封锁了没有?”
衙役道:“小的来前,莫吏与李吏已经让人快点去城门报信了。那条丢了孩子的东街也已经被咱们的人围住。接下来如何,还请大人定夺。”
褚照略放下心:“带路,本县随你们去东街一趟。”
他要去东街,崔师爷肯定是一起去的。门口守着的明直、其镜也飞快去了。只留下一个影四。
纪岑记得他,当日在灭黑山老妖时,他表现得可太豁得出去了。
“你来。”她道。
影四走上前,有些茫然:“岑元子唤在下有何吩咐?”
纪岑放下那口蟹黄,手里转出老烟枪,在他眉心敲了敲。
一瞬间,影四只觉得眉心有一种炸裂似的疼痛,从眉心传到四肢百骸。
纪岑将老烟枪收回去,道:“那黑山老妖,本应该我灭的。你替我灭了他,我理应谢你。我见你潜心修佛,本想助你成就金身,只是灭黑山老妖一事到底让你沾染了些孽障。”
“是我犯了杀孽么?”影四即使头痛欲裂,也忍不住涩然道。与明直、其镜不同,他以半妖之身,却蒙慧提大师的恩惠,得以在大灵山寺那么多年,是真的信佛,也愿意成为佛门的弟子。
“杀孽?”纪岑奇怪,“斩奸除恶,如何算得上杀孽?我说的孽障,是你宁死也要灭掉仇人的心魔。”
影四一怔,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纪岑接着道:“是以我谢你的,是金翅大鹏当日的一口气息,你若能消化完毕,于修炼一途上也算有了仙缘。日后潜心修炼,一心向善,自会有你的善果。”
影四在听到“金翅大鹏”时,已然明白自己得了多大的恩惠,他跪下来:“谢岑元子。”
了了这桩不大但也不算小的因果,纪岑低头继续吃蟹黄。待吃完,又去斟菊花酒。
酒味清淡,偏偏带着花香的酒入喉。
处理两个丢了的小孩……会那么慢吗?纪岑有心想要算算褚照如今在哪里,又记起她算不到,只好把这件事搁在一边。
处理两个丢了的小孩当然不可能那么慢!
褚照的小吏衙役,那一个个可都是特训过的,尤其是遇到xx突发情况应该采取xx措施等基本常识,他们背得滚瓜烂熟!
城门封锁,街道围住,就这样找出两个小孩,难吗?
不难。
褚照很快就找到了。
只是找到没用。褚照刚指挥衙役马上将小孩抱起来,忽然一阵妖风平地而起。
哗啦啦。
整个院子的东西一阵儿地倒。
“把孩子抱好!”褚照只来得及喊那么一句,双脚忽而腾空。
衙役们只是一开始的时候被妖风波及到,吹得东倒西歪,等他们站稳,看到褚照被那股妖风缠住,一个个目眦欲裂:“大人!!”
褚照没听到他们喊什么,风声太大了。他只隐约听到边上似乎有人在说:“大王找的就是他?”
“那么俊,是他,应该没错了。”
褚照听到“大王”两个字,第一时间就是怀疑卞城王。他想挣脱这股妖风的束缚,可是双手双脚都跟被一股东西缠住似的,怎么也脱不开身。
该死的卞城王!
上次不肯跟你走,这次就改明抢了是吧?!
——妖风把县太爷给刮走了。
衙役们一个个软倒在一片狼藉的院子里,其中一个抱着孩子的衙役,眼泪忽然就滚下来。
被他抱在怀里懵懂无知的孩子问:“叔叔,你为什么要哭啊?”
妖风起的时候,衙役怕那么强劲的风把孩子刮跑,一直面朝着墙,用背抵御风。孩子窝在他怀里,什么也没有看见,只听到了那群突然凶神恶煞破开门进来的人,在一遍遍地喊着“大人”。
衙役知道与孩子解释不清这种事,他擦了擦眼泪:“没什么。我送你回你爹娘身边。”
另一个抱孩子的衙役也过来:“咱们一起去吧。”
有衙役发愁道:“大人在我们面前丢了,怎么办?”
“留一些人先守住这个院子,再去跟岑元子报信,她在满春楼,大人出事,她一定不会不管的。剩下的人,跟我先去把人贩子先抓回来!”一个衙役发狠,一脚将一只破箩筐踹到墙角。
“没错!到时候把他们一个个都吊起来打!”
“大人失踪,他们绝对逃不了干系!”
…
…
褚照发现他好像骂错人了。
这个地方虽然也阴冷冷的,但有眼睛就知道这不是阴曹地府。
可惜他被那股妖风带到这里,一路上,听觉、视觉都跟不管用似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他被两个长得很有些奇形怪状的人,押到一座大殿里,并在那里看到许多的蛇。
好,求问:他又双叒叕被妖怪抓了,该怎么做?
“给我老实点!”
说着,那俩人就把他推入殿内,把大门关上。
褚照望着一屋子的蛇。
青的、白的、黑的、赤的、黄的。
纯色的、杂色的、花色的。
小臂长的、人长的、柱子长的……
绳子细的,手指粗的,手腕粗的,腰粗的……
他深吸一口气,所幸他们似乎十分轻蔑他是一个凡人,因此并没有来搜他的身。他身上,无论纸鹤还是岑元子送他的孔爵皆在。
褚照从袖中取出纸鹤,低声念了几句“救命”后就放飞,好让它去找岑元子。
看着纸鹤化作流光,县太爷便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不动,免得岑元子没来,他惹怒了这满殿乱爬的蛇就先命丧于蛇腹。
就这样安静待了一个多小时,哪怕蛇爬过他的脚背,褚照也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
“你倒是镇定。”
随着这一声,满殿的蛇忽然向中间爬去,慢慢汇作了一道人影。
褚照刚开始还不放在心上,直到那道人影完全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才惊了一下:“你不是……李选念吗?”
“李是我的人间姓氏。”
那曾经被岑元子假扮过的白衣秀士,抬起一双狭长眼眸看他。那眼神让褚照十分不舒服,就好像被什么奇怪黏腻的东西给盯上了一般。
“这么说,他们没有抓错,你就是潜伏在岑元子身边,意图让岑元子前功尽弃的祸水。”
褚照:“……”
他难以置信:“你一个妖,说本县,是祸水?”
李选念冷冷瞧着他:“你们人间,将惑媚君王的妖,称作祸水。那么反过来,又何尝不能说你们自己呢?”
这么一想也有道理,可是:“谁他大爷的说我要让岑元子前功尽弃了?”
他比谁都希望她可以成圣好吗?
“难道不是吗?翠微侍者都与我们妖界说了,你潜伏在岑元子身边未满二年,便仗着岑元子单纯,撒娇弄痴,意欲叫岑元子前功尽弃!你不是他们派来,想让妖界最后一丝希望陨落的奸细,又是什么!”李选念狭长的眼里闪过阴冷与痛恨。
“与他说那么多做什么。”妖娆的声音从上空传来,紧接着,又是一道流光入殿,化作一妖媚女子。
——她的手上捏着一只纸鹤。
“碧姬,你来了。”
那叫做碧姬的女子冷笑:“你可真是粗心大意。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盯着,竟然还能让他将纸鹤放跑。也就是我恰好听到消息赶了过来,不然啊,令如今的岑元子听到,岂不踏平了你这蛇窟?”
“用不着你一只连窝都没有的狐狸说话。”李选念冷声道,“若你不能解决那只纸鹤,你将它抓回来,又有何用?”
碧姬道:“我不行,这里就没人帮你了。你该庆幸我来。我在涂山氏那里有些薄面,翠微姑姑一听,一定会答应将这只纸鹤解决。”
李选念不再言语,而是又冷冷看向褚照。
褚照本能感到危险,这一蛇一狐狸,好像都一副听不进人解释,一心想要杀了他的模样。
“你们非杀我不可?”
“非杀不可。”碧姬妖娆冷笑,“你还有遗言么?”
“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褚照欲言又止,一副很同情他们没脑子,但是又不去说的模样。
李选念微微皱眉,只是他还没说话,碧姬就问:
“什么可能?”
褚照又是叹气,又是遗憾,又是同情。
“到底什么可能?!”碧姬不耐烦了,身后的九尾若隐若现。
褚照:!!!居然还是只九尾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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