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杨婵第二次来凡间，又是这片林旁，又是这池湖水。

她掐了个决，湖中央现出一颗桃树，一侧的树枝上绑着摇晃的秋千。

坐在秋千上的人儿，时而抬头看盛开的桃花；时而低头看湖面的倒影。尽管现下不是花开的季节，但这棵出现在水面上的桃树却开着热情的花，荡秋千的女子光着脚丫，踢起水花，水花落在湖面，倒影晃动起来。

杨婵为再次来到凡间感到开心，她踏着湖水，将秋千荡到最高，咯咯的笑出声来，就像龙吉说的那样，哥哥没有发现她私自下凡，也像龙吉说的那样，林内结界响动时，便再次带她下凡。

不知晓上次那个男孩怎样了。

那次她初到凡间，瞧着一切都很新鲜，开心起来，便唱着歌在湖面起舞，全然不知有游玩的孩童顺着歌声寻来，躲在草丛内，看到有女子踏着湖面轻舞，还不等孩童出声，哮天一张狗脸凑近，将那孩童吓晕了过去。

若不是哮天，她真想问问那个凡人小孩，凡间都有什么好玩的。

岸上有悉悉索索的响动，杨婵心内有些害怕，这次哮天不在，若是碰到难对付的精灵妖怪，可就糟糕了。但转念一想，龙吉有设下护她的结界。她壮着胆子靠近声响处，伸手撩开遮掩的草木，正与书生打扮的少年郎相视。

“哦！是个凡人。”杨婵心内想着，大大松了口气。

那凡人平趴在地上，被半人高的草木遮掩的很好，他见湖面荡秋千的女子不见了，正从草木缝隙里左右寻找，却没想到，那女子已经来到他身旁，拨开草丛，俯身看他。

“你在做什么？”杨婵只觉得稀奇，凡人是喜好躲在草丛内么？

趴在地上的凡人仰着头，惊讶的望着面前的姑娘，直到姑娘开口说话，他才想起自己的狼狈，慌忙站起身来，用衣摆扫净身上的草叶，周正的行礼：“仙子，我一直在等你。”他神情紧张的左右张望，有礼中混着几丝慌张，将杨婵逗笑。

“你怎知晓我是仙子？”杨婵用扇掩面，边偷笑边发问。

“仙子不记得我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帕子，缓缓讲道：“十几年前，我还是个孩童，曾在附近玩耍，听到天籁般的歌声，寻到这里，就见仙子在湖面起舞。当时心想，凡人怎会在水面行走，心内害怕，但又实在太美，不愿离去，就躲藏到了草丛中。”

原来他就是当年那个昏过去的孩童。杨婵接过手帕，那方帕子被其他帕子包裹着，可见持帕人对它的珍爱。

“那日，我原本想，偷偷看上一会儿，就悄悄的离去，没成想，此处竟有怪兽，我只记得那怪兽像狗，却比狗大上很多，它的头有水缸那般大，它的嘴巴一张，就能把我活吞了。它……”他虽理了衣衫上粘的枯草叶，却没发现自己头发上挂着几片草叶，此刻一边比划着，一边讲述，夸张的神情搭配着夸张的动作，惹的人发笑。

杨婵再无法偷笑，几乎笑弯了腰，见他停下，便引逗他继续讲：“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记得了，等我醒来，就看到自己四肢健在，毫发无伤。一开始，我见你在湖面起舞，还当是迷惑人心的妖怪……”

杨婵听自己被误认为是修行歹术的妖魔，收了笑脸。

“我醒来，见到帕子便知，定然是你从怪兽口中救了我，你这般美丽心善，不可能是妖怪，肯定是天上的仙子下凡。”

“哮天从不吃人的。”杨婵听清原委，帮哮天证清白：“是你偷偷摸摸在先，怨不得哮天把你当坏人。”

“你认识那个狗头怪兽？”他的惊讶全写在脸上。

“它不是狗头怪兽，它是我哥哥的灵宠，叫哮天犬。”杨婵觉得凡人果真有趣，一点小事便这般大惊小怪。

“你还有哥哥。那你……”他想问杨婵是妖是仙，却又不敢开口。

“那我？我什么？”

“我……我叫刘彦昌，该怎么称呼你？”刘彦昌想着，问个名号，该能判断出一二。

杨婵全然不知对面人心内的计较，老实回答：“我叫杨婵。”

“杨婵？你肯定是天上的仙子，不然不会这么多年都没变老。”刘彦昌觉得这个名字与凡人无异，遂继续试探。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对你而言，是十几年，足以让你从孩童变成大人。对我而言，不过十几日，自然没什么变化。”

“你果真是住在天上的神仙，太好了，这些年我常常来此处，就是想再遇到你。那时年幼，我跟他们讲自己遇到了能在湖面起舞的仙子，他们却笑我着了妖怪的道。这下好了，仙子回来了。我就知道，我遇到的是天上的仙子，不是妖精。”

杨婵第一次感受到为仙的尊贵，以往，她总是在哥哥的庇护下，在各有职责所在的三十三重天上，似是只有她一个闲散仙人，虽知晓并无人瞧不起自己，却自己无法释怀。

“仙子，你可愿随我下山？”刘彦昌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看着杨婵，伸出手来，又觉得不妥，仙子怎需凡人搀扶，就收回了举起的手。

“下山作甚？”

“我不知晓天上是如何模样，但我看书本上写，山上冷清，比不得人间热闹。我愿为仙子引路，看人间繁华。”刘彦昌一腔欢喜，想带杨婵看遍凡间的趣闻乐事，私心想着，若是打动了她，她便能长长久久留在自己身边。

杨婵并非没有心动，但她记起哥哥所讲，凡间虽热闹，却有诸多危险，况且自己此次是偷偷下凡，若是再到凡间玩闹，只怕哥哥会担心难过。想到这些，她指了指一旁的林子，说：“我姊妹在林中捕捉灵兽，待她出来，我们就要回天上了。”

二人坐到水边，刘彦昌从水面倒影中看到自己头发上的草叶，装作镇定的样子，在不经意间将他拿掉。

杨婵被这样的举动逗笑，说：“我以为你不在意的。”

“女为悦己者容，男子也不例外，我也想留给仙子好的印象。”他不再装作不经意，而是大大方方看着水内倒影，是他和杨婵二人并坐：“你瞧，水中的我们，没有仙凡之别，倒像是一对有缘人。”

杨婵从没听过这样的言语，蹭的站起，有些恼怒：“你走吧，我那姊妹快要来了，她的脾气可不好，可听不得你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