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婵从未如此叛逆过，她一向听话懂事，不似龙吉那般任意妄为，因而第一次犯下错，她的心内满是忐忑，她不知道哥哥会如何罚她，眼下的情况，是她从未面临过也从未设想过的。

一路沉默，她被杨戬拉着匆匆忙忙往斗牛宫去，害怕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执拗的情绪，似乎是以往所有的懂事和克制在一瞬间被撕碎，她只想好好的叛逆一次，哪怕叫哥哥伤心，哪怕叫自己受伤。

情绪在跨入斗牛宫那一刻爆发，杨婵猛得甩开了杨戬的手，大吼：“哥，你还要囚禁我到何时？”

哮天从未见过杨婵如此，背着耳朵不敢动弹，杨戬也略感震惊，只是半日不见的妹妹，为了一个才认识的男人，性情都变了。

“我何时囚禁过你？”杨戬仍旧温柔，目光里满是关切和疑惑。

“你没有将我关在牢里，但你从没有问过我的心意，只会打着为我好的名义，让我不要怎样，又告诉我应该怎样。我厌烦了，我想要自由，想要自己做主。”杨婵一脸正义，似是受过天大的委屈。

“我不是打着为你好的名义，而是真心想要你好，你是我的妹妹，我要你不要往凡间去，是怕你被坏心思的妖魔欺负，你法力弱，思想又单纯，斗不过他们的。哥哥不是跟你说过，你若是想下凡玩，可以告诉我，我带你去。”杨戬耐心讲着道理。

“你又这么说，在你心里，我就是个累赘，我法力不行，我思想单纯。在你心里，我只会受伤。但我没有，我去了凡间，我知道了什么叫自由。”杨婵更加生气，眼睛里还带着不甘的泪水。

“我从没觉得你是个累赘。”杨戬不明白，妹妹怎会突然如此。

“你有，你就是有。”杨婵哭着大喊，似是要将多年来的委屈一同发泄出来：“我好羡慕龙吉，她可以任性玩闹，可以上天下海，戏弄妖魔。而我呢？你们只会夸我懂事听话，除了懂事听话，还是懂事听话。我怎敢不懂事，怎敢不听话？我除了懂事听话一无所有。”

“不是的。”杨戬不知该如何解释，他见婵儿哭的厉害，想上前安抚，却被一把推开。杨戬的神情变的无助：“婵儿，我不知道，你竟是这么想的。”

“你现在知道了？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呆呆傻傻的任人安排。”杨婵红着眼睛，说出这些话，让她心里感到轻松，同时她又敏感的捕捉着杨戬的神情，像是在试探包容的底线。

“好！哥哥知道了，心中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告诉哥哥。”杨戬的语气极其轻松，实则心内在痛，自己用生命疼爱的妹妹，竟一直活在不安之中，她小心的做出听话的模样，顺应着他人的心意，做出让大家认可的行为。杨戬一直觉的妹妹懂事，今日才知，那不是懂事，只是在不安的讨好。

就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杨婵设想过很多可能，她以为哥哥会训斥她，她以为哥哥会让她反思，她还以为哥哥会因为她做错了事感到厌烦。但杨戬没有，他始终温柔又耐心，倾听着她每一句话，坚定的告诉她，你从不是累赘；温柔的告诉她，有委屈就说出来。

如果杨戬真像她想的那样，她便会歇斯底里的大哭一场，更甚至她会在情急之下说出伤人的话，然后理直气壮的下凡，将叛逆进行到底。

好在杨戬没有给她机会，使的叛逆荡在空中，无处降落。

杨婵拉住杨戬的手，哭诉着说：“哥，你让我下凡吧。”

“可以，等过上几日，祖母寿辰过了，我便带你去华山，母亲曾在那里修行过，她护佑过那里的百姓，人们给她修了庙宇。如今，你长大了，自然不能总是藏在斗牛宫内。你可以接替母亲的职务，做个护佑一方的神女。”杨戬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本想等祖母生辰过了，再来告知杨婵。

“我不要，我不要去华山，我只想跟彦昌厮守一生。”说出这句话时，连杨婵自己都被惊到，但她很快接受了这个叛逆的观点，似乎只要跟杨戬对着干，就能获得一种莫名的快乐，甚至觉得，这样便是自由。

杨戬的心情快要爆炸了，但他还是控制着自己的神情和语调，尽可能的温柔耐心，因为在他心里，妹妹一直是柔柔弱弱，乖巧听话的。他从不冲妹妹严声厉色，害怕妹妹伤心落泪。所以眼前的杨婵像中了咒术一般，不讲理的吼叫时，杨戬分外心疼，就算杨婵刻意激怒，他仍旧不舍得说一句重话。

“婵儿，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他若待你真心，可以随我们来斗牛宫。”杨戬提醒杨婵，试图让她回忆起，刘彦昌拒绝随他回来的场景。

“哥哥就喜欢强人所难，彦昌是孝子，他要报答父母亲的养育之恩，哪能不管不顾，随我们回来？他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徒。”

“那你呢？你要舍弃哥哥和祖母吗？”杨戬直视着杨婵的目光。

“不会，你和祖母是神明，我只是往凡间百年。”杨婵从哥哥的目光里读到否定，她伤心的抱怨：“为什么龙吉姐姐可以不顾一切，任性妄为？而我只是想去凡间逗留百年而已，你为何不许？是因为我法力低微吗？还是因为我无父无母？你是我哥哥，你不该护我吗？”

“龙吉再任性妄为，也从未忘记自己是护佑三界的神明。婵儿，即便你法力低微，即便我们母亲已经去世，但你是华山神女的女儿，你是三圣母杨婵。你往凡间可以为了降妖，可以为了修行，可以为了天下苍生，但不能为了一己私欲，更不能为了一场爱恋。”杨戬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你不能又要神明的身份，又要满足自己私欲，龙吉也不能。”

“你骗人，母亲就曾下凡同父亲相守，为什么我不行？”杨婵逼问。

“这不一样。”在此刻提起母亲，让杨戬分外伤心：“母亲从未忘记自己的职责，且，母亲在凡间时，从未让父亲知晓自己的身份，也从未利用法力来帮助父亲。”

“我也可以。”杨婵急忙接话。

“你怎知那个刘彦昌不是贪恋你的仙法？”杨戬问。

“我就是知道。我在凡间半年，他日日来看我，给我讲凡间趣事，听我说心中所想。我们一起赏星辰，一起观花开。他总有办法让我开心，在他面前我可以自在的做自己。他懂我，他发自内心的觉得我好。”杨婵的眼睛里似有星光般闪耀。

“你和他一起，就这么开心吗？”

“是的，我想和他一起。”

杨戬不想再做无用的劝阻，那样只会刺激杨婵，使她对那段感情更加坚定。但他也不愿让妹妹舍弃一切遁入轮回，更不愿妹妹为了一段莫名的爱恋违背天规。何况杨婵本就法力不高，空有虚职。若再任意妄为，恐会沦为笑柄。

“婵儿，你容我想想办法，再过几日，等他父母阳寿尽了，我送他来陪你。”虽说如此对凡人不公，但他招惹神女在前，找个合理的由头，让他此生尽前，上天陪伴婵儿一段，兴许这样，婵儿能够放下他。

杨婵不知该喜该怒，她想不到杨戬会如此包容，叛逆的情绪正要消退，杨戬施法设下封印：“这几日，你先自己静静。”

被支配的感觉再次升腾而起，杨婵推开哥哥，直冲进自己房间，不再理睬杨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