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主卧的房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涂天演站在光影交界处,目光落在床上微微隆起的轮廓上。云涧背对他侧卧着,看起来已经睡熟了。

门扉悄然合拢,Alpha放轻脚步,走向旁边的书房。

乌木书桌上,两只薄薄的文件袋并排摆放着。

“咚咚咚。”门被叩响。

“进来。”

一名佣人躬身而入,例行汇报今日见闻:“先生,太太今天下午又盯着那些水仙花看了好久,我刚刚检查了一下,发现有几盆花的根茎已经出现霉变,是否需要……”

书房陷入短暂的静默。

“全部换成新的吧。”Alpha的声音响起。

“是。”

佣人后撤半步,转身准备退出房间,身后又传来一声嘱咐:“注意换的时候别让他看见。”

房门重新闭合。涂天演伸手取过左边那只标记着“诊疗记录”的文件袋,缓缓从中抽出一张对折的纸。

纸页被捏在指间,Alpha却没有立即展开,他的眉宇间掠过一丝迟疑。

——那道横亘在云涧后颈的疤痕,自昨日无意间窥见后,便如一根刺扎在涂天演心头。云涧当时的解释很流畅也很合理:高中毕业后参加格斗比赛时,被破裂的头盔边缘划伤所致。他的表情轻描淡写,语速慢条斯理,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小插曲。

可Alpha敏锐的直觉却在叫嚣着不对劲。

他控制不住地把云涧后颈的伤疤与腺体联系起来——

婚后两个月来,他从未在对方身上捕捉到一丝信息素的气息。每当话题触及此处,云涧总能不着痕迹地转移开去。

昨夜,涂天演像是测试般反复揉磨云涧的腺体,却依然得不到该有的反应。凝视着枕边人沉静的睡颜,Alpha在黑暗中辗转反侧,最终做出了这个不够磊落的决定——调查云涧的过往。

单薄的纸张仿佛变得沉甸甸地压手,涂天演不再犹豫,轻轻展开那张诊疗单。

预想中的六年前的后颈受伤记录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云涧两年前的急诊记录:“患者信息素失常,抢救后转入隔离病房观察。”

病历内容出奇的简略,没有病因说明,没有治疗方案,仅在最下方潦草地标注着“两天后出院”的字样。

目光继续在纸面的每个角落逡巡,当触及右上角那行“边海城XX医院”的字样时,涂天演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

这不对。两年前的云涧根本不该出现在边海城。

婚前邓家曾向涂天演提供过云涧的生活档案和行程记录,上面白纸黑字地记载着:两年前的五月至七月,云涧正在南半球的一个小国进行毕业旅行。

意识到自己的紧绷,涂天演指节微松,放过那张可怜的纸。他试图寻找合理解释:旅行本就充满变数,或许是云涧临时改变了行程,并没有告知家里。

他这么想着,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诊断内容上去。

——“信息素失常。”

Omega会因为什么信息素失常呢?

几条常见诱因在涂天演脑海中快速滑过:腺体受创、药物影响、生理透支、精神崩溃……

记忆倏地闪回高二期末。那日正值酷暑,涂天演抱着人一路狂奔,把昏倒在学校礼堂的云涧送进校医院。云涧在傍晚醒来,身体并没有大碍。后来,涂天演专门问了校医,得知云涧是因为“高强度的格斗比赛后突然松懈而导致的信息素紊乱”。

那么两年前呢?云涧又是因为什么而被送进医院急救的呢?

涂天演将那张诊疗单凑近台灯,逐字审视。可纸面上仅有寥寥数语,一眼便已看到尽头。

他扔下纸,仰靠在椅背上,喉结随着呼吸轻微滚动。天花板的吊灯在视野中晕开朦胧的光圈,那些字迹的重影在眼前挥之不去。

这些重影像一团迷雾,不仅笼罩在涂天演眼前,也笼罩在云涧周身。尽管昨夜他们还睡在同一张床上,皮.肉相贴,汗.液.交.融。可涂天演仍感觉他们之间隔着无形的深渊——Omega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仿佛下一秒就会再次消失。

就像六年前那个夏天,云涧毫无预兆地人间蒸发。

高中毕业后的暑假,在进入军校前,涂天演曾装作不经意地向祝悬打听云涧的下落,得到的是轻描淡写的六个字:“他在国外上学。”

军校的第一年格外难熬。在那些枯燥严苛的训练日夜里,涂天演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象云涧在国外的校园生活:

他还会像高中时那样独来独往吗?但即便不爱交际,他的人气也一定很高吧,必然会有无数双眼睛追随着他,就像高中时那样。

他会谈恋爱吗?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真的如高中时的传闻所说,更偏爱Omega男生和Beta女生吗?

那他喜欢什么类型的信息素呢?Omega的信息素大多气味甜美,他喜欢这种类型的信息素吗?那Alpha的信息素呢……仍旧觉得乌木沉香的气味恶心吗?

四年后军校毕业回到首府市,能再见到他吗?到那时,他会不会已经忘了自己是谁?毕竟高中三年,他们的对话加起来都不超过二十句。

......

正是靠着这些虚无缥缈的幻想和无人解答的疑问,涂天演熬过了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

四年军校时光转瞬即逝,云涧依然杳无音信。涂天演选择继续服役,又度过了两年军旅生涯。

两人的再次相见,已是分别六年后的婚礼现场。

婚礼当晚,涂天演仓促飞往海外。一方面是答应了邓岂年的请求,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份得偿所愿的狂喜太过汹涌,汹涌到令他惶恐。于是他荒唐地逃到地球背面的等屿,用七天七夜平复心跳。

一周后,涂天演重返首府市,来到他们两个人的婚房。他清晰地记得那个早晨的每一帧画面——阳光那么好,云涧安静地坐在他身边,那是两人第一次共进早餐,尽管全程无言,但他心里的那份甜蜜却胜过万语千言。

后来因着那些黄水仙,一直淡淡的云涧开始接纳他。两人有了第一次肌肤之亲。从此枕边人是心上人,年少时仰望的月亮终于被揽入怀中。

就在涂天演以为两人的感情可以顺理成章地升温,只要付出真心就能换来回应时,云涧的态度却骤然冷却。Alpha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些他以为的恩爱缱绻,或许只是对方在履行伴侣义务。

“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涂天演的思绪。

亮起的屏幕上,Alpha忽略了新消息,目光首先被桌面壁纸吸引——那是一张海边夜景照,灰蓝色的海面上悬着一轮硕大的圆月。这张照片是他上个月从云涧的社交媒体账号上保存下来的。

想到这里,涂天演径直点进社交媒体平台,打开关注栏里唯一的账号——【云间客】的个人主页。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持续下滑,约莫两分钟后,终于抵达动态列表的最底端。最早发布的动态显示在两年前,正是云涧因“信息素失常”急诊入院的时间段。那时的更新间隔很长,大概一两个月才会发一张,内容是清一色的海边风景照,配文永远只有一朵水仙花的表情符号。虽然每张照片都没有地理标记,但粉丝们在评论区的互动留言,无一不在印证这些画面取景于边海城。

边海城离首府市并不算太远,实在与“南半球小国”的描述不相符。显然,邓家提供的档案与云涧的实际行踪存在明显矛盾。

除了这一点,还有其他被隐瞒的事情吗?

涂天演放下手机,目光转向桌上的另一个文件袋。

打开来,里面同样只有一张对折的纸。展开后,纸面上清晰地记录着云涧近半年的银行账户资金往来。

涂天演调查这些,有两个目的:通过诊疗记录知晓云涧后颈伤疤的真相,通过资金往来了解云涧的人际关系网。这是Alpha最关心的两个维度。

可惜这份流水单异常简洁,大额交易仅有三笔:两笔支出,一笔收入。

涂天演按照时间顺序依次查看:

最近一笔支出发生在一周前,云涧向【戚XX】的账户转账18万元,备注栏空白。

第二笔支出是在三个月前,收款方也是一个私人账户,转账金额为380万,备注是【定金】。值得注意的是,该账户开户行显示为【边海城商业银行】。

唯一一笔大额收入同样发生在三个月前,就在那笔380万支出的前一天,云涧收到一笔金额为400万的汇款,汇款人赫然写着【云蔓】。

-

云涧在晨光中睁开眼睛。

身侧的床单残留着睡过的褶皱,却没有温度。看来Alpha早就起床了。只是云涧昨晚睡得早,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卧室的。

下楼时,那抹熟悉的金黄如往常般撞进视线。和以前下楼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那些花不同,云涧条件反射地别过脸,反常地无视那座迷你水晶花房,径直朝餐厅走去。

然而,低垂的眼睫掩盖不住心底的苦涩。这些天忙于戚聪聪的案子,等云涧终于有空闲照料这些水仙时,却发现根茎已经变色腐烂,那股馥郁的香气里也掺入了异味。

“太太早安。”

一声清脆的问候让他回神。云涧抬起头,看到女佣小存正提着一只水壶,朝着那抹金黄走去。那扇精致的玻璃小门被打开,小存开始往花盆里添水。

云涧止住脚步,几次欲言又止,还是没忍住提醒道:“水不能加太多,保持在鳞茎的三分之一处就行了……”

小存手上的动作未停,笑着回应:“您放心,我一直很注意水量。您看,这些花开得多精神!”

终究是担心那些花活不过今晚,云涧缓步走近。

然后他怔在了原地。

熟悉的馥郁香气扑面而来。昨日分明已经腐烂的黄水仙,此刻正昂首怒放。球茎圆润饱满,叶片青翠欲滴,花瓣鲜嫩灿烂,上面还缀着晶莹的水珠,哪还有半分衰败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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