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那杯“不烫”的豆浆带来的那点小粉红泡泡,“啪”一下,在黑哨事件的冰水里碎得连渣都不剩。
季野一想起后巷的血腥味,徐宴躺在手术台上那张惨白的脸,还有自己当时快要炸开却只能硬憋回去的怒火,心里就跟塞了团浸了冰水的烂棉花似的。
他满以为林疏——那个能冲出来替他挡甩棍的林疏,至少该跟他一样,气得想把李天明那伙人骨头都拆了!就算不表现出来,私下里总该有点表示吧?愤怒?不甘?哪怕是一点点歉意呢?
可结果呢?
他堵着林疏问情况,人家推了推那眼镜,吐出的话跟冰镇的蒸馏水一样纯净无波:“校方已介入调查,相信他们会给出公正处理结果。我们遵守流程。”
“流程?”季野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林疏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规则既定,目前最重要的是确保联赛颁奖流程顺利完成。”
那一刻,季野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满腔翻腾的热血被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他看着林疏那张完美得像面具的脸,试图在上面找到一丝裂缝,找到一点点属于“林疏”个人的情绪——愤怒、失望、哪怕一点点同仇敌忾?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冰封的“公事公办”。
操…明明之前还…
“好,林大会长真是…恪尽职守!”季野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砸在地上哐哐响。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生怕再多待一秒,心里的火就能把这座冰山给烧穿了。
从那天起,季野单方面启动了“林疏隔离程序”。食堂看见那熟悉的身影?他立刻端起盘子换条迂回路线,跟穿越雷区似的。走廊狭路相逢?速度七十迈,低头、加速、冲!假装自己是一阵抓不住的风。天台?呵,那地方现在印着林疏的影子,傻子才去触景生情!
每天早晨,那张熟悉的课桌上,依旧雷打不动地出现崭新的创可贴和一瓶运动饮料。便利贴上的字迹工整得一丝不苟:“今日气温 25℃,轻度污染,建议戴口罩。” 像机器人打卡。
季野嗤笑一声,看都懒得看,直接打开课桌,把这“流程”的一部分连同心里那点残余的、不合时宜的暖意,一股脑全塞进最黑暗的角落。
“相信流程”?他就看看这“流程”到最后能给他吃出个什么味的屎!
三天时间,像熬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到了联赛颁奖暨闭幕式。
市体育馆巨大的穹顶下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鼓乐喧天。聚光灯打在领奖台上,亮得晃眼。A城一中队一行人穿着崭新的冠军队服,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季野站在最中间,手里捧着那个沉甸甸、金灿灿的……耻辱柱。
奖杯底座冰凉刺骨,那股寒意顺着手指钻心钻肺,冻得他整个人都麻了。他面无表情,嘴角却压得死紧。旁边的周轩,腮帮子鼓着,眼神喷火,活像谁欠了他八百万没还。
另一边的徐宴,脸上新添的淤青还没完全褪去,在强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低着头,嘴唇抿得发白。至于后排的张大胖、王铁柱那几个,脸上的肌肉僵硬地维持着一个类似笑的弧度,但眼神里的憋屈和羞愤都快溢出来了,像强行塞进礼盒的炮仗,一点就炸。
观众席上,A城一中的支持区倒是坐得满满当当,挥舞着校旗队旗,只是那欢呼声总觉得少了点夺冠的热血,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和同情。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不远处辰西中学的区域,虽然人少,但那几声尖锐刺耳的、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口哨和怪叫声,格外扎心。
主持人穿着亮片西服,脸上堆着标准到刻板的笑容,声情并茂地回顾着“精彩纷呈”的赛季。当大屏幕上不可避免地回放到野草(不,现在官方称呼是A城一中队了)对阵辰西那场令人作呕的半决赛最后几个“争议性”判罚镜头时,体育馆里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间或夹杂着几声清晰无比、满是恶意的嗤笑和嘘声。
特别是镜头还给季野额角那个被甩棍风刃带出的、贴着创可贴的伤口做了个特写。
“吁——!”
“哈!真精彩!”
辰西观众区爆发出哄笑。
季野的手猛地攥紧奖杯底座,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他强迫自己挺直脊背,眼神死死盯着前方虚空一点,仿佛要把那片虚无烧穿。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目光从侧后方投来——那个位置是后台监督席。林疏肯定在那儿。他甚至可以想象林疏此刻的样子: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校服,鼻梁上架着眼镜,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观察着场内“流程”是否顺畅。
呵。流程。
季野更加坚定了不回头看的决心。看什么?看那张写满“冷静自持”、“恪守规则”的扑克脸吗?只会让他想把手中的奖杯底座砸过去!
就在这时,辰西篮球队的代表们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中走上了亚军领奖台。人数不多,都是些没参与斗殴的替补和领队老师,那几个打人的主力和教练自然还在接受“流程”的洗礼。
可就是这么几个人,脸上的神情却像是刚打了一场大胜仗!特别是那个油腻腻的领队老师,腆着肚子,咧着嘴,朝A城一中队的方向投来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三分炫耀,七分鄙夷。他甚至故意清了清嗓子,对着身边一个队员低声说了句什么,那队员立刻露出谄媚又了然的笑,眼神瞟向季野他们。
季野读懂了那个口型:“走狗屎运。”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周轩在旁边低低骂了句草,拳头捏得咯咯响。季野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冲向头顶!
主持人似乎终于念完了那冗长的背景介绍,脸上堆起更盛的笑容,声音拔高:
“现在——!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A城市教育局副局长王为民先生、本届中学生篮球联赛组委会主席□□先生、辰西中学副校长秦德光先生……”
他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一位头发梳得油光水亮、笑容可掬、肚子挺得恰到好处的中年领导登上舞台。灯光追逐着他们,他们矜持地向四方挥手。
“……以及,A城一中优秀学生代表、学生会会长——林疏同学!共同为我们本届联赛的冠军队伍——A城一中篮球队——颁发象征荣誉与拼搏的——冠军奖杯!冠军奖牌!”
聚光灯瞬间汇聚在台中央。林疏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依旧是那身笔挺的校服,扣子严谨地扣到最上面一颗。眼镜在强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数掩藏。
他站得笔直,平静地接过礼仪小姐递来的托盘,上面整齐地摆放着金灿灿的奖牌。
流程开始。领导们轮流走过一排队员,挨个握手。轮到季野时,市教育副局长王为民笑得跟朵菊花开似的,用力握着他的手摇了摇:“小伙子,好样的!为校争光!要继续努力啊!”
季野只能僵硬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辰西的副校长秦德光也走到了季野面前。他顶着个锃亮的地中海脑门,脸上挂着那种商场老油条特有的虚伪笑容,也伸出手:“恭喜恭喜啊,季野同学,实力与运气兼备,难得,难得!” 语气里的那点阴阳怪气,只有近在咫尺的季野和旁边的周轩能清晰捕捉到。季野面无表情地和他虚握了一下,只觉得像是摸到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终于,轮到林疏发放奖牌了。
他拿着金牌,依次走到队员面前。空气仿佛在他走向季野的这几步路里被高度压缩了。
无数双眼睛聚焦在这个小小的三角区——台上台下,A城一中的,辰西的,媒体的……带着好奇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强忍怒火的……目光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住两人。
季野能清晰闻到林疏走近时,那股熟悉的、清冽如冬日初雪般的白茶信息素气味,淡淡的,却在此刻显得无比清晰。林疏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镜片上投下小片阴影。
他伸出左手拿过一枚金牌,右手抬起,稳稳当当,准备将奖牌的缎带绕过季野的脖颈。他的动作规范得无可挑剔,目光落在季野胸前的队徽上,没有看季野的眼睛。
金牌冰凉的金属边缘,已经触碰到季野颈后温热的皮肤——
就在这历史性的一秒!
就在象征着这场憋屈胜利即将被官方盖章认可的一秒!
就在某些人暗自得意准备庆祝“流程”完美执行的一秒!
“——且慢!!!!”
一声低沉、雄浑、如同平地滚雷、又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铁血威严的爆喝,毫无预兆地,通过悬挂在体育馆每个角落的音箱,猛地炸响在万人场馆之上!
嗡——!!!
巨大的回声在空旷的穹顶下震荡,余音不绝。
整个体育馆在刹那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主持人脸上的标准笑容僵住了,嘴巴微张,眼睛瞪得像铜铃,握着话筒的手僵硬在空中。
刚握完手准备回位置的领导们,仿佛集体被施了定身咒,脚步停在半空,笑容凝固在脸上,扭头看向声源的方向,脸上写满了茫然、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谁他妈敢砸场子?
正准备享受胜利者“荣光”的辰西秦副校长,那油光水滑的脑门上笑容猛地一僵,紧接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唰”地就冒了出来。
季野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抬头。
聚光灯束如同追光灯一般,在主持人的慌乱指挥下,急速而又精准地“哗啦”一声撕开后台入口处的阴影,将那道发出声音的身影牢牢地捕捉,钉在所有人的视线焦点之上。
一位身材高大、肩背挺拔、如同崖边劲松的中年男子,正大踏步从后台走出。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警用藏青色常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肩章上,那三道银杠和四角星花,在强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冰冷而坚硬的金属光泽,国徽在他头上,熠熠生辉。
他步伐坚定有力,每一步落下都像是用标尺量过,带着千钧之势,他神色严峻如铁,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之处,空气都仿佛为之凝滞。
那不怒自威、如山如岳的气场,强大到瞬间就让喧闹的体育馆变成了肃穆的法庭,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和一个U盘,步履生风地走向舞台中央。
哗——
短暂的死寂后,是如同开闸泄洪般的、惊天动地的哗然。
“我靠!警察?!”
“什么情况?颁奖改提审了?”
“这人谁啊?好强的气场!”
“肩章……银杠加星……三级警监?!市局领导?!”
季野也蒙了,警察?打架不是都处理好了,谁找来的?
观众席彻底炸了锅,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闪光灯如同不要钱一般疯狂闪烁,媒体记者们兴奋得眼睛都绿了。
台上的领导们也彻底懵圈了。教育局王副局长皱紧眉头,看向组委会李主席:“老李,这……你们安排的……特别环节?”李主席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连连摆手。辰西秦副校长的脸已经彻底白了,那脑门上的汗跟小溪似的往下淌,他下意识地去掏口袋里的手帕擦汗,结果手抖得太厉害,手帕掉在了地上。
旁边的辰西领队老师更是面无人色,双腿如同筛糠般抖了起来。
余敬——这位A城市局主管刑侦的实权领导,早已无视了所有的喧嚣与混乱。他步履沉稳地走到舞台最中央的位置,如同钉子般站定。
目光先在季野脸上掠过,不易察觉地微微点了下头,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随即,那锐利如刀的目光扫过辰西的秦副校长和领队,在他们强装镇定却掩饰不住惊慌的脸上短暂停驻了一秒。秦副校长接触到这目光,差点直接瘫下去,旁边的助理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余敬伸手,沉稳地从已经完全僵化的主持人手中接过话筒。
他没有丝毫寒暄,没有一句废话。
他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平静却如同九天落雷,蕴含着磅礴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很抱歉在这个场合打断大家。我是A城市公安局余敬。”
只此一句自报家门,瞬间压下了大部分嘈杂。警衔就是最好的威慑。
台下的闪光灯更加疯狂。
“针对不久前结束的本市中学生篮球联赛半决赛——即A城一中野草队对阵辰西中学校队一役中,所出现的严重恶意操控比赛判罚(俗称‘黑哨’)、赛后恶性寻衅斗殴致多人受伤等违法犯罪行为,在A城市教育局高度关切、亲自牵头下,我局联合市体育局竞赛管理中心、市检察院未成年人检察部门成立联合调查组,进行了深入、缜密的调查!”
余敬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节奏分明,像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辰西那一片区域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了,死寂得可怕。
秦副校长的汗已经把衬衫领口都浸湿了。
那个曾对季野做口型“狗屎运”的领队老师,此刻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
余敬拿起手中的文件夹,翻开,继续说道:
“经联合调查组对比赛现场所有高清录像证据(包含但不限于官方直播流、现场多角度固定机位、赛事记录仪及现场部分观众合法拍摄画面)进行逐帧还原与交叉比对,并聘请国家级篮球裁判专家组进行独立、权威的技术分析认定:”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更加铿锵有力:
“现已查明!该场半决赛当值主裁判XXX,在比赛最后关键阶段,吹罚A城一中7号球员季野进攻犯规,属于明显的、违背客观事实的误判,其判罚时机及力度具有极其显著的主观恶意。
后续的调查更进一步证实,此人赛前曾通过中间人非法收受辰西中学校方相关人员(指向台下辰西领队老师方向)给予的高额现金贿赂及许诺利益,其行为已构成典型的‘黑哨’,严重玷污体育精神,践踏公平竞赛原则。”
“轰——!!!!!”
如同往滚烫的油锅里倒进了一桶冷水!整个体育馆炸翻了天。
支持A城一中的学生们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和欢呼。
“果然!操他妈的!”
“黑哨!实锤了!”
“辰西滚出!”
“余局牛逼!”
闪光灯已经连成了片,记者们疯了一样往台前挤。
台上,A城一中的队员们全都傻了一秒,随即巨大的愤怒和迟来的、被压抑到极致的狂喜猛地冲上头顶。
周轩嗷一嗓子喊了出来,用力挥着拳头,牵扯到伤口疼得呲牙咧嘴也在所不惜,徐宴激动得眼眶通红,死死攥着拳头,张大胖他们更是激动得蹦了起来。
然而,风暴才刚刚开始。
余敬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更加严厉:
“更为恶劣的是,当比赛结束后,因不甘接受被举报调查的事实,辰西中学校队多名成员,在李天明(辰西球队队长)带领下,携带管制刀具(后确认为高性能甩棍),有计划、有预谋地在我市A城一中校园内实验楼后巷,对已遭恶意判罚而无缘决赛胜利的A城一中篮球队成员季野、周轩、徐宴等人,实施了恶意围堵、持械殴打。
致使徐宴同学脾脏破裂需手术治疗、周轩同学多处软组织挫伤及轻微骨裂,季野同学也遭受人身威胁及攻击,其行为之嚣张,手段之凶残,后果之严重,已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构成严重的故意伤害、寻衅滋事、非法持有管制器具等罪行。”
随着他的话音,大屏幕没有播放血腥画面,但同步打出了清晰的、冰冷的文字认定:
犯罪嫌疑人:李天明等13人
涉嫌罪名:故意伤害罪、寻衅滋事罪、非法持有管制器具……
伤情鉴定:徐宴,脾破裂;周轩,多处软组织挫伤……
“李天明等多名主要涉案嫌疑人,已于日前被公安机关依法刑事拘留。”余敬的声音斩钉截铁。
舞台旁边的备用屏幕上,更是应景地、毫不留情地放出了几段经过处理的画面:李天明等人凶神恶煞围堵在巷子口的镜头;徐宴倒在污水中的截图;最关键的是——一份清晰的银行流水单复印件。
收款方赫然是那个主裁判的名字,金额巨大,转账时间就在比赛前一天,还有一段经过处理的通话录音片段,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清晰辨识出辰西领队那特有的沙哑嗓音和裁判唯唯诺诺的声音。
实锤!铁证如山!
杀人不见血!
“哇——!!!!”
震惊声,怒骂声,声讨声,汇成了愤怒的海洋。辰西那片区域更是响起一片无法压抑的惊呼和哭泣。
辰西的秦副校长浑身瘫软,如果不是被助理架着,已经坐到地上了,脸色惨白得像刚刷的墙,那个领队老师?他此刻的精彩表情,成为了全场最吸引人的瞬间特写镜头。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冷汗像开了闸的水龙头,疯狂地往下淌,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放大到了极限。
那表情……那表情!!!
季野死死盯着那张脸,大脑里的语言中枢瞬间短路,所有复杂情绪最终汇聚成一个极其粗俗、暴力、却无比精准传神的词,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响:
真他妈是活生生的一副见了鬼加吃了一坨热乎的新鲜狗屎的表情!!!
“好——!!!!”
“A城一中牛逼!!!”
“季野!!!周轩!!!徐宴!!!牛比!!!”
“正义!!!”
“余局威武!!!”
支持A城一中的区域彻底沸腾了,张大胖他们嗓子都喊劈了,王铁柱激动地把手里的矿泉水瓶当成了手榴弹扔了出去。
他们憋了太久的委屈、愤怒、不甘,这一刻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痛快淋漓地喷发了!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冲破屋顶,整个体育馆变成了A城一中人的欢呼海洋。
季野站在风暴的中心。
周围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是震耳欲聋的鼓噪,是辰西队员面如死灰、领导瘫软如泥的精彩表情秀。他手里那冰冷的奖杯底座,似乎也在欢呼声中带上了一丝迟来的温度。
他赢了。正义来了。
照理说,他应该仰天长啸,应该振臂高呼,应该和兄弟们抱头痛哭。
可是。
一股无法形容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发热。
因为在这一片喧嚣到失真的狂热中,他的目光,早已脱离了那精彩的“吃屎表情”,挣脱了全场如海浪般的澎湃,不由自主地、执拗地、带着一种近乎灼烫的热度,死死锁定在一个点上。
舞台侧边稍暗的位置。
林疏。
他还站在那里。手里依旧拿着那块沉甸甸的、还没来得及挂到季野脖子上的冠军金牌。聚光灯的强光没有完全照亮他,却在他挺直的肩背上勾勒出一圈淡银色的光边。他似乎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在眼镜镜框边缘留下一点模糊的阴影。
季野的视力很好。好到他能清晰地看到,林疏那只垂在身侧、没有被托盘遮挡的右手。那只骨节分明、曾经在学生会文件上签下过无数个名字的手,那只画下了千百幅他打球英姿的手,那只……刚才准备为他戴上金牌的手。
此刻,正紧紧地、用力地攥着。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绷得发白,根根突起,像要刺破皮肤,这暴露了他内心绝非表面那般平静,甚至,季野还捕捉到了——
一丝极其细微的、却不容错辨的、如同琴弦被风吹过般的……
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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