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看着眼前的郁曜,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
他狐疑地盯了郁曜许久,试图看出这个郁曜是其他人假扮的,可惜郁曜周身灵力流动的痕迹不假,眼前这人确确实实就是郁曜。
冷傲的仙尊也会主动为人去酒楼买对方爱吃的菜还专门送来吗?这似乎是华棠都不曾经历过的礼遇。
温言很快想起今日早晨郁曜的示好其实是为了坑他去几乎是十死无生坠神之地,觉得郁曜只怕心里又打了什么利用他的主意。
也许是郁曜看出他没有之前那么好使唤了,于是来了这么一出戏码。虽然他也不知道郁曜怎么忽然想起他来,明明仙门能人众多,他还称不上郁曜之下的第一人。
抱着看郁曜到底有什么目的的心态,温言将郁曜请进了自己铺子后的小院。
郁曜将食盒中的菜和碗筷放好便正襟危坐的坐在一旁,似乎是在等温言先动筷子。
温言懒得猜郁曜的心思,而且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里面都是他喜欢的菜色,又是从广陵城最好的酒楼里带来的,平时的他可吃不起,于是他也不理会郁曜专心吃饭。
等他吃完放下筷子时,发现郁曜没怎么动筷子,可是看神色却显得有几分开心,温言莫名觉得郁曜神色中的开心是因为自己喜欢郁曜带来的菜。
然而这个想法太过惊悚,温言赶紧将它甩出自己的脑海。
温言等了一会,发现郁曜没有直说的意思,他便单刀直入道:“仙尊今日送菜给在下,可是要在下做什么事?”
“啊?”郁曜略显诧异地看了一眼温言似乎是没有明白温言的意思,不过他很快恢复了之前云淡风轻的姿态:“我希望阿言你的醒魂符的威力能比寻常的醒魂符更强一些。”
“这么简单?”这次换温言诧异了。
“嗯。”郁曜点了点头。
“好。”郁曜起身前往书房:“在下这就帮仙尊画。”
随着温言起身,郁曜也跟在温言身后进了书房,他找了个旁边的位置坐下便不再出声。
温言没有在意郁曜的动作,专心画符,两个时辰后温言收好符笔,他无意识地侧头却正好对上郁曜目光灼灼的双眼,他这才发现郁曜竟然什么都没做,就这样盯着他看了整整两个时辰。
难道郁曜因为担心他画符不卖力而在监工?
温言这样想着,一时间也没猜透郁曜的心思。
刚刚相遇时,温言觉得那个小傻子郁曜是很好懂的,可是后来郁曜不傻了,变聪明了,与他渐行渐远,也再也猜不透了。
他将五张醒魂符交给郁曜,只见郁曜很是认真地收下,小心翼翼收在怀里,像是在收起什么宝贝。
温言一时间竟有些无言。
郁曜收好醒魂符后依旧待在温言的书房,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温言忍不住开口:“仙尊之后可有什么安排?在下还需要收拾些东西为明日出发做准备。”
“我没有安排。”郁曜回答:“可以一直在这里陪着阿言。”
温言更无言了。
他开始思考是否是今日的交谈给了郁曜自己还倾慕他的错觉,才让郁曜自信得觉得自己期待郁曜的陪伴。
这怎么可能呢?
从郁曜为了华棠重伤放过域外天魔开始,温言的心就死了。
他不可能爱上这样一个心中只有小情小爱的人,也不可能爱上一个为了心上人放过邪魔的人。
他曾经的爱或许是自己识人不清,或许是郁曜人心易变,又或许他爱的是那个说要一直陪他杀尽世间邪魔的小傻子,总之不可能是现在的郁曜。
如今他对郁曜,不仅不爱,甚至还有些反感,这其中有个人恩怨,因为觉得自己痴心错付,也有理念不合,因为他不会放过域外天魔,而他也早已做好了将来与郁曜刀剑相向的准备。
郁曜会为了华棠放过域外天魔,他不会;郁曜会为了华棠心软,他不会;郁曜会为了华棠不顾原则,他不会。
既然郁曜作为世人的守护者却无法保护世人,那么他便要用自己的办法执行他的信念。
收回心中的万千思绪,温言最终决定将郁曜视作无物。
这人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爱怎么误会就怎么误会,至少他们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暂且忍忍罢。
郁曜在温言这一待就待到酉时,他记得温言不怎么爱吃辟谷丹,有吃三餐的习惯还顺便出门又从珍馐楼卖了些菜品回来。
当时温言以为郁曜待得无趣所以离开了,可是看着郁曜一会后又提了个食盒回来,他的内心是拒绝的,但是看着珍馐楼那些昂贵美味的菜色的面子上,他忍了。
“阿言,你喜欢在广陵城的日子吗?”郁曜见温言对他一直闭口不言,只好自己找个话题。
“还行。”温言点点头。
“我也觉得,阿言在这里比在仙盟的时候轻松多了。”郁曜又笑了起来,那个笑容太过真心实意,令温言不由觉得郁曜已经把之后几百年的笑容都透支到现在了:“等我杀了域外天魔,我——”
郁曜的话再次戛然而止,他的脸色忽然变了变,沉默一会才说:“阿言,我们一起杀了域外天魔吧。”
“仙尊不怕华棠仙子伤心?”温言忍不住刺了郁曜一句,说实话,他至今还是有些不相信郁曜真的会杀了域外天魔,他只觉得郁曜现在这么想只是因为华棠不在,若是华棠在,别说杀域外天魔,指不定还要主动引颈受戮为了讨华棠开心呢。
“不怕。”郁曜没有半分犹豫:“只要阿言高兴,我什么都不怕。”
温言因为郁曜的话侧目看向身旁的郁曜,这话实在不像是郁曜能说出来的话,毕竟这人大部分时候对自己其实算得上冷淡,更多时候都是他自己凑过去的,如今这么一句亲昵得近乎情话的话,温言心中不仅没有感动,还觉得有些恶心。
他与郁曜之间不需要这些话,也不存在这些话,他一直知道,自己只是郁曜的棋子。他像是一个虔诚之极的信徒,用自己的听话和孤勇只希望能令自己的神明轻轻看自己一眼。
可是当信徒背弃信仰后,神明的垂怜已经不再是殊荣反而是信徒避之不及的累赘。
“仙尊,我已经不是无咎了。”温言叹口气:“你不必拿对无咎的那一套来对我。”
温言始终记得,郁曜对自己态度最好的时候就是他为了郁曜受伤郁曜来看他时。
那时的郁曜也会说类似的假话。
大概是这次坠神之地的行程太过凶险了,郁曜不得不对他好一些好让他更拼命些。
郁曜因为温言的话愣了愣,转而苦笑:“阿言,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温言“嗯”了一声并没有搭话。
郁曜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嘴唇微动却又将涌上喉间的话咽下。
“仙尊,时候不早了。”温言懒得应付郁曜,决定下逐客令:“不如回客栈早些休息,在下也需要休息,好为明日养足精神。”
“好。”郁曜没有坚持留下:“阿言,好好休息。在坠神之地还请多加小心。”
若说北冥界最危险的地方,那非坠神之地莫属。
传说坠神之地是天界大门的所在,然而魔种降世化为魔神与天界众神在坠神之地决战最终同归于尽,自此天界不存,坠神之地成为北冥界的禁地。
可惜魔神不死,步入轮回,生生世世都会苏醒魔种为祸人间,为了拯救人间,天界最后的神明教化世人传授仙术,帮助世人对抗魔神,而他自己则与天地融为一体,用自身神力滋养天地好让北冥界灵气生生不息。
根据记载,魔种每万年就会苏醒一次,而每一次魔种的苏醒就是一次大魔劫,至今,北冥界已经经过了五次大魔劫。
距离北冥界上一次大魔劫,已过万年,原本也到了魔种苏醒的时候,但是这一代的魔种迟迟没有苏醒。世人本以为魔种之祸已经终结,可是域外天魔出现了,他代替魔种成为魔主,故而有人推测这一次的魔种没有苏醒是因为域外天魔已经吞噬了魔种,成为了此次大魔劫的灾祸之源。
温言从来不相信邪魔会有什么善念,哪怕如今的域外天魔并没有掀起席卷北冥界的大魔劫,温言依旧认为,如今的域外天魔只是在暗处蛰伏,等到他有魔神实力的那一天,就是大魔劫到来的那一天。
郁曜能成为世人公认的仙尊不仅因为他的实力是仙门之首,也因为根据仙门卜算,此次仙门在大魔劫的应劫之人正是郁曜,只有郁曜有能力终结此次大魔劫,在大魔劫中保护世人。
温言曾经也是这么以为的,所以即使他知道郁曜痴恋华棠,他依旧相信郁曜会成为这个世间的守护神。
于是他爱慕郁曜,追随郁曜,就算郁曜将他们的过往当作不堪而抛之脑后绝口不提,他还是记着那时郁曜与他许下的诺言。
然而郁曜辜负了他的信任。
因为爱。
温言觉得他与郁曜是不同的,郁曜的爱纯粹,不顾一切,所以哪怕郁曜放过域外天魔,哪怕郁曜没有承担起作为仙尊的责任,世人依旧将他与华棠当作风月歌颂。
他的爱参杂了太多,所以他是世人口中的恶徒、反派、小人,在发现郁曜不值得他爱后,他便毫不留情地离开郁曜,与他一刀两断。
月上枝头。
温言看着后院中的大枣树在月华的照射下化作地面上的斑驳树影,心中变得越加平静。
相隔百年再见,郁曜变得有些反常,温言能看出郁曜在故意挑起他关于他们相遇最初的回忆。
那段被郁曜绝口不提视作不堪的回忆竟然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被郁曜再度提起,温言知道郁曜这样反常的举动背后一定有什么目的,有关于他的目的。
但是温言已经动用秘术查验过,郁曜关于坠神之地的描述不假,他承诺要杀域外天魔的话也不假。
所以看在暂时目标相同的基础上,温言还是决定答应与郁曜同行,毕竟整个北冥界有把握从坠神之地归来的人只有郁曜。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温言才不会相信郁曜,尤其是今日一看就极其反常的郁曜。
不论郁曜到底有什么关于他的目的,温言早已做好准备,准备好从郁曜的攻击中逃脱,准备好与郁曜反目成仇,甚至准备好在一切事宜都完成后若是郁曜再因为华棠而阻止他人杀域外天魔,他便杀了郁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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