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她妈很忙,她妈总是很忙,虽然身处一片区域,几个山头间对于修仙者来说不算什么,但架不住一派掌门实在太忙。江芷若头几天还会过去看看,但过去了也无从下手,掌门则总是不在的,江掌门很受尊重,这种尊重包含了忌惮成分,是实打实的高看一眼。同江芷若本人所受的表面尊重实际轻视不是一种类型。于是她在一片“小少主”的声音中逐渐抄起了手,在他们高效率的庶务配合中感觉自己是局外人。

她们仍把自己当成孩子。自然咯,在修仙界中一百岁出头的自然是少年人,年纪轻轻的。便有人备着专给自己准备的点心茶水,白毫银针配酥皮点心们,一口就回到在门派中的感觉。

然而,在门派中吃这些的时候多半是在自己房内,或是什么厅堂。这里只是一间学宫暂借给xx派的偏殿,里面密密匝匝地挤着人,身边到处都是忙来忙去的庶务们,张开的水镜,飞来飞去的文书,传音入密或是懒得传音入密直接喊了一声让门外听见的大嗓门。这里是xx派,但不是她的xx派。她的门派是雅致的,是仅需端坐其上当吉祥物的,是没有这些琐碎之事的,是谈天论道的。

然而在场的除了她好像都还挺适应这种环境,几天后就当成换了个地方的办公场地。江芷若看着她们从定址谈到布置,从邀请名单拟到座位次序,学宫人来拜访,她们去拜访学宫,不愧是第一大派,承办各种事务的经验都足得很,她们的到来使得学宫的散漫效率一下提高了,学宫以明显不属于她们的速度运转起来。

饶是这样,xx派这些庶务精英们仍是有些不满意的,然而她们的不满意也是婉转而优美的。

“不愧是稷下学宫,学生三千,有教无类。”一个门派主管笑着说。

对面派来对接的是个大老粗,完全没听出这句有暗讽的意思,乐呵呵地笑:“我们可不止三千学生!”

江芷若不忍卒视。

在这人走后,那小主管才收起了精致假笑,似有似无地露出了有些嘲弄的笑和怜悯,嘟哝一声,“有教无类”。江芷若觉得这种微妙的嘲弄有些碍眼。自己现在在学宫,也在那个“有教无类”的范围里,她无意识间把自己也嘲弄进去了。

那小主管见她也在旁边,上来拍了拍小少主马屁:“少主在这儿呆了几个月,真是辛苦了。这里的一应器物都比不上门派里吧?”

“是远不如。”

“您且再忍耐一些时间。过了这阵应该就能回去了。”小主管大胆安慰。

“嗯。多谢。”

小主管不明白谢从何来,不过到底是个好脸色,便也美滋滋地走了。徒留江芷若一个人在这里暗中思忖。

她自然是真觉得这里一应器物都不如门派内的,但她又没有因此而不高兴,这种自作主张揣摩她心思的人才叫她不高兴。她自然也是觉得学宫内大部分散修都是不行的,资质与实力都远不如自己;可这一切又和一个在跑庶务的外门主管有什么关系!她难道觉得自己比这些人好了多少!且这种行为正因为在自己门派内而显得尤为可恶。

况且,虽然学宫内绝大部分人都不行,但也有个别是行的;正如门派内大部分人都不行,但也有一些人是行的。虽然二者间有比例上的区别,但都是小区别而已,在她心中没有性质上的巨大分野。

江芷若自有一套自洽的标准逻辑。她一视同仁地看不上绝大部分人,同时觉得别人看不上绝大部分人很怪。她觉得自己是特殊的,是天之骄子,是可以给绝大部分人下判词一锤定音的,但她不觉得别人有这资格,除非她们展示出自己的能力,扭转了她的看法。

这种想法便是她母亲觉得她傲慢的根源,是她母亲强烈想扭转一二的部分。可惜难度很大,且与她二人的目标都有背离。江芷若根骨极佳,同辈数一数二,心性坚韧,内定门派继承,不看重外在名利享受,向大道而行,以至于那点看不上别人的问题是小问题——她又没那么多时间和兴趣挨个把身边人都品评得罪一番。

更多时间,她是觉得索然无味,折身回去了。

正如此刻,她觉得无聊了,便跑去听客座讲师的课,去吸收一些没见识过的东西。

今天的客座讲师是符修,在上面絮絮叨叨地说听上去和玄学没什么两样的东西。江芷若意外在那里看到了甘语,步伐在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快了一快,在她旁边立定,用眼神看了看甘语周围的人,便有人移了移位置。她从自己储物戒中取出这段时间已用到半旧的蒲团,在甘语身边跽坐下。甘语见不得她这么端正的仪态,总觉得这仪态和她内心的性格不太相合,但她当然不会直说自己的想法,只说:

“你坐太直了会挡到人的。”

“那也不能弯腰。”让后面的人适应去。

“你至少可以盘腿?”

江芷若拧拧眉,觉得这并不是一个雅致的坐姿,只适合在打坐修行时使用。但她想到了小主管雅致的嘲弄,又觉得这点子外在的雅致追求没什么特别的必要,索性听了身边人的想法,换了个姿势。矮下去了一些,但上半身还是笔直的,仍比身边人都高上一节,手上索性顺手捏了个诀,这下真成了菩萨打坐的姿势,下意识就开始引气入体。

“你瞧,你的话还是有点效用的。”江芷若传音入密,“我可不会听绝大部分人的话。”

甘语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她。虽然她没有传音入密,但江芷若还是从她脸上看到了明晃晃的回复:谁稀罕!

这反倒使江芷若心情大好了。学宫内明明有那么多人不太喜欢她,但在被她看过去的时候又畏缩起来,把自己的不喜欢掩藏起来了,真叫人看不起——虽然他们把自己的不喜欢表露出来,也会叫她看不起罢了。在学宫内受到的暗中抵触也一扫而空,在门派内受到的恭维被一扫而空,江芷若觉得在她身边有点清新空气在了。

这点子莫名其妙的微笑让甘语莫名其妙,然而她不太乐意浪费时间想这个小少主的脑子,只是为自己的不高兴而不高兴。她与江芷若不同,虽是宫主内定的继承人之一,但只是之一而已。散修的散便在这种时候体现出来,每个派系都有自己更喜欢的小辈。宫主没有给她什么压力,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位置并不稳妥,且不能给宫主蒙羞。这种办理庶务时便是她显现能力的机会。

但她又不是富贵出身,她不懂这些。

她领了一部分差事,磕磕绊绊地在各个地方跑腿交流着。和宫主交好的地方自然帮忙,和宫主关系平平的地方,嘿,都不用刻意为难,只用说两声“稍等,我们现在有客人”然后两个时辰后再来接待她,又在几息的交谈后告诉她“我们不负责这个,你得去找xx峰才行”,很简单就能白跑一趟。

甘语会领导一个小队,一次历练,但她不擅长这种在门派和门派之间,峰头和峰头之间的明争暗斗。她从没机会见这些抽象的东西,不能实打实握在手里的东西。甘语在心中想着,如果是她负责门派的这些东西,会被困扰到吗?

随后又自嘲道:嗐,人家是xx派唯一的指定继承人,和自己情况一点都不一样。至少门派内部谁会不给唯一太女面子!

甘语听着上方的符修说话,讲着什么五行相克所以我们能用这种方式增强或破解术法,脑子跟着盘算卦术,心却在忧愁自己现在的问题,感到了挫败感。她看一眼旁边坐很直甚至还在引气入体小周天的舍友,觉得她从仪态开始就是正经向着继承人方向培养的,和自己全凭自学需要自行挣命的情况一点都不一样。

“怎么了?”江芷若察觉到身边人的视线,微微偏头询问。但在甘语的视角里,她微微偏头的角度也很出众,没有拧出畸形的纹路或者什么,整个人依旧有着端方的,可以代表整个门派的仪态。

要不要问问她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求助一下?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她被吸引了,但片刻之后又自己否定了。

不,不行。正如刚刚所想到的,她的情况和我完全不同。她所掌握的方法是激进而上位者的,正如她可以随意点各个峰上的第一名组队,而自己不能一样。我所能做的和她并不相同。

但可以同她聊聊天。她是为数不多能理解我的压力的人。

她偏头打量身边的小少主,如同之前从没真正看到过她一样。甘语的仪态并不是那种尺子比出来的正确和端庄,但她确实有自己的个性和活力,教人看起来舒服。她传音入密了江芷若。

“我接了任务,筹备一部分门派大比。真没想到,你的个性同他们中一些人比起来都算好说话了。”

“我向来都很好说话,是他们自己没有眼色——”江芷若传音入密回去,“谁为难你?我看看是不是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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