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颜嘴上慢悠悠地跟小吏说着话，手上却忙碌得紧。

在油泼辣子中加了些香油，提亮增香。

锅内剩下的底油里，昔颜撒了一把葱姜丝与香料。

炸香后，加入香醋炝锅，倒入酱油增色，最后加入热水和盐。

瞟了一眼燃烧的线香，昔颜这才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拿出平日里吃饭的瓷碗，昔颜按照衙役人数摆好。

砧板上的米皮被菜刀切成粗条，昔颜单手一拎，一碗米皮就装好了。

最后将提前烫好的豆芽、胡萝卜丝，还有黄瓜丝，一一码在每碗米皮上。

这时锅里的料水也熬好了。

挨勺把料水浇在，冰凉的米皮，热与冷的碰撞，让米皮变成最宜入口的温度。

线香还剩下半指长时，顾洵看昔颜还在忙活，心不禁提紧。

但下一刻，就听到昔颜大喊：“完成了！”

紧张的顾洵好像错过了什么，那米皮之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昔颜浇满了一层油泼辣子。

鲜艳的红油淌在白嫩的米皮上，光看一眼，就让人垂涎欲滴。

香炉里，线香正好燃尽。

顾洵示意昔颜与另一位厨子退出小食堂，去清风堂的侧屋等候。

陈思带着一队衙役，过来将做好的饭菜端至清风堂正屋。

早已摆好的两张大桌子上，一处是昔颜所做，另一处为京城厨师所烹。

喷香的饭菜摆好后，衙役们纷纷好奇地围拢上来。

“咳咳，规矩点，大人来了。”

听到陈思的声音，刚才还围拢一圈的衙役们，顿时四下散开，整齐排成两队，站在清风堂的两侧。

顾洵身后跟着小吏，一同迈步进了门。

站定位置，顾洵清了清嗓子，道：“两位厨子的菜品已就位，下面，请各位品尝后，做出评判。”

两侧衙役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主动迈出队伍。

“公平起见，我，陈主簿刚从都在小食堂，就不参加评判了。陈思，给大家发筷子吧。”

“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不知队伍里谁说了一句，衙役们又奔着两张桌子上的美食围拢过去。

昔颜直接把米皮分成了小碗，衙役们一人一碗端起来吃得十分方便。

京城厨子炖的是一大盆山珍海味，香是香，就是没给大家准备分食的碗碟。

所以，米皮的桌子瞬间空旷起来，只留下两碗孤零零的米皮。

而京城厨子的大锅美食，目前还没有人动筷。

小吏一看，又蹙紧了他的八字倒眉，不知心里又在做什么盘算。

顾洵则面露轻松，尤其是看到那两碗米皮，心中不禁愉悦起来。

就算昔颜直到他不参加评判，依旧做了顾洵的份，还有陈思的份。

相比顾洵的淡然，陈思则有些忍不住了。

刚才油泼辣子的味道，已经勾起了陈思强烈的食欲。

顾洵一说不让他参加评判，陈思的脸上顿时泄了气。

幸好昔颜给他留了食份，陈思心里暖暖的，决定再坚持坚持，等评判一结束就大快朵颐。

清风堂内，一片吸溜声，显得屋内更加安静。

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端着瓷碗，沉浸在昔颜制作的美食里面。

碗中，是红艳艳的辣油，翠绿绿的黄瓜，金灿灿的芝麻，白嫩嫩的米皮。

与香辣咸鲜的气味同时到达的，还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视觉冲击。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清爽的菜品，配上开胃料汁，简单搅拌后，挑起一注沾满红油的米皮，轻嘬入口。

红油的辣，黄瓜的爽，芝麻的香，料汁的酸爽，还有豆芽、胡萝卜丝的爽口。

层次丰富的口感，交融在米皮的绵软劲道之中。

让人欲罢不能，衙役们连个说话的都没有，生怕一开口，就遗漏了美味。

看着大家吃得起劲，陈思的坚持，瞬间化为乌有。

“大人，阿颜做得还有两碗，我尝一碗，但决定不作评判，行吗？”

陈思可怜巴巴地望着顾洵，满眼期盼。

顾洵没说话，而是直接看向小吏，问道：“行吗？”

小吏听着陈思的话，看着一筷没动的另一桌，更来气了。

索性一言不发，直接把头撇到看不见顾洵与陈思的一边去了。

“你再忍忍吧。”

顾洵嘴角轻轻扬起，春风和煦般劝道。

这也未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看着昔颜做菜的全程，顾洵也早已被那香香辣辣的味道俘获。

陈思深吸一口气，不由衷地点点头。

这边衙役们不止吃完了整碗的米皮，甚至连料汁都喝了个一干二净，就差舔碗了。

早一点吃完的衙役，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小吏面露不悦之色，递给顾洵一个提醒的眼神。

“还有另一桌，都尝尝，好做评判。”

顾洵发声提醒，衙役们才想起来还有一道菜品，便直接用盛米皮的碗筷，上前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尝了起来。

同样是鸦雀无声，但这次衙役们很快就品尝完了。

小吏探头一看，暗嘶一声，怎么还剩下多半盆！

“大家都品尝完了吗？”

“品尝完了！”

衙役们高声回应顾洵的问话。

“那就以大家手中的筷子为筹，投给你喜欢的菜品，开始吧。”

衙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无人上前。

陈思刚想招呼大家赶紧地排队投筹，只见周成从人堆里站了出来，第一个将筷子投在了米皮的桌子上。

随后，无需陈思再招呼，衙役们呼啦啦地一拥而散。

都把筷子投在了米皮那桌，原本空荡荡的桌面，瞬间被筷子堆满，又显得热闹起来。

“哎，哎！你们怎么都按着一个投？”

小吏脸色铁青，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就上前嚷嚷起来。

“大人说，投给自己喜欢的，我就喜欢这个，你管得着吗！”

人堆里不知谁叫嚷了一声，众人都跟着起哄。

“对啊，你管得着嘛！”

“想投自己投啊，你有筷子吗！”

顾洵纵容衙役们喧闹了一会儿，才出手制止。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喧嚷声逐渐平息，小吏气得都快两眼冒火了。

“顾大人，你手下……”

不等小吏说完，顾洵直接出声打断。

“你们出来个代表，说一说，你怎么投的。”

“我说！”

“我先说！”

刚刚安静下来的场面，顿时又喧闹起来。

“那就第一个投筹的，周成，你来说说。”

“好哩！”

周成一脸得意地从人堆后面挤到最前面。

“大人，我喜欢这个菜。”

周成边说，边指米皮那桌。

“为何喜欢？”

“因为好吃！”

顾洵与周成一来一往，众人瞬间哄堂大笑。

小吏的脸色则更难看了。

“你们别笑！”

周成回身，瞪眼看向身后的兄弟们。

“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菜，但就是好吃。”

周成指着昔颜做的米皮，满脸诚恳地说道。

“这五月天，当值又累又热，晚饭来上这么一口，凉的清爽，辣的过瘾，香的满足，一日的疲劳都抛到脑后了，只留下吃饭的开心。”

“不错啊，周成你现在说话都一套一套的了。”

周成听到顾洵夸奖自己，低头嘿嘿两声，又抬起头，看向另一桌菜品。

“另一桌的菜，味道也不错，就是油太大了。”

周成说着，他身后的衙役也默默跟着点头认可。

“那里面全是好东西，虽然我没吃过，但一看就很贵。”

说到这，周成声音顿了顿，接着道：“就算在县衙当差，我们也是布衣百姓，买不起贵的食材，也吃不惯油腻的味道。”

说到这儿，周成身后点头赞同的人更多了。

“既然是选小食堂的厨子，我就选最适合我口味的，再说咱县衙公厨也不能天天大鱼大肉，谁知道这油大的菜，要是没了油水，还好不好吃。”

“周成说得对！”

“我也是这样想的！”

众人一片支持声中，昔颜在陈思的带领下，踏进了小食堂的门槛。

刚才周成的话，昔颜全都听到了，语言质朴却道尽真情。

昔颜这种大咧咧的性情，竟然被感动了，眼角婆娑起来。

京城厨子看到这一幕，脸色也如小吏那般难看。

越过人群，顾洵看到昔颜来了，眉梢微微弯了弯，接着又转向身旁的小吏，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这个结果，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