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知州夫人安排昔颜只给顾典做一人份的饭食。
昔颜忙活半天,两尺宽的饺子帘上,已经摆满了圆嘟嘟的饺子。
拍拍手上的面粉,昔颜又去调制饺子所蘸的料汁。
正常吃水饺,蘸醋便可。
今日昔颜别出心裁,要做酸汤水饺。
炉膛里添了把柴火,昔颜锅内倒油,待油温升高,又下入葱花、姜丝、八角、大料。
香料在热油里打着转,高温让它们完全释放了自身的香气。
在香料已经炸香尚未炸糊之际,昔颜眼疾手快地将它们全部捞出。
满是香气的热油中,昔颜又将一大桶醋倒了进去,等它慢慢熬煮。
醋汁的表面从平静到冒起三三两两小气泡,再到“咕嘟咕嘟”冒起大气泡熬。
浓浓的醋香味顺着锅沿散发出来,氤氲满屋。
不止昔颜,连窗外被吸引目光的顾典,也不自觉咽了咽被那醋味激起的口水。
闻着诱人的醋香,昔颜又在滚开的醋汁里加入酱油、盐和胡椒粉。
汤勺在料汁中轻轻一晃,待锅内味道融合后,蘸饺子的酸汤便做好了。
用帕子擦擦额头的细密汗珠,昔颜抬头望了望窗外。
顾典看到昔颜抬头的动作,立刻心虚地躲到窗后,顺着墙角出了知州府公厨,回自己院子了。
窗外太阳已经升起,阳光恰好洒在窗角,投在厨房一片斜斜三角形的影子。
时辰差不多了,可以煮饺子了。
昔颜另起一锅,倒入清水,烧热炉膛,等候锅开。
“哎呀,阿颜,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人还未见,昔颜侧耳一听,是知州夫人的声音。
很快,知州夫人提着裙子,就从外面迈步进了厨房。
“我还担心你昨晚睡得晚,今早再起不来呢。”
知州夫人嘴角弯弯,笑意盈盈,摇着素扇向昔颜走了过来。
“夫人早,我已经习惯早起来做饭啦。”
昔颜昨夜辗转反侧,根本没睡,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今早会睡过头。
“那就好,哎,我刚才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酸酸的香味,像是醋,但味道很香,又好像不是醋。”
知州夫人的手停止晃动素扇,抬头疑惑地看向昔颜,笑问道:“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酸汤水饺。”
昔颜微微一笑,晨光恰好照在她的侧脸,落在知州夫人眼中,宛如春花般灿烂。
知州夫人看到昔颜这般样貌,心头又是啧啧两声。
难怪顾洵会把持不住,若她要再年轻个十岁八岁,怕也要追着昔颜到处跑了。
唉,若昔颜是名女子,所有的问题与困难,便迎刃而解了。
只可惜……
“夫人,你在这呀。”
知州夫人还未想完,李敬堂就踏进了小厨房来。
“郎君,我来看看阿颜早饭准备的如何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敬堂三两步便迈到夫人身旁,满眼宠溺地望着她。
“无事,我刚去了老师那里,他早已晨起,可以去送早饭了。”
“嗯。”
李敬堂说完,知州夫人轻嗯一声,对着李敬堂点点头,又看向昔颜。
“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昔颜刚刚沉浸在美食中放松的心,忽然又悬了起来,喉咙里也像堵了些什么,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
“阿颜?”
知州夫人看昔颜唇角的笑突然凝固住,开口关心道。
“哦,好了,马上下水饺,开两滚便可以送过去了。”
昔颜说着,赶紧转身,去端饺子帘,这时,锅里的水也已经沸腾煮开了。
“夫人,你与大人要不要一起尝尝?”
昔颜边下饺子,便侧脸问向知州夫人。
“好呀,我闻着那料汁挺勾人的,你别说,我还真想尝尝。”
知州夫人回身看向李敬堂,李敬堂也快速点头。
“好嘞!”
昔颜轻快地回答道,手上加快动作,转眼功夫,饺子帘上的饺子,已经全部下进沸腾的热水中了。
灶台上的葫芦瓢里面,是昔颜提前准备好的凉水。
待锅里的饺子再次沸腾时,昔颜便将瓢里一半的凉水,浇了进去。
咕嘟冒泡的饺子汤顿时安静下来。
等到锅里再次沸腾,昔颜将剩下的凉水浇进去,汤开后,饺子便熟透了。
刚才下锅时还白嫩嫩的饺子,再次出锅时,已是白里透着新鲜韭菜的翠绿,犹如那白玉中镶了翡翠。
三盘冒着热气,肚圆的水饺在餐桌上依次摆开。
昔颜取了三只同样大小的碗,将刚才熬制好的酸汤浇入碗中,又拿出从县衙带来的芝麻辣椒酱,放进酸汤中调匀。
“大人,夫人,这是酸汤饺子,将饺子倒入酸汤里,蘸满料汁,酸辣可口。”
昔颜将三盘水饺依次倒进碗里,饺子们一个个顿时像化了红妆,更加鲜艳诱人了。
“阿颜,你将其中一份端到顾典大人的房内,门外有小厮会给你带路。”
李敬堂细心安排着昔颜,看着昔颜一脸紧张的样子,又笑着出言安慰。
“老师其实是很好的人,只不过对顾洵分外严格。相信顾洵已经都和你说了,夫人也给你安排好了后路,无需担心,大胆去便是。”
李敬堂说的意思,昔颜都明白,可是她还是紧张到不行。
触摸到放着酸汤水饺的托盘时,昔颜的指尖都在轻颤。
“去吧。”
知州夫人上前拍了拍昔颜的肩膀,昔颜这才深吸一口气,端稳托盘,出了门。
从小厨房到顾典院子,这一路,昔颜跟在引路小厮的后面,走得十分漫长。
出了两边都是绿植的小路,跨过一扇圆月门洞,终于到了顾典起居的正堂前。
小厮示意昔颜可以进去了,昔颜抬头,看到屋里阳光未照到的阴影处,似乎有个人影,正端坐在桌前。
昔颜闭了闭眼,眼前放佛又出现了顾洵那狰狞的背伤。
猛地睁开眼睛,昔颜喉咙用力吞咽了两下,稳了稳神,端着托盘,迈步走了进去。
“顾大人好,这是李大人命我送来的早饭,酸汤水饺,饺子是韭菜鸡蛋馅的,汤汁是醋与辣椒熬制的,请您品尝。”
昔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这一长串话说完的。
反正将托盘放稳在顾典面前时,昔颜始终没敢抬头,去看顾典。
身份尊卑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昔颜害怕顾典,心口瑟瑟发抖。
“嗯。”
酸汤水饺放在顾典面前许久,他才发出淡淡的一声。
这声嗯,让一直端手站在一旁的昔颜,如释重负,说了句“大人告辞”,转身便要往屋外走去。
“站住。”
顾典的声音,自带威严的气场,单单两个字,立刻让她停住脚步。
重新站回顾典面前,昔颜突然发现她的状态不对。
她与顾洵本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干嘛一副心神不宁的心虚样子。
想到这,昔颜弯着的腰杆,突然挺直许多。
就在昔颜心里弯弯绕绕给自己打气的时候,顾典的目光,已经被眼前鲜艳诱人的酸汤水饺吸引走了。
方才偶然途径小厨房时,韭菜鸡蛋馅料的香气,还萦绕在顾典嗅觉里。
现在饺子就摆在眼前,顾典左手端起小瓷碟,右手拿起汤匙,连带着酸汤,舀了一个饺子放在瓷碟里。
鼻子凑近一闻,那酸辣透爽的味道,立刻扑鼻而来,刺激着顾典的味蕾。
顾典第一次吃配着酸辣汤汁的水饺。
咬上一口,汤汁裹挟着水饺,在顾典舌尖上打转。
在京城都没吃过这样式的饭食,顾典没想到饺子竟然还能带着汤吃。
这酸汤极鲜极辣,配上水饺,还真比直接蘸醋好吃多了!
几个水饺,蘸着酸汤下肚,顾典顿觉五脏六肺都被那酸辣味调动起来。
就是顾典喜食肉,这韭菜鸡蛋馅要是换成个肉丸子,蘸着这酸汤,肯定更好吃。
“为何不做肉馅?”
昔颜没想到,顾典开口问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读书时,昔颜曾经常在学校厚街的农贸市场里吃一位大婶做的酸汤水饺。
那个饺子就是羊肉馅的,配上红油酸汤,酸酸辣辣滋味真是又爽又痛快。
“今日时间仓促,没来及准备馅料。”
昔颜舔舔有些发干的唇瓣,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说道。
“哦,这酸汤,配什么肉馅的饺子最香?”
顾典依旧心心念念着他最喜欢的肉馅水饺。
“羊肉馅最好,猪肉馅其次。”
昔颜此时的语气,已经没了刚才那般的紧张。
“哦?”
顾典这才抬起头来,正视昔颜一眼。
但就这淡淡一眼,顾典的眉心忽然蹙起,眼中满是惊奇与惊讶。
这面容,好生熟悉,像是在哪里经常见,顾典却一时又联想不起来。
有些事,越是想,越是想不出来。
“听敬堂说,你要留在知州府?”
刚才与顾典对视一眼,昔颜赶紧低下头,耳边就传来他询问的声音。
“嗯。前些日子,原本要留下伺候知州夫人饮食的,当时县衙人手紧,就又回去了。”
幸好知州夫人给昔颜安排好了说辞,不用昔颜自证清白。
在顾典心里,似乎已经断定顾洵与昔颜的关系。
顾洵毕竟是顾典唯一的儿子,打一顿教训一下,还能怎样。
如今,李敬堂提出让顾洵与昔颜分开,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等回了京城,顾典决定找机会面圣,让顾洵早日回京,别的不说,先把婚事办了……
想到面圣,顾典不经意间又抬头,恰好看到昔颜的侧脸。
顷刻,顾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中满是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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