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洵回到县衙的已有五日,昔颜也开始在慢慢熟悉知州府的生活。
李敬堂与夫人待昔颜自是极好,还单独给她分了一个小院子,住得十分宽敞。
昔颜心里一直惦记着斑斑。
知州夫人告诉昔颜,说每隔十日,州里便会往县里发函碟,询问一旬的情况。
届时,可以在发往清渊县的函碟中,加上一份昔颜的信笺,让顾洵派人把斑斑送过来。
昔颜早早便写好了信笺,只等着再过上三日,到了发函碟的日子,一同寄出。
这几日,有昔颜在,知州夫人算是吃遍了家乡美食,大大饱了口福,缓了思乡之情。
关于未来,昔颜却尚未想好今后的打算,只等斑斑来了,再细细做筹划。
“阿颜。”
知州夫人的喊声,打断了昔颜的思绪。
“怎么了,夫人?”
昔颜回过身来,看到知州夫人披着一身蓑衣,顶着一顶渔帽,像一位刚刚打鱼归来的渔夫。
“夫人,外面又在下雨啦?”
“嗯。”
知州夫人脱下蓑衣,摘下渔帽,递给一旁的丫鬟。
“阿颜,你这些日子,除了去小厨房,就是在屋子里待着,时间久了可不行。”
看着知州夫人笑着走向自己,昔颜连忙从书案前起身。
“这不是下雨,懒得动弹嘛,哈哈。”
“我记得原来你可不是这样,一早起来就去集市采买食材,现在我看你也是懒惰了。”
知州夫人伸出一根如葱般的手指,虚指了一下昔颜的额角。
她怎么会不知道昔颜为何会这样呢?
只不过不能明说罢了。
“阿颜,今日你也别下厨了,我刚出去买了些吃食,你快来瞧瞧。”
说着,另一位丫鬟便递过来一提红木食盒。
这红木极为贵重,别说做床了,就是做这么大小的一个食盒,也是价钱不菲。
“这食盒很贵重吧?”
昔颜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还行吧,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我们那里产红木,做这么个小食盒,费不多少银子。”
闽地的红木,常被运送到扬州,随着大运河一路北上。
大部分红木料材都被皇家拿去了,一小部分会流入京城高门大户。
无论是做家具,还是做小件,红木都被用来当做传世的宝贝,一代代传承下去。
昔颜走进一瞧,知州夫人提来的红木食盒,外部被漆过一层同样珍贵的红漆,雕刻着朵朵牡丹花,寓意花开富贵。
说话间,知州夫人已经将红木食盒的盖子打开,放到一边去了。
食盒里面,分为多层,每一层都底部,都铺着同色红绸作为衬垫,更显食盒精致高贵。
“阿颜,来看看,你识得这菜吗?”
知州夫人见昔颜盯着食盒看得出神,笑眯眯地打断她,让她的注意力转移到菜品上来。
食盒第一层里,是一盘蜜色肉片。
盘中鲜嫩的鸭肉被片的厚薄一致,一层叠一层地码在盘中。
旁边还点缀了胡萝卜、竹笋做的小花,颜色搭配煞是好看。
“烤鸭嘛。”
昔颜一看,便识了出来。
“答对一半,是南京片皮鸭,不过确实是烤出来的。”
知州夫人亲自端出片皮鸭,放在桌上。
片皮鸭的旁边,还有几个小碟子,上面分别放着暄软透光的白面小饼、甜葱丝、黄瓜条、熟酱,还有一小盘白糖。
“用鸭肉蘸了熟酱放在小饼里,搭配上葱丝、黄瓜,然后卷起来吃。”
知州夫人生怕昔颜不知道这南京片皮鸭的吃法,细心教了起来。
在场的丫鬟们头一次听说鸭子还有这种吃法。
但昔颜却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不带鸭肉的酥烤鸭皮可以单独蘸着白糖吃,别有风味。”
知州夫人端出白糖,补充道。
打开食盒的第二层,昔颜目光落在里面的一只大海碗上。
“这是清炖羊蝎子。他家的羊蝎子,虽然是清炖,但十分软烂入味。阿颜,一会儿你可要好好尝尝。”
“嗯。”
昔颜点点头。
这盆羊蝎子,看起来肉质丰满,骨汤清澈,味道清香,想必也是精心炖煮过的。
来到食盒第三层,同样是几盘小碟子,上面是各色点心。
“沾满黄豆面、卷着豆沙馅的是驴打滚,淡黄色颤巍巍、淋着桂花蜜浆的是豌豆黄,裹着红糖、外面烤得焦焦的是糖烧饼,白色晶莹、豆腐块似的是杏仁豆腐。”
知州夫人介绍起来,各路词汇朗朗上口。
昔颜也明白过来,这是知州夫人看她这几日心情低落,特意买来让她换换心情的。
“多谢夫人,有这么多好吃的,还想着我,哈哈。”
“那是,你给我做了好多家乡美食,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自然要待你好一些,努力把你留在身边嘛。”
知州夫人笑靥如花,幸亏昔颜知晓她是一位爽朗的女子,否则昔颜定不敢穿着男装,与女子同桌吃饭了。
这几日以来,恰逢雨季,雨下个不停。
顾洵最担心的便是运河码头旁的堤坝了。
上任知县便是因为侵吞修河款,才被大理寺押运回京查办的。
此前三年,清渊县的运河河道一直没有清淤,导致航道有些变窄。
顾洵来的时候,赶个春末夏初,修理河道一般在深冬进行。
因此,顾洵只能安排陈思加派人手,将堤坝筑牢,先顶过这个雨季再说。
现在,雨越下越大,似乎没有要停的架势。
运河水位线一直在上涨,陈思带着衙役们已经好几日没有从大堤上下来了。
顾洵背上的伤虽是未好,却也是每日坚守在大堤之上,只在夜里才回县衙休息。
一连五日,雨势完全没有守住的架势,反而越下越大。
顾洵安排陈思调动大堤附近的村子,由里长组织百姓一起,上堤抗洪。
这几日,顾洵最为紧张的,便是大堤下面的水则碑。
水则碑外形细长一条,碑身立于堤坝内,没于河水中。
碑上正面有横线七条,背面有碑文镌刻。
七条横线,代表运河的七种水位。
自下往上,水位在三条横线以内,平安无事。
水位过了第四条横线,便会稍淹河滩农田。
到了第五条线,便会淹没中高农田。
到了第六条线,便会淹没稍高农田。
一旦过了第七条线,别说农田,连清渊县都会成了汪泽。
顾洵恨不得一天派人去看十回八回的水则碑。
好在经过前一段时间堤坝加固后,水流虽湍急,水位倒还平稳在第四条线上下。
接连下雨的第六日,顾洵清早起来便觉得有些头痛。
灌下一壶清水,顾洵的嗓子依然不舒服。
抬起手背,顾洵贴在额头,试了试,竟然有些许发热。
水位未退,水势未消,此时正是县衙用人之际。
如果顾洵不在,陈思便没了主心骨。
站在窗前,大雨落下的阵阵潮热,向着顾洵扑面而来。
穿好外衣,套上蓑衣,顾洵整理好衣衫,重新投入雨中。
雨如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地落了一天。
好在吃完晚饭的时候,不知何处,忽然来了一阵风,吹散了天空中的密布的乌云。
昔颜撩起裤脚,踩着水花,走到院子中央。
潮湿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好在雨已经停了,光线也明朗了些。
昔颜深吸一口气,感觉肺腑都清新许多。
一连下了六日的雨,真是要了命了。
想到这,昔颜的左眼突然跳了跳。
揉了揉眼睛,昔颜寻思大概是这几日没睡好吧。
谁知,还没想完,昔颜左眼又突突地跳了起来,比刚才跳得还要快。
昔颜眨眨眼,毫无效果,正要去洗把脸,早些休息,就听到一阵越来越近的急促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阿颜!”
人还没进来,昔颜就听到叫喊她的声音。
这声音,是李敬堂院子里的小厮。
只见这个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快跑进来,对着昔颜喊道。
“阿颜,快去大人院子,有急事!”
“何事,跑得这么急促?”
昔颜连忙扶住弯腰大口喘气的小厮,急问道。
“大人没说,只是听见一个清渊县的衙役来找大人,然后就让我快跑,来喊你过去。”
“好。”
昔颜听到清渊县几个字,迅速松开小厮,出了院门,焦急地往李敬堂院子跑去。
“阿颜来了。”
李敬堂看到昔颜一路小跑进来,连忙招手喊她过来。
“大人,你叫我,怎么了?”
昔颜跑着过来,加上莫名焦急的情绪,口气更显急促了。
“无事,你莫要慌张。”
李敬堂向来稳重,自然是先安稳昔颜一番。
“清渊县水情严重,县衙所有的人都去了大堤抗洪,现在我要派些人去帮忙,你熟悉清渊县的情况,所以询问一下,你要不要回去。”
“回!”
昔颜毫无考虑,脱口而出。
“好,我稍作安排,人手便要出发,你也回去收拾一下行装吧。”
李敬堂单手拍拍昔颜的肩膀,示意让她不要慌张。
“嗯。”
昔颜点点头,转身便往回走。
走了几步,昔颜突然又转身,回到李敬堂身边,低声问道。
“大人,可是顾大人出了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1章 第81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