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点点头，昔颜想尽快掩饰自己有些尴尬的想法。

“大人晚上想吃什么？一会儿我做出来。”

“不想吃饭。”

“心情不好才要吃饭，不然连生气都没有力气。”

昔颜浅浅一笑，看得顾洵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天色尚早，吃饭的事一会儿再说。”

顾洵从位子上起身，绕过书桌，走到昔颜身边，自然地拉起了她的手腕。

“你过来看看这几堆米，能发现点什么？”

看米？

昔颜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任由顾洵把她带到桌前，坐在了刚才顾洵坐着的椅子上，仔细观察起米堆来。

最左边的米堆，上面写着“粮仓夹道米”。

这堆米粒看起来颗颗饱满圆润，昔颜用手指拿起一颗，对着阳光看去。

米粒上还闪着像珍珠一样的光泽，甚至可以看到阳光透过米身照了过来。

这一看就是一颗优质的米粒。

放下这颗优质米粒，昔颜开始观察写着“粮仓存米”的第二堆米粒。

这些米粒只简单看一眼，就发现它们明显变质变坏了，米粒干瘪发暗，中间还附着几个早已风干的灰色小飞蛾。

昔颜连用手拿起来米粒的想法都没有，果断跳过这堆坏米，继续向左，看向第三堆，写着“义仓米”的米粒。

第三堆米粒看起来也不错，昔颜还特意拿了一粒米跟第一堆的米比较了一下。

无论米粒的大小，饱满程度，还是透光程度，第一堆的米粒很明显要更好一些。

这义仓米不仅米粒小，而且没有什么光泽，米粒也不饱满，样子普普通通的，看上去就不怎么好吃。

最后，昔颜的目光定格在第四堆米粒上。

颗粒饱满的米粒，颜色均匀透亮，昔颜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回过头，重新看向第一堆米粒，那眼熟的感觉马上对应起来。

从漕船修理场带回来的米，跟粮仓夹道里发现的米，竟然一模一样！

“大人你看！”

昔颜将第一堆米粒托在左掌心，将第四堆米粒托在右掌心，齐齐举到顾洵面前。

“能看出来吗？”

顾洵从昔颜一双掌心各拿起一粒米，仔细对比过后道，有些难以置信。

“漕船修理场的米，是按大人的吩咐，从义仓送来的米里拿的。”

“也就是说，”顾洵眸光暗了暗，“义仓的米，与粮仓发现的米，一模一样！”

“嗯。”昔颜用力点点头，“怎么会这样？”

顾洵将两粒米紧紧握在手心，将手背到了身后。

“粮仓夹道的米，是我不小心碰到的，第二堆生了虫的米，才是粮仓摆出来让我看到的米。”

“那粮仓明明有好米，为什么却说米都生虫了呢？”

“粮仓其实已经没有好米了。”

顾洵俯身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昔颜，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上第一堆米的位置。

“这是丢弃在过道的半袋米，估计是运输中遗漏的，恰好被我碰到了而已。”

“运输？运到哪里去？”

“这个目前不知道，还得进一步寻找线索。”

昔颜忽然发现她与俯身看向她的顾洵，距离似乎有些过于近了，身子有意地稍稍往椅子里面坐了坐。

顾洵也似乎发现了这一点，有些尴尬地直起身子，轻咳两声。

“对了，你会算术吗？”

昔颜没明白顾洵的意思，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顾洵看昔颜愣住的样子，心想她是不会了，便也不卖关子，直接取出刚才写字的纸笔，在纸上写起了字来。

看到顾洵自顾自地写着，昔颜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之间顾洵写的都是大写的数字，好在昔颜曾去银行办理业务时，认识一些。

除了律法，顾洵对算术也甚是喜爱。就这点简单的运输，昔颜还没看完，他就放下了笔。

“我算出粮仓到底有多少粮食了，而且也知道它们到底去了哪里！”

“大人是怎么算出来的？又是怎么知道粮仓的米去了哪里？”

听到顾洵这样一说，昔颜也被勾起了好奇心，赶紧问道。

“你看。”

顾洵拿起他刚才写写划划的纸，放在昔颜面前。

“这上面第一排字，写的是粮仓曾经存放大米时，大米达到的实际高度。”

顾洵用手指给昔颜看。

“这第二排字，是粮仓存放大米的房间，地上显示出的大米存放痕迹的宽度。”

“这第三排字，大米存放过痕迹的实际长度。”

“用这三排的尺度去求积，再比照大米占用的空间大小，就得出了粮仓曾经存放过的大米，到底有多少重量了。”

顾洵说得简单，昔颜也听明白了，不就是求房间的体积，再除以定量粮食的体积，正好算出粮食的重量嘛。

但在古代这个时间，就有这种算法了吗？

昔颜感觉顾洵果然聪明，但又有一件事，她想不明白了。

“大人，你怎么知道粮仓这么精确的尺寸？”

“也不算精确。”

顾洵对着昔颜咧嘴一笑。

“只能说大差不离，我今天去粮仓时，悄悄记下来的。”

“你还带了尺子去吗？”

“肯定不是啊，我是用手丈量大米存放过痕迹的高度，又用步子丈量了存放大米痕迹的长与宽。”

“大人真是心细，佩服佩服！但是，不是说粮仓里没有粮食了吗？大人又如何知道这些数据大差不离的呢？”

“是粮食自己告诉我的。”

“粮食自己？”

看到昔颜瞪大的眼睛，顾洵不自觉地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粮食只要在粮仓存放过，必然会留下存放的痕迹。”

顾洵声调加重了些，“若是在粮食刚刚运走不久之后，这种痕迹更加明显。”

“运走？”昔颜更加好奇了。

顾洵对着昔颜点点头道，“粮仓的粮食确实刚运走没几天，墙上的潮气还没有下去。”

“粮仓的墙，是特殊的泥土砌成的，就是为了在潮湿的天气，吸走粮食上的潮气。”

顾洵连着说道，“前些天正好刚下过雨，墙上的潮气还在，正说明粮仓前些天还在，我摸索着潮湿的痕迹，记下了原来粮食存放的高度。”

“大人高明！”

昔颜才发现顾洵竟然如此会推理。

顾洵则略显不好意思地对着昔颜摆了摆手。

“阿颜谬赞了，至于长和宽，我通过天窗照下来的影子，就能看到地面上放粮食与不放粮食的颜色是不一样的。”

“所以，大人就如此推理出了粮食的重量，真是太棒了！”

听到昔颜又在夸奖自己，顾洵心里乐开了花，只是表面依旧一副平静而谦虚的样子。

“那你想不想知道，这些粮食都被运去了哪里？”

“当然想了！”

昔颜兴奋地一口回答。

“你猜猜。”

昔颜越是想知道，顾洵越是卖关子。

“这粮仓遗落的好米，与义仓提供的赈灾米，一模一样，莫非……”

昔颜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她凑到顾洵身边，压低了声音。

“难道，大米是被运去了义仓吗？”

“阿颜你真聪明！”

顾洵用手指轻轻点了下昔颜凑过来的额头，那触感软软的，弄得他指尖感觉有些痒痒的。

“真的吗？”

昔颜的猜想被顾洵确认了，但她对这件事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嗯，是真的。”

顾洵点头确认，“粮仓的米都是从南方漕运过来的米，义仓却说自己的米，是今年本地的新米。”

“一模一样的米却有两个来源。”

昔颜明白过来，眼睛亮亮地看向顾洵。

“大人怎么知道是义仓在撒谎，而不是粮仓呢？”

“因为粮仓的米，是有买进记录的，义仓全靠嘴说，却是空口无凭，而且我们也有证据，证明义仓在撒谎。”

顾洵又敲了敲桌面上那第四堆米。

“而这米，就是铁证。”

夕阳渐落，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或明或暗地映在顾洵的脸上，昔颜忽然发现他似乎瘦了一些。

“大人今晚有什么想吃的吗？”

昔颜目光柔和，扫在顾洵有些瘦削的脸庞上。

“樱桃乳酪。”

还沉浸在赈灾粮的曲曲折折中，顾洵听到昔颜的话，想也没想，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这是什么？”

昔颜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樱桃乳酪，一时间也想象不出它到底是什么样子。

“是一种甜食。”

顾洵的目光从第四堆米上移到了昔颜身上。

看着昔颜亮晶晶的眼睛，顾洵忽然出了神。

若问他最喜欢昔颜哪里，顾洵想一定是那双清澈的眼睛，还有那明朗的眼神。

等一等，顾洵愣住，他又把“喜欢”二字用到昔颜的身上？

自从被顾典鞭笞后，顾洵早已下定决心，控制自己对昔颜的情感。

此刻，顾洵的内心对昔颜压抑已久的感觉，却在这几瞬间的工夫，又循环往复了无数遍。

最终，还是理智站到了上风，

顾洵强迫自己，绝对不能对昔颜，再用“喜欢”二字。

他可以是“欣赏”昔颜，或者是“赏识”昔颜，再不就是“看重”昔颜。

总之，顾洵心底一个声音，响亮地告诉自己，他绝不可能是“喜欢”昔颜。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第9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