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上高楼万里愁

崇祥九年,北风呼啸,夹杂着柳絮般大小的雪朵砸向地面。

京郊,数匹飞驰的骏马在大道上穿梭,携带着空中还未落地的雪花急速向前,踏得发黑的雪混着泥被溅起,又重重落下。“将军,还有十几里就到京城了。”林木侧过头对苏欲飞说到。

“加快,只怕一会儿雪更大。”苏欲飞就一夹马腹往京城的方向奔去。

莫约过了两公里,前面突然出现一队载货的车马。苏欲飞减下速度,刚要抬手勒停马匹,走在货队最前端的马车就已经向道路边缘靠去。一路上,为他让行的人并不在少数,苏欲飞习以为常,一甩缰绳,越过货队。在经过马车时他看见车帘被掀起,里面的人侧头看向他,目光复杂,带着苏欲飞看不懂的神色。不过时间有限,他只双手抱拳以示感谢,见他颔首承情后便回过头,继续策马向前。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巍峨无尽的城墙矗立在眼前,三座并排的大门森然威严。苏欲飞牵着马走向早已等在门口的李广安。李广安得知苏欲飞要回京早已按捺不住,如今见着人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拄着拐由小厮扶着快步往苏欲飞方向走去。没几步,苏欲飞已到他面前,大手一挥抱住了他,“唉哟,少爷轻点,我这老骨头啊!”

苏欲飞讪讪收回手,“对不住啊李伯,军中习惯了,没收着劲。”说着一只手搭在李伯肩膀上,推着他往城里去,“这些年怎么样,腰疼可好些了?”李广安是苏欲飞父亲朱启的副手,当年苏家突生变故,正是因为有他在自己才得以保全性命,苏家才保留下了唯一的血脉,可他自己就此伤了腿。苏欲飞感念他的恩情,把李广安当自己的亲人,十分敬重,而在李广安眼里,他自幼看着苏欲飞长大,纵使苏欲飞如今官至将军也依旧是他心中的少爷。

“林木信上说你左肩伤了,还是从前那处?”李广安低声问道,语气里满是担忧。苏欲飞朝他眨了下眼,李广安见他如此,心里料到应当不严重,这才放下心来。半晌却还是不放心的开口:“可请大夫瞧过了,肩膀受了伤怎么还骑马回京?林木、林双你们路上也不劝着些?”

“李伯,我真想做什么他们也劝不住。”苏欲飞玩笑着说。

李广安皱着眉,继续追问:“大夫怎么说,可有药方子,我回去先煎着,你从宫里回来喝。”

“大夫说静养,方子他们两个都知道,让他们陪您去抓药,我先入宫。”说罢,苏欲飞预备翻身上马直奔皇宫而去。李广安拉住,不放心地说:“贼首严贡和刑部侍郎关系匪浅,晚间宴会当心他刁难。岭南叛乱近三年才收复,朝中不少闲言碎语,说你……料想你心中有数,小心些。”

宫门口,侍奉崇祥帝左右的福寿早已等待多时,见苏欲飞勒停马匹,忙走过去牵住缰绳,交由身后一个小太监。而后笑着对苏欲飞道:“将军,奴才千等万等可算是把您给候来了,陛下今早,哦不,收到您要回朝的消息就开始盼着您了。这不,早早就打发奴婢来这宫门外候着,酒宴也已备好,就等着您来宫里呢!瞧,陛下还命奴才备了轿,您坐上去,也好暖和暖和。”

苏欲飞朝皇帝住的居所拱手行一礼,而后才缓缓开口,“多谢陛下抬爱,臣步行即可。”福寿不再劝,一路上乐呵呵地向苏欲飞介绍宫里添了哪些美景,发生哪些趣事。苏欲飞道:“刚牵马的公公,福寿公公新收的义子吗,想是十分喜爱了,竟亲自带身边教导。”

福寿笑呵呵,“他啊,叫集英,将军叫他小英子就行,没别的,就是心细,您的马匹由他照料,保准出宫的时候容光焕发。”

苏欲飞状作感慨,“那就麻烦刘公公了,我这许久不在京城,差点连路都忘了,瞧这一路上耽搁得,叫陛下久等了。幸好宫里有公公您引着路,不然我怕是连太和殿如何去都要忘了。”

苏欲飞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递给福寿,“麻烦公公了。”

福寿推托几下便笑嘻嘻收下了,“将军就会拿奴才寻开心。”

朱墙碧瓦屹立眼前,白玉阶梯尽显神圣。

“太和殿到了,陛下说将军您不必通传,且随奴才上去吧。”

苏欲飞笑着摇头,开口道:“公公折煞我了,朝廷要员俱在,还劳烦公公通传,不然明日陛下桌上参我罔顾礼法的折子怕是比雪花还多了。”

福禄奉承道:“哪里的话,朝野上下谁不知将军最是知礼守法,怎会有人弹劾弹劾您。”

苏欲飞笑了笑,没有说话,福寿前去通传。

殿内一片肃穆,文武官员分立两侧,天子身着朝服,头戴冠冕,十二道旒垂在额前,遮挡一半容颜,神圣庄严,不容侵犯。

苏欲飞进殿,按例向崇祥帝行叩拜礼,不等跪下,崇祥帝已赐了平身。

苏欲飞站立后述职,“天佑陛下,岭南贼乱已平。此次贼乱乃贼首严贡挑起。严贡,原为岭南世族严家第七代子,十七岁时,家中变故,占山为寇,因其家世才名,很快闻名于岭南,效仿者颇多,严贡索性将他们纳入自己麾下。岭南多山多溶洞,耕地尤为珍贵,而贼寇多以碉堡为据点,臣等经商议,决定改变以往以人数、战马取胜的方案,采取碉剿的策略,既能降低对周围耕地的影响,又能减少作战规模同时降低粮草消耗,严贡臣着人押送,随后就至。”

待他话音落,崇祥帝鼓掌,爽朗大笑:“办得好,朕得将军真乃国之幸事!”

文武百官也纷纷鼓掌附和,毫不吝啬地赞扬着苏欲飞。

苏欲飞推辞:“陛下谬赞,都是陛下体恤百姓,朝中同僚支持,还有军中各位将士集思广益,岭南巡抚姜潮姜大人大力相助,实非臣下一人之力可达。”

崇祥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福寿受意捧着圣旨缓缓从皇帝背后走到台阶下俸给礼部尚书,礼部尚书转过身,朝苏欲飞笑着点了点头,“龙虎将军接旨吧!”苏欲飞跪地叩首。

礼部尚书这才大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龙虎将军苏欲飞平定岭南叛乱有功,特此发诏以示嘉奖。现着正二品龙虎将军苏欲飞擢拔从一品建威将军,俸禄千石,良田万顷。”

苏欲飞抬起头,从容不迫地伸出双手接过圣旨,“谢主隆恩。”

苏欲飞在军中呆了近九年,入军时又年幼,大部分官员都不认得。庆功晚宴上,他坐陛下右下侧,借着他们向崇祥帝敬酒的机会,将他们大致了解了一遍。京城官场果真犹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区区几年他认识的人就换了大半。

正瞧着,一人马虎应付完崇祥帝,走至自己身前,开口祝贺:“恭喜将军,旗开得胜,平安归朝。”说着朝自己的杯中斟满酒。

苏欲飞看见他的服制,五梁超冠,金钑花带,绯色官服上绣孔雀,隐约猜到他的身份,刚想要说话,只听见崇祥帝身后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男子掷地有声地对那人身后的小厮开口:“你们家侍郎醉了,带他下去吧。”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从苏欲飞这里转了过去。崇祥帝也惊诧他会开口维护苏欲飞,不过当着外人的面到底没显露,只点头赞同,让人将喝醉的侍郎扶了下去。站在崇祥帝身后说话代表的是崇祥帝的身份,毫无官阶却得崇祥帝纵容,苏欲飞明白此人大概就是名声传到军里的混淆帝听的白鹇了,只是此人为何要帮自己?

苏欲飞知道崇祥帝不擅酒,为了替他挡酒,苏欲飞来者不拒,喝倒了大半官员,却没想崇祥帝还是醉了。苏欲飞准备扶崇祥帝回乾清宫,那男子抢先一步,苏欲飞只好坠在后面看着那男子同福寿一起将崇祥帝扶了回去,之后又毫不避讳地进入陛下寝殿。苏欲飞留在外殿,听里面福寿尖细的声音缓缓传来“陛下,您先别睡,奴才给您洗漱更衣。”

崇祥帝倒在床上,挥舞着双手,“都,都给朕出,出去!朕,朕还要喝,要喝……”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陛下这里我来看管。”福寿说道。

内殿的宫人鱼贯而出,动作轻柔,生怕发出什么动静,只有白衣男子留在那儿没动。里头福寿走了出来,“将军,陛下请您进去。”说完也带上殿门走了出去。

苏欲飞低头走进内殿,白衣男子坐在床边,崇祥帝靠在他身上,顺从地喝着他碗里的醒酒汤。慢慢的,崇祥帝眼神清明起来,苏欲飞这才开口:“陛下,可好些了?”

“表哥,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我过命的情谊,私下里见我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元明看着苏欲飞无奈道。

“礼不可废,陛下。”苏欲飞义正言辞,顿了顿抬起头看向元明,“陛下,臣还有一事要禀。”

白衣男子向崇祥帝行礼,弯下腰,温声对崇祥帝:“臣去为陛下和将军切一壶茶。”

说罢,出了寝殿。元明虽然眼里有些不满,但考虑到苏欲飞可能有事相商,也没有开口挽留。元明摆弄着手里的玉佩,不在乎地道:“百官对我处理的朝政都不满意,不重要的话就明天早朝再说吧,重要的就写折子递交内阁,反正他们也嫌我管的不好。”

苏欲飞看向崇祥帝,想开口劝诫却终究碍于身份,没搭话,只道:“臣预备上交虎符辞去官职,辞呈明日会和军情详报一起呈交到内阁。”

元明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走下床,坐在苏欲飞旁边的椅子上,脸上满是疑惑:“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为何突然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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