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仙人渡劫一事以天地轮回之法来说十分玄妙,虽说神仙高人一等,但凡间三千世界也不是假的,每个人都自有命数。就比如被月老红线强行配给端翎的李浅星,便有她自己的因缘际会。

“你若是直接投身于李浅星,那么定然要背负一条天谴,这事,我们可不会给你报销的啊。”机缘兽言道。

闻鱼说:“谁说我要附李浅星的身?”

机缘兽:“不然呢?”

李浅星是这一世中唯一一个同端翎有姻缘线的女子,而且在凡间无论是谁,都受法则保护。在这里必须说明一下,仙人两界是有壁的,受法则约束,神仙下凡渡劫,必须先舍去自身修为,再化作人的形态重生,才能从凡间得益,反之必遭天谴。就算是闻鱼,也不例外。

闻鱼手指轻点桌面上的手书,“大司命的命书上并不见有李浅星的前世记载,说明此女子另有天机在其他司命手中。”

“我查看皇室秘闻,里面李浅星作为皇宫长女,出生时还伴随着双生妹妹,只不过这双生的妹妹却因为生来既呆傻又体弱,极少出现在人前,后来也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奇怪的是,一直以来,文莱国人都以为文莱国只有一位长公主,从未有人提过其他。”

机缘兽双眼一瞪,“莫非是,一魂双生?”

一魂双生,是仙人秘术中特有的一种求生方式,惯会出现在有死劫的人身上。将生魂切成双份,一份偷生,另一份则直面渡劫,这样就算渡劫当中出现变故,也不会立即死去。所谓狡兔三窟,不外如是。而且一魂双生有主有次,若是李浅星为主身,那次身便如同一幅空壳。这样一来,就算闻鱼的魂体入了这双生的空壳,便算的上转世重生了。

闻鱼幽幽叹气:“天谴我还是不背了吧。”

……

机缘兽第一次凑这种热闹。

凡人世界里,接着人间镜内的情节,文德公主被宫侍遣送到了天机阁。只见深沉幽暗的密室里,竟然躺着样貌身形一模一样的两个女子。着黑衣长袍的老巫师上前用着乱七八糟的咒语,整间密室泛起幽幽蓝光。

三日过后,生机重现。

机缘兽暗叹道,“这都死不了,果然是仙人转世另有玄机。”

黑衣的老巫师好不容易将李浅星的魂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自己则累的只剩下半条命。他深呼吸一口气,着重整理了一下仪容,才重新恢复成高人的样子走出密室来到亮堂的外间。

此时外间里除了一直等候在外的天机阁人,还多了一位白纱遮面的妇人。那老巫师抬头一见,竟也连忙上前两步冲着妇人行礼。

“星儿如何了?”妇人声色沙哑,并非是年轻之人,然话语深重自持,气息也颇为上位者的姿态。

老巫师低声道:“殿下的身躯尚留着一口气在,但充其量只是个活死人。”

妇人微微皱眉,“那云儿呢?”

老巫师说:“术法已成,不出意外的话,二公主不日就会清醒过来。只不过移魂耗力太大,殿下醒来之后恐会不太能记的前事。”

妇人眉头微缓,呵声道:“不记得更好,省得又迷上那男狐狸精。”

……

闻鱼在一片哭声中醒来。

她睁开双眼,眼见之处便是富丽而又华贵的金色帷幔,头顶上方是精致美丽的雕饰香木,两侧好像还挂着灯,怪不得感觉微微有些刺目。

闻鱼身体未动,张嘴就道:“别哭了……”

“公主!公主醒了!”

“天哪,快去禀告太后!”

“公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闻鱼眯着眼睛顺着不知名的侍女的手坐起身,“把床边的小灯给撤了,让不相关的人都下去,吵死了。”

文德公主说一不二,侍女果然按照她的吩咐行事,不到一会房里的人就退了一半。灯撤了,光线也暗了,闻鱼稍稍来了精神刚想下床,然而一动起来就浑身发软,四肢无力,甚至感觉胸闷气短呼吸困难险些再次昏厥过去。

闻鱼:“……”

不到片刻,一位衣着华贵头的妇人在宫女的簇拥下充忙赶来。闻鱼耳边听着金步摇的叮当响,看着妇人熟悉的眉眼,面色变得微微扭曲。

“我的儿,你可算是醒了。”妇人泪眼婆娑的道。

闻鱼想起那日老巫师同这妇人商谈的话,她心里微微一顿,面露迷茫,“你是谁?”

当今太后——文德公主李浅星的亲生母亲郑氏低泣的声音一停,片刻之后哭的更大声:“我苦命的星儿啊,你这一睡,竟然傻了!”

闻鱼:若不是知晓内情,我都要信了你的鬼话了。

也是消息瞒的紧,这短短数日的时间,文德公主中毒险些丧命竟然未走露一丝风声。闻鱼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文莱国的太后只生了李浅星和李浅云这一对双胞胎。当今圣上虽然也是郑氏一手扶持长大的,却到底不是亲生。

而李浅星和李浅云又的的确确是一魂双生。李浅云作为空壳痴傻了许多年,一直秘密被养在天机阁。这一次李浅星中毒伤了五脏六腑,只能使用移魂术给她换个躯壳。只是没成想,被闻鱼钻了空子。

因为是中途易魂,闻鱼又过于强大,李浅云的身体并不能充分承载她的神魂,故而醒来以后,闻鱼才会感觉到走路都极为困难,好似得了绝症一般。

“我是母后。”郑氏坐在她的床前,教她认人。后来皇帝来了一回,闻鱼见他是个白白嫩嫩的少年人,还多看了两眼。

最后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郑氏突然问她:“可还记得居然国端翎?”

“……端翎是谁?”

“不记得就好!”郑氏大声道,“你现在只需要记得,以后见到这个人,都给我离得远远的,在凑到他面前去,我打断你的腿!”

闻鱼:“……”

看来文德公主痴恋敌国质子这件事,皇帝和太后都深恶痛绝。

数日之后,闻鱼习惯了身体的孱弱,才开始想到办正事。

“公主,奴婢有事禀报。”在人间镜前看的在清楚,感觉也没有亲身体会这般深刻,闻鱼原本沉默着直往外走,突然被人拦住,还微微有点缓不过神。

她出门并未大张旗鼓,只是经过不久前遇害一事,受太后的嘱咐,现在已经随身跟着贴身侍卫。侍卫长的一张俊脸,又人高马大,跟着她出门特别显眼,闻鱼就算想低调都不行。

走在半路被人拦,闻鱼作为公主还是头一次,她身份摆在这里,能冲在她面前的人不是有大事禀告就是不想活了。

闻鱼挑眉,看着面前相貌清秀的小宫女,不冷不热的问,“什么事?”

小宫女名叫露溪,在府七年,已经是李浅星身边的老人了。只不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露溪三年前就已经经受不住诱惑,暗中成为了端翎明面上的眼线。公主身份的动态,十有**都是经由她传递给端翎的。

之前的李浅星是个恋爱脑,就算知道露溪有鬼,却也因为心上人的缘故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加以理会。

可到了闻鱼的眼睛里,却是容不得沙子的。

“是公子,”云溪抬起头,面色比她还要欣喜:“公子来了。”

“哦,”

公主殿下声音平淡,同往日大不相同,“他来的恐不是时候,这样吧,你去通知怜喜,让他招待一下客人。”

“啊?”

露溪傻了。

以往时候,听见端翎公子来府里,殿下哪回不是兴高采烈的推了一切事务亲自去招待的,这回态度怎么这么冷淡,不仅不去见,还让怜喜……

怜喜他,可是公主府的娈侍啊!

闻鱼没功夫理会一个小宫女,以李浅星如今的模样,哪里还记得这公子是哪个公子。她放下了话就立马抬步往外走,小宫女想去问个明白却又不敢,只能可怜兮兮的跟在她身后。

今日是皇帝诏令她进宫。闻鱼不用想也知道是关婚约之事。既然要骗取端翎的芳心,可不能这么快嫁给别人。

公主府外早早就有马车候着,闻鱼头戴着纱罩出门,识趣的小厮蹲下身充当她的脚墩,闻鱼脚步微微一顿,有点不习惯这种高人一等的踩踏方式。

“公主。”

就这么一顿的时间,身后便传来一声熟悉的,可又有点陌生的声音,伴随着一股不易忽视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就着半步上人身的姿势,闻鱼微微回了头。

初晨的亮光是柔和而且清爽的,落在那人的身上不显得出众亮眼。男子一身简约修身的白衣长袍,发束拢后轻落龙须,整个面目干净白皙,透着一股天仙般的清隽,在一众平凡之色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好看。

端翎……

闻鱼是第一次在人间镜以外亲眼看见他成人之后的模样,刻意的虚掩下,他与生俱来的那一股冷漠和强势竟然变得一点都无,看向人的目光中也带了柔情和爱意。更别论他轻启薄唇,叫出的话语,自发而成出低柔涟漪的调子……

这般,这般……

“公主要去哪里?”温润如玉的男子走上前,又对着她轻声道。

闻鱼一愣神,话就不过脑的说出了口:“去宫里。”

“可是为了婚约的事?”

“也许。”

端翎轻声一笑,惑人的风采依旧:“那我便在府里等你。”

闻鱼:“……”

终究还是美色误了我。太后说的没错,这就是一个男狐狸精。

闻鱼面无表情的将头上的纱帽放下,踩着小厮的背上了马车。不再搭理外面的狐狸精。

马车轮咕噜咕噜的响,守在公主府门口的人也慢慢散去。最后留下的一主一仆两个人影,没了外人在场,男子脸上恰到好处的温柔以及消失不见。身边的仆侍神色更是冷沉了下来,“大人,她怀疑你了?”

端翎面色冷淡,“皇宫中传言,文德公主是在府里中的毒,就算是查也查不到你我的身上。”

而且他们放在宫中的探子早就来信说明,这李浅星是在天机阁大巫师的帮助下侥幸又的回了小命,只是醒来之后带起了不少后遗症,忘了不少的事。

“大人的意思是,公主方才是因为不认得才会对您如此冷淡?”

端翎冷声道:“希望如此。”

其实早在李浅星出来之前,端翎就已经在府外等候。

从小习武的女人原本身强体壮,只如今却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她身体消瘦许多,步调也变得轻盈柔缓,身姿雅若,头戴着纱帽一路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时,清风徐徐甚至带有一丝丝从未有过的清香。

若不是端翎出声,李浅星根本就注意不到他。

端翎忍不住细想方才的那一幕。女子如今模样并未有大的改变,只是小脸消瘦不少,一双美目更显得大而空灵,就算是透过纱帽,也能感觉到她浑身的清冷气息,完全不似以前那般娇蛮。

“那公子,我们可要先回去?”

端翎垂眸,淡声道:“去府里等。”

……

宫里。

闻鱼坐在皇帝特赐的座位上,冷眼看了一上午的好戏。

在场的还有皇帝、太后,以及被迫罚跪的群臣若干。一整个上午,都在讨论文德公主遇害一事。

最后遭殃的竟然是李浅星的未婚夫家!

皇帝李乾是李浅星同父异母的弟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十分深厚。这一次李浅星遇害,全程都是太后压得消息,李乾一点不知。

等到李浅星活着出现在他面前了,太后才告知他消息。对此皇帝大怒,命令大理寺着重追查此事,直到今天,这案子才有了眉目。这次诏令李浅星进宫就是为了宣布结果的。

总而言之皇帝就认定是公主前夫家下的毒,赐死满门。闻鱼惊叹端翎不露痕迹的栽赃嫁祸,又为倒霉蛋未婚夫鞠一把同情泪。

众臣退下之后,少年皇帝鼓着脸牵起她的手,懊悔不已的说道,“长姐,都是朕错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面上在好的俊才,也都不一定是长姐的良配,往后,朕不逼你了。”

闻鱼默默的看了太后郑氏一眼,见她面目祥和,满眼欣慰的盯着她们这一对姐弟看,闻鱼心里不经打了个寒颤,转过头面对着李乾道:“陛下言重了,我知你是为了我好。只是文德还想要多陪母后几年,婚约一事就不要再提。”

太后郑氏听了眼泪都要掉下来:“好孩子。”

谈心一番,这一家三口表面上的感情更深厚了。

留在宫里用过了午膳,闻鱼才终于被放出宫。等回到公主府,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情急走了一路,身边的管事竟然也纠结这一张老脸跟着她走了一路。

到了房门口,闻鱼眼尖的看到他给了他一个脸:“出什么事了?支支吾吾的?”

管家道:“殿下可要先去见公子?”

闻鱼:“哪个公子?”

管事的一惊:“是,是端翎公子。”

“端翎?”

“是。”

“母后说过,要我离这人远一点。”闻鱼木着脸淡声道:“谁让他进府的?”

“这,您早上的时候同端翎公子说话时,并没有说过不让他进府啊?”

早上?

闻鱼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公子指得是端翎,她面色略惊讶:“是他啊。”

管事低声道:“端翎公子辰时来,一直在怜喜公子处喝茶,从未离开。”

“模样长得挺周正和气的啊,不像个坏人。”闻鱼假模假样的对管事的说:“你就说本宫今日不适,不方便见客,让他回去吧。”

“是。”

“唉,等等。”闻鱼道:“算了我亲自去同他说,让他以后不要再来了。”

嘴上说要亲自去见面,但闻鱼还是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换了身干爽的衣裳,时至傍晚才动身前往怜喜的小院。

先说这怜喜吧,她真实见过几面,就在初回府里的时候,面对一众的妖艳贱货,闻鱼就一眼看中了这位与名字完全不相配的男子。

闻鱼转世之初,就一直喜欢这种外表清俊内在呆萌且听话的男子,看着赏心悦目用起来得心应手。这怜喜就是整个人掉进她审美里了。为此回到公主府好长一段时间,她都十分“宠爱”这个怜喜公子。

大概是长得好看的人都喜欢在一起玩吧,闻鱼来到庆仁院时,端翎和怜喜竟然是同坐在小院的亭子里共饮佳酿,看起来相谈甚欢。

闻鱼前脚刚踏进院子里,那两人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公主。”怜喜率先起身行礼,端翎落后一步,两人都显得不卑不亢,一个冷峻,一个温润,都是不可多得青年才俊。

闻鱼见怜喜很识趣,鸡贼的只伸手扶了他。端翎在一旁被忽视,眼神短暂的冷了一瞬。等闻鱼在回头看他时,便见他已经恢复了原样。

闻鱼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她手指成扇往脸上扇风:“这天越发热了。”

怜喜连忙给她倒了一杯冰镇过的果酒,送到她的手上:“奴婢的院子偏北,日晒多一些,便比其他地方更炎热。”

闻鱼:“也是,那待会让小厮给你收拾一下,搬去文竹院住吧,那里凉快。”

外表冷峻的男子猛地抬头,满脸惊疑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但是闻鱼已经完全顾不上他了。

闻鱼转过身对另一人道:“本宫病了几天,在醒来之后头脑就有些晕晕乎乎的,很多事情记得不太清了,端翎公子,你我之间我听身边的侍女说了,感情好似不一般,只可惜我都不记得了。”

端翎看了怜喜一眼,心中对李浅星在外人面前谈论私事感到不悦,但面上依旧好脾气的道:“无碍。”

闻鱼眸色微闪,对怜喜道:“你先去文竹院看看,有哪里不喜欢的,都可以叫人改。”

这一话一听就知道是打发人走,怜喜刚刚经过大喜,这会看了看闻鱼又看了看一旁的端翎,心中酸涩,却也没立场说什么,只能顺着意思带着人退下了。

小院里很快就剩下闻鱼和端翎两个人。

闻鱼“谨记”太后的教导,坐到了端翎的对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正色道:“公子今日专门来找我,可是有要事?”

公事公办的样子,完全没有以往的情深义重。

端翎内心冷沉,面上却丝毫不显,甚至更加柔情。

“多日不见,听闻你病了。”

他低声说着话,目光却不自觉的停留在她露在外面的透白如玉几乎可见青筋的手指上。

“本宫已经病愈,谢公子关心……咳咳。”闻鱼刚才喝了一口冰镇的果子酒,起初是觉得心口舒爽,可过了不到一会,就觉得喉间干痒,现在更是凶猛的咳嗽起来。

这副躯壳竟然弱到了这种地步,闻鱼心下懊恼不该贪那一杯冰水,这会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挣扎着想想要叫人来。可就在要起身时,撑在桌面上的手指突然一暖。

闻鱼惊诧的抬头,却撞进眼前男子深邃不见底的的眼眸中。

他就站在她的身前,宽大而温暖的手将她的冰冷的手指笼在掌心。

“公主的病,看来还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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