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日。

出门前陆言非常肯定自己喷的是宋词意给的香水，但他现在嗅着手腕却产生疑惑。

怎么味道不一样？变质了？

闻起来大体相同，是更深处，他形容不出的细微变化，却是最重要的一味，少了它，反倒没了惊心动魄的吸引力。

不过这个问题在宋词意抱住他的时候便解决了。

陆言心脏止不住一颤。

原来如此。

他不动声色挪动脚步，与宋词意更贴近。

而宋词意则是在确认陆言身上的气味与他一样，如同被打上标签，象征属于某个人。

痒意顺着脊椎蔓延至大脑，引起一连串兴奋灼烧感，奇异又刺激。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为何陆言态度变得比上次见面时更放松自在，也没有想推开他的迹象。

霎时，宋词意情绪高昂，像是受到春天青睐，心中繁花似锦。

他薄唇轻启，“陆言......”

“嗯？怎么了？”

“我能叫你小言吗？”

因为陆家人都这么叫他，陆言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听到那两个字从宋词意口中说出来还是让他一阵耳热。

“......可以。”

听到陆言的回应，宋词意心跳更甚，打算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拉近与陆言的关系。

他开始不满足于现在的暧昧状态，既期待又害怕地自问：我要戳破那层窗户纸吗？我要告白吗？小言会不会拒绝？

宋词意摘下眼镜，用陆言曾经赞赏过的眼眸凝视，寻找对方眼中的自己，手也缓缓移动，抚上陆言侧颈，大拇指覆在气管处，带来不易觉察的压迫，夺走空气。

命脉被碰触，陆言下意识想躲避，“宋词意？”

宋词意恍若未闻，目光痴迷失神，感受陆言的呼吸在鼻息可闻间，脑海忽然闪过一段不知从何听来的话。

在爱情中，先告白示好的人是输家，会处于弱势。

不对，不能是我。

宋词意丝毫没觉察到，自己灰雾色的瞳孔正彰显著掠夺者本性，犹如蜘蛛捕食，用绚丽将猎物勾引进陷阱玩弄，危险层层包裹，布下天罗地网，使对方成为他一辈子的收藏品。

束缚他、撕碎他。

感受到些许窒息，陆言皱眉，扯了下宋词意后背的衣摆，“宋词意，手松开。”

力量越来越大，陆言一把将宋词意的手扯开，语气加重，如一盆冷水浇下。

“宋词意！”

回神的宋词意一眼便看见陆言脖子上，那道自己掐出的红印，早已遗忘的景象如利箭穿心，大脑停摆。

我在干嘛？

我......做了什么？？

我为什么......为什么会跟他们一样！！！

刹那间，漫出的恐惧不安宋词意想逃，但随即，晕眩似迷雾袭来，被卷进旋涡前，他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不要抛弃我。

丢弃在角落的记忆碎片浮上水面，被无情戳破后泡沫四散，喘息、嘻笑、嚎叫、求饶，如幽魂索命，不肯轻易放过。

宋词意害怕自己像那个人一样。

毒蛇缠绕脖颈，脸色爆血，眼球突出，嘴唇充紫，在窒息边缘游离。

她说。

【进去。】

【他是不是美的像一件艺术品！】

【不会有人爱你，因为你跟我一样，你是我儿子。】

他说。

【爱情？那种东西会愚弄你，耻笑你的卑微，践踏你的尊严。】

【人类慕强，但却又喜欢完美被打碎。你既要强大，又要脆弱。让对方卸下心防、激发对方的征服占有欲。】

【打碎他们的骄傲，支配他、掌控他。】

另一边，在怒气稍稍冒头的同时，陆言立马看出不对劲，抓着他衣领的手在颤抖。他接住宋词意下滑的身躯，同时被紊乱的生命迹象惊出一身冷汗。

前几天陆父说的话还萦绕在心头，陆言赶紧把对方抱进车后座，随手把一直拿着的纸袋抛在前座。

因为不确定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加重宋词意的反应，陆言只能半搂住，同时轻声呼唤。

“宋词意......”

但被记忆埋住的人完全听不到。

原生家庭的阴影会垄罩着孩子的一生。

不管宋词意如何抵抗，父母的阴影早不知不觉渗透进他的生活，在海面下寄生发芽，在灵魂上烙印出一道亲笔签名。

掩除不掉。

日常的一横一勾，一撇一捺，都有魔鬼的痕迹。

就在宋词意即将沉没时，熟悉的香水味唤醒求生意志，但在触手可及之处，有股无形气流阻挡，怎么也靠近不了。

突然，话语如锚点，勾住了下沉的人。

“你长大了，你很强大，他们伤害不了你。”

“跟我重复一遍好吗？”温柔的声音说。

宋词意眼眶莫名酸涩。

“我长大了。”

他挣脱了一点。

“我很强大。”

再靠近一点。

“他们伤害不了我。”

他抓住了。

一只手将宋词意拉出无法呼吸的深渊，他发现自己待在充满安全感的怀抱。

“你做的很好，没事了。”

确认宋词意眼中不在是一片虚无，陆言憋在心里的气彻底放松，他轻柔出声，怕吓到人，“我是陆言，你现在跟我在一起，还记得吗？”

陆言感受到发丝摩擦脖子，动作很细微，他搜刮脑中仅有的心理学知识，继续说：“现在是二零二四年，九月二十号，礼拜日。”

“我们现在在你的车上，很安全，不会有其他人。”

坐在陆言身上的人缓缓点头。

见宋词意给出回应，陆言本想换个姿势，但刚移动几公分，怀中人赫然一震。

陆言心惊胆颤，不敢再乱动，继续轻拍安抚。

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宋词意才逐渐清醒，并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陆言的领子被他拉得松垮垮，锁骨露出，衣服上也有些许深色水印。

他顿时整个人紧绷的像气球，一戳即炸。

陆言却以为宋词意又吓到，慌张失措道：“宋词意！”

“我......我没事......”

陆言捧着他的脸庞，仔细扫描，担忧问：“真的没事？”

宋词意看到陆言眼中的自己，狼狈不堪、满头大汗，更重要的是......

他正注视我，眼里只有我，只装下我。

忽然，宋词意不想再戴着强大、完美的外壳，只想解开枷锁，在陆言面前展露真实的自己，依靠对方。

他并不完美。

宋词意垂下眼帘，声音十分虚弱无力，“我......使不上力......有点渴......”

“等我！”

陆言重新把宋词意压回怀里抱住，单手开瓶盖，小心翼翼喂着，生怕让宋词意呛到。

也是这时，陆言才记起什么，问系统： ［1006，刚刚有人看到吗？］

1006：［没有旁观者，但监控有拍到！］

系统显示的监控录像中，能看到宋词意突然变换的脸色和下落的身影。

陆言：［能覆盖掉吗？］

1006：［可以，但需要能量......］

陆言面不改色：［先赊帐，以后还。］

1006：［好的！已消耗0.05%能量！］

两千五百万。

陆言在把花费的能量大约换算成钱，不断思考着。

同时，他瞥到宋词意嘴角有欲滑落的水滴，顺手用指背拭去。

“我喝够了。”宋词意耳朵发烫，攥着陆言衣角。

陆言锁紧瓶盖，探出身子拿到刚刚丢过去的袋子，打开对宋词意说：“我带了点吃的，有可丽露、雪花酥，还有上次的蛋黄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宋词意看见袋子里满当当的零食，舌尖舔舐过嘴唇，补充完水分的喉咙又开始干枯，且极度饥饿，不是食欲，是精神世界的生理残缺。

“喜欢。”好饿。

“我想现在吃。”我好饿。

宋词意枕着陆言肩窝，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张合的唇上移开，但吞咽的举动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想法。

好在陆言只以为他很饿，急忙拆开包装，一手靠近宋词意嘴巴，一手拿着纸巾垫在下方接碎屑。

见可露丽凑到嘴边，宋词意咬下。

“喀嚓。”小巧铃铛发出饼干酥脆声。

咖啡色外壳是焦糖的迷人苦涩，内馅蓬松Q弹、结构清晰，泛出淡淡的香醇朗姆酒味，混合着奶油、香草荚浓郁的气味，层次变化丰富，回味无穷。

“这个好吃！”

宋词意忽然计上心头，装作若无其事，掌心包住觊觎已久的手，一冷一热交叠在一起，把缺口处朝着陆言嘴巴推。

“你也吃。”

间接接吻？！

陆言手直觉用力，动作停滞。

他看向宋词意，对方眼中浅藏着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期待，似乎在陆言面前，宋词意越来越不会隐藏心绪。

陆言轻叹，慢慢泄力，依着啃了一口，唇齿接触过的地方微湿润。

宋词意眼神闪烁，不可言说地顺着陆言的手吃完剩下的部分。

见他吃得急，陆言立刻又投喂了一块雪花酥，只有一口大小，很方便。

宋词意吞咽后给出评价：“不错，只是有点甜。”

陆言默默记下宋词意喜好。

“那你可以回去分给底下的员工。”

宋词意一听，顿时把袋子霸占，“......不行，这是我的。”

“但你不是觉得太甜？”

“是我的。”宋词意偏执地重复一遍。

不论是人还是食物，都只能是他的。

陆言失笑顺毛道：“好好好，都是你的，吃的时候配点茶。”

从陆言腿上下来的宋词意极其依依不舍，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这么好的机会，能跟小言亲密接触。

随着影响情绪的因素远离，理智也回笼，宋词意推眼镜的手落了空，慢半拍发现，“我的眼镜呢？”

陆言听闻后赶紧下车查看，找到的却是惨遭毁损的物品，镜片有划痕，镜腿歪斜，明显需要维修。

他暗道：糟糕！不会是我用坏的吧？！

当时情况发生的太过突然，一时之间慌神，他也没注意到宋词意的眼镜坠楼。

陆言返回车上，“抱歉，你的眼镜不知道是不是被我踩到......”

“小言！”

宋词意插话，真挚道：“这是我自己导致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千万不要认为是自己的错，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不过你不好奇吗？我为什么会......”

后半句宋词意没有说出口，因为陆言捂住了他的嘴。

“好奇，但不是每件事都需要被知晓。”

“你现在状况不对劲，不要在这种情况下做决定，你会后悔的。”

“先冷静下来，如果之后你还是想说我会听你说的。”

“好吗？”

陆言嗓音如风铃轻晃，悠扬平静，以往冷直到波澜不惊的声线此刻温润轻柔地让人难以招架，直击人心。

是只属于宋词意一人的偏爱。

振动不已的琴弦瞬间被安抚，宋词意覆着陆言的手，十指轻扣，这双手曾给予他无穷的力量，帮助他挣脱牢笼。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知道了，我听你的。”

宋词意闭目，自愿臣服，虔诚地上前淡吻，一触即离。

柔软的触感印在手心，陆言被吓到登时抽手，冷静的气质瞬时消失，耳朵变粉红。

他不自在地咳嗽，左顾右盼装忙，“我、我先回家换件衣服，你等我一下，不会很久。”

明明欺负的人是宋词意，但陆言却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还在担心他。

宋词意心中流淌着暖意，这叫他怎么能不趁虚如入。

“小言你有驾照吗？”

“有，上个月考的。”

宋词意眼中金芒闪过，手环住陆言肩膀，大腿紧贴，气息扑在他耳朵上，如猛兽狩猎，必是小心蛰伏，抓住时机——

一击必中。

“那不如去我家吧，我家里就有备用眼镜，换一个就好，我的衣服也可以借你。”宋词意笑意满满地提出另一个方案。

“......你家？”

陆言当机，陆家就在几公尺远的地方，他不回去，却跑到别人家换衣服......

这、这合理吗？？！！

“你不想来吗？”

宋词意语带遗憾，宛若天气凋谢，诱惑心软者步入圈套。

他从来是个懂得拿捏分寸的人，在商战里总能准确踩着敌人的底线，让别人对他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答应，最后取得利益后安全身而退。

而这是第一次，宋词意想义无反顾地踏入迷雾，无论等着他的是蜜糖还是砒霜，都不给自己反悔的余地。

陆言：“想是想......”

与宋词意突飞猛进的进度不同，突如其来的行程，让习惯一步一脚的陆言有计划被打散的慌乱。

不过他不觉得宋词意会做出不利于自己的举动，于是短暂晕晕乎乎过后，陆言开始发散思维，天秤上的秤陀逐渐向一边倾斜。

他也不是扭捏的人，决定好便会坚定朝着目标前进。

“那我就打扰了。”

*

【小剧场1】

宋词意：好饿。

陆言：(中餐)(西餐)(韩式)(日式)(甜点)(零食)

宋词意：不要这个。(不着痕迹地凑近)

陆言：(猫咪撑下巴思考)

陆言：(猫咪顿悟)

陆言：(牵手)(抱住)(亲吻)

宋词意：(计划得逞)(嗷呜咬一口)

【小剧场2】

［宋词意今日已完成任务］

拥抱（4/1）

牵手（3/1）

心动（12/1）

间接接吻（1/1）

带暧昧对象回家（1/1）

［恭喜宋词意成就达成：钓到一只咸鱼！ ］

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作者非专业写小说，小天使们请勿认真考究~

祝大家也能遇到那个拉自己一把的人，没有也没关系，因为你自己就足够强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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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