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血色从他的唇角溢出，然后是眼睛，鼻子，耳朵。

“该死。”

他低骂一声，原本黑沉的眼神蓦然一变。

“快走。”

是江慎衍！

他短暂地从林积思手里夺回了自己的身体，猛地喷出一口血来，血珠染红了无悔剑的剑身，也染红了拂尘的丝线。

丝线和剑尖相触的地方开始松动，宋疏意能感觉到江慎衍在收力。

“你做什么？”

心头突然漫上一大片恐慌，她猛地擒住他的手腕，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飞花门已经沦陷，所有弟子无一生还，主殿里只剩下王长老和潘差苦苦支撑。”

江慎衍一边说着，一边放松握着无悔剑的那只手。

“我在这边尚能拖些时间，你快去……”

他痛苦地皱眉，又在片刻后恢复正常，“快去通知所有人，营救王长老，快！”

从七窍涌出的血液已经止不住了，他神色闪烁，眼神不断变化，显然马上就快撑不住了。

宋疏意握着他手腕的手无力地垂下，半晌喉咙发干，几乎从牙关中挤出话来：“那你怎么办？”

江慎衍没有回答，无悔剑瞬间脱手，与此同时，化霜被宋疏意收走，两人之间空出大段的距离来。

他仿若断线的风筝，从空中坠落，无悔剑发出悲鸣，毁天灭地的剑气随之生发，将宋疏意掀下了阶梯。

同时，一道带着江慎衍气息的禁锢阵法即刻生效，将他自己牢牢关在了里面。

“江慎衍，倒是我小看你了。”

脑海中，林积思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从你选择控制我开始，就应该做好这样的准备。”

江慎衍抹开唇角的血，冷笑一声。

“来吧，看看你为我设下的迷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宋疏意和江慎衍上了断桥之后就失去了音讯，就连站在山门处的赵聆也感觉到不对劲，忙传音询问上官祝余。

上官祝余一只守在断桥入口边，并未看见二人下桥，而这么久还没登顶，便是出了意外。

她屏息凝神，唤出流火，把将要踏上断桥的弟子拦了下来。

“五师姐？”为首的弟子疑惑不解地望向她。

“恐有变故，先退后。”上官祝余甩开流火，红火的鞭子在地面划出一道深不见底的界线。

“所有人退到此线外！”

而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断桥上方突然传来一声爆响，强劲的灵力和魔气同时爆发，甚至波及到了站在台阶处的弟子。

流火周身汲满灵力，在那两道力量即将横扫这边的瞬间，一鞭子将那两股恐怖的力量抵住了。

这显然超过了上官祝余的能力范围，但是若是她退了，这股力量便会将剩余的弟子全都剿灭。

而紧随那两股力量而来的，是原来随着宋疏意和江慎衍一同登上断桥的弟子们。

她咬着牙，勉强分出一股力量，将那数名弟子送到了分界线内。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回来了？”

“对啊，是不是上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刚被送回来的弟子们显然还有些懵，缓了一会儿才艰难开口：“是宋师姐，她将我们送了下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

那两股力量纠缠在一起，最后竟然融为了一体，这团能量巨大的气息很快将流火最外层的灵力吸收，逼着上官祝余往后退了好几大步。

她快撑不住了。

“小师妹，上面发生什么事了？你和大师兄在哪？”她强撑着轻触眉心，向宋疏意传音道，与此同时那股力量又吸走了她的灵力，流火又带着她往后退了好几大步。

眼看她就要到自己所画的分界线了，她咬咬牙，欲不顾一切加大灵力，却感觉到一双软软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她一愣，转头望去，只见之前嘴里一直嚷嚷着还船回去的慕云柒，还有剩下的所有弟子自动排成一长串，每个人都把手搭在了前面人的肩膀上。

源源不断的力量从每个人的身体中析出，最后汇聚到上官祝余手中的流火身上。

“你们……”

她脑袋里轰的一声，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一句：“为何？”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大家都不想死。”慕云柒小声道，“而且虽说我胆小怕死吧，但有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除魔卫道是每个修仙之人的责任，我们既然来了这里，就要共同对抗邪道，而非师姐你一人的责任。”

“对啊，只让师姐来保护我们，这也太不公平了。”有弟子道。

“师姐不用担心，我们这么多人肯定能把这东西消灭的。”

“对！”

这些弟子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和那些在青鸾门山门处离开的弟子截然相反。

很难想象，真的还有这么多人能将入仙门的初衷记得那样清楚。

上官祝余的眸光闪了闪，转身握紧流火，拼尽全力朝那股力量扫去。

顿时，天地为之色变，雷电搅动云层，两股力量互相碰撞，最终一同消弭在了茫茫天地间，而力量相抵产生的巨大推力将所有人逼的都喷出了一大口血。

眼看威胁消失，上官祝余总算能松一口气，但紧接着，台阶上又飞下来一人，正是数刻之前她传音的对象，宋疏意。

她浑身浴血，伤痕累累，几乎是踉跄着来到她身前。

“江慎衍被林积思控制，将自己封在了阵法内，飞花门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王长老和潘差苦苦支撑，我已经传音给二师兄，他先行一步进了飞花门营救，飞花门内险象环生，我们必须紧随其后。”

说完，她猛地又喷出一口血来。

上官祝余忙扶起她，但宋疏意摆了摆手，道：“我的身体自会复原，不必多费力气。”

“所以刚才的那两道力量，是你和大师兄的？”

“是。”

听见宋疏意的回答，众人哗然。

宋疏意体内的魔气，已经到了能够同江慎衍打为平手的地步？若是任由她发展下去……

众人神色各异。

宋疏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笑道：“我若是你们，看见杀死自己同门，犯下灾祸的魔气被另一个人运用地出神入化，我也会害怕。”

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很快隐在她垂下的眼睛里，“更何况魔气还能蛊惑人心，若是这人某天无法抵抗魔气的蛊惑，会不会如同今日的林积思一般，犯下滔天大祸？”

“不是的，小师妹……”上官祝余还欲说话，便听见宋疏意接着道：“比起江慎衍，你们会更相信我被林积思蛊惑，做了这一出戏来诓骗你们。”

“我说的对吗？”

众人不语，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

“不会的，我相信小师妹，大家快随我一同前去营救……”上官祝余见状，焦急道，却被一名弟子打断了。

“以前我们也很相信六师兄，谁都没想到他会被魔气控制。”

此言一出，所有人更加沉默了，就连上官祝余也哑然，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说服他们。似乎在这样的事实面前，所有的辩驳都是苍白无力的。

“别想那么多了，有没有事情上去就知道了。”

上官祝余抽动流火，挡在宋疏意身前，狠狠瞪了一眼刚才说话的弟子，高声道。

“不用如此麻烦。”

宋疏意轻抬眼睫，锐利的目光顿时刺向那个说话的弟子，仿佛一把锋利的巨剑，迎面当空朝他刺来。

他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慌不择言道：“魔气本就凶险，魔物更是生来就邪恶，谁知道宋师姐什么时候会变成魔物……”

唰——是剑划过空气的声音，剑光闪动，血色蔓延。

宋疏意抢过身旁弟子的仙剑，捅穿了自己的琵琶骨。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只是一瞬间，鲜血就溅了上官祝余满身。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脸上迅速失去血色的宋疏意，失声喊道：“小师妹！”

“剑入琵琶骨，修为尽封，就连魔气也不能避免……”有弟子喃喃道。

“此举有损修为，恐怕是我们误解宋师姐了……”

“现在可以上去救人了吗？”宋疏意颤抖着身体，砰地一声跪下了。

“若是你挣脱了……”那弟子还欲再言，眼睛便被一道红火的光晃了晃，流火被一双爬满青筋的手送到了他面前。

“仙剑脱落，主人自会知道，你还在这里说什么废话。”

“所有弟子听令，上去救人！”

流火顿时暴涨数倍，那弟子抖了抖，不敢说话了。

“小师妹，等着我。”上官祝余狠狠闭了闭眼，不敢去看地上那满身鲜血的挚友。

“好。”

众人化作流光，急速朝那云雾掩盖的山顶而去。

插在琵琶骨处的仙剑源源不断地侵蚀着她的躯体，体内的魔气受到刺激，开始没有章法地乱窜，宋疏意又喷出一口血来。

“你这又是何必呢？”

灰衣道人叹道。

“他想杀我，若是我跟着上去，他们会被我害了的。”血越流越多，宋疏意勉强支撑着身形，慢声道。

“可他不是……”

“你想说他做这些是为了复活，为了长生？”她轻笑一声，“这些都是那些背叛道门的前辈们想做的事情。”

“那天和他们在一起分析这件事的时候，我隐瞒了一件事。”

“是什么？”灰衣道人忍不住问。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有人为了某件事刻意做出的局，把我关进水牢折磨也好，逼我跳下逢舟崖，引我去玉门村，所有的一切，目标都是我。”

“你说对吗？谢观池？”宋疏意突然抬头，望向身后的大船。

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四周突然响起清脆的掌声，一个白袍男人从船的暗处走了出来，那张脸，宋疏意不久前才见过。

是七师兄，慕云柒。

“你很聪明。”慕云柒天真无邪的长相实在太具有迷惑性，就算此时撕开了面皮，还是让人本能地相信他什么都不知道。

“仙门这群人还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傲慢又愚蠢。”慕云柒走近她，冰冷的剑尖挑起她的下巴，目露痴迷。

“太合适了，简直是太合适了。”

“简直是最合适的容器，对吗？”宋疏意面露嘲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