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熟悉的晃动，和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南未再次在颠簸中醒来。

睁眼，不再是白手黑袍的青龙，而是个明显身形窈窕单薄的黑袍女子，正闭眼靠坐在一边。

直觉告诉她，这人应该就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中的的朱雀。

“二百四十九！你醒了——”

三十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一个圆圆头伸了过来，满眼的关心。

南未别过头去，没有理会。

三十三肉眼可见的失落，刚起来的高兴劲马上没了。

“二百四十九，你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南未依旧没有搭理他。

三十三也不觉得有什么，一直坚持。

“对不起……”

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

又过了一会儿。

“呵……真是可笑，你上次杀人时也是如此痛恨自己么？”

一道嘶哑破裂的声音，是坐在另一边的阿六说话了。

南未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怒目大声呼喝。

“我没有杀人！”

“我，没有……杀人……”

她气汹汹地看过去。

对上阿六没有聚焦，暗淡无光的眼眸。

她又别过头，气势不由地弱了下来，一只手撑着剧烈胀痛的头。她根本不清楚原身之前做过什么，也许，原身是真的杀过人，不然她如何才能在天星宗这个杀手组织里存活至今。

可她并不是真正的二百四十九，她是个生长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她热爱生命尊重生命，她助人为乐为人民服务，她几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吵闹！”

黑袍女子突地睁开了眼，一双微微上挑的眼尾勾人夺魄，嗓音娇媚迷人，声音张扬，毫不客气。

“等回到谷里，全部都去领罚！尤其是你，二百四十九，你闯下大祸，宗主已经得知，回去后直接去紫微谷受罚！”

南未本来就痛恨这些草菅人命的杀手，现在听见她还要回去受罚，更是一下子就暴怒了。

“我不去！你们这些杀人凶手，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她情绪很不稳定，声音都有些颤抖。

她已经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之前那些残忍血腥的画面，但一点用也没有。

发抖求饶的妇人、害怕哭泣的婴儿、呼喊求救的男人、倒在血泊中的尸体……还有最后昏倒之前那个男孩倔强仇恨的眼神，像电影一样不断在她脑海里回放。

她上辈子不是没有见过死人，监狱里曾经有过处决的犯人，他们都是被蒙着头，现场处理得也很干净，她其实没多大的感触，违法犯罪就要收到应有的制裁。

可现在不一样，她亲眼看见好多人死在她面前，她不知道他们是否无辜是否做过坏事，但里面有刚出生的婴儿，有手无寸铁的孩子。

她过不去，她过不去！她

怎么都过不去！

“这可由不得你！”

黑袍女说完，猛地一个出手，单手变爪，阴气逼人。

南未不知哪里来的灵巧劲，反应迅速，像小蛇般猛地跳起，一躲一窜。

不经意间，人就已经攀上了黑袍女的背。

“别动，再动我杀了你哦……”

她轻轻在女人耳边说着，一支断裂的木刺，死死地戳着女人脖颈大动脉处，瞬间血流了下来。

黑袍女被这样的威胁彻底激怒，反手就是一爪。

“找死！”

又是这两个字。

南未觉得可笑至极，看来她真是命如草芥，一个个的都是动不动就要她死呢。

她这次没躲，而是贴着黑袍女的耳朵。

“怎么？你也会怕死吗？”

木刺猛地往深处推进，紧接着转头对着挥来的手，张口就是使劲一咬。随即身子往后一仰，突如其来的朝女人背上重重捶了一拳。

黑袍女速度更快，身上突然有红光燃起，黑袍一挥，抖动飞扬。

嗙——

南未根本没看清，就被红狠狠打倒。

下一瞬，黑袍女的红光一变长出了红色的翅膀，翅膀一扬，就煽动了一下。

“二百四十九——”

眨眼间，三十三已经迅雷上前，抬手硬生生挡住黑袍女翅膀的大力一击。

“朱雀大人手下留情。”

他被打得跪了下来，可嘴里不忘求情。

黑袍女怎会听进去，翅膀再次一动。

啪——

噗——

三十三直接被打得鲜血喷出，飞出了车外。

黑袍女怒气正盛，一把抓住了南未的头发，她的整个头皮被揪了起来。

这还没完，黑袍女又一抬脚，重重朝她胸膛踩去。

噗——

她也吐出一口血来，身子被狠狠踩住，无法动弹。

啊！

好痛啊！

突然，她看到了坐在一旁的阿六。

“阿六，快走……快走……”

她拼劲全力朝着他说。

“啊——”

开口的瞬间。

啪——

她的双手被猛地折断。

哈……

加倍剧烈的疼痛传来。

她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她渐渐被痛楚淹没，汗水满襟，眼前发黑，连微弱的气息都在流逝。

可不知为何，她不想就这样死去，凭着最后的一股气。

“不是东西的烂人！狗仗人势，贪生怕死的无耻之徒，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你活着生不如死，不得好死，死了也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无数死去的冤魂会生生世世缠着你——”

她张嘴就是破口大骂。

黑袍女不屑一笑。

“死到临头还嘴硬！”

手举起，朝着南未的脑袋就要出手。

“朱雀大人，适可而止。”

阿六的声音插了进来。

“宁家秘藏的线索只有二百四十九探知。”

在看不见的地方，他盖在衣袍下的手发紧，死死地捏住衣角。

黑袍女手一顿，收了回来。

“让你多嘴！要不是看你这个小残废还有点用，连你也一块杀了！”

啪——

转而打了阿六一巴掌。

阿六的脑袋被打地磕到了一旁的车壁上。

心中一股杀意戾气徒生，但也就是仅仅一眨眼的功夫，他又恢复了原样 。

濒死的南未见阿六为她求情，替自己挨了打。

“咳咳咳……”

“哈哈，你是朱雀对吧？你个贱人孬种，有种现在就杀了我啊——”

去她的，大不了就是一死！拼了！

在封建的古代社会下，像朱雀这种有暴虐倾向的女人，没有同情心，易怒易炸的人，很容易失控，很大的可能是他曾经受过伤害或者童年阴影创伤，一般情况下，这种人内心尤其匮乏，遇事冲动，只会用拳头解决，而不是用脑子。

眼下这种情况，她是的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南未为了找寻一丝生机会，只能不断刺激对方。

她要验证，她的声音其实也能单独让人陷入幻境，光是说话也能施展幻术，不一定非要用眼睛。

之前好多次她就有这种怀疑了，比试时，见到宁德海时，和龙影卫的那个黑影交流时……她都能依稀感觉到自己说的话也有催眠作用。

对于朱雀，她其实是故意的，结果也显而易见，虽然朱雀本身就有暴虐倾向，可她简单的话能让朱雀瞬间怒起，可见，她的声音确实也有用。

一个平静稳定的对手和一个易怒暴走的对手。

她选择后者，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果然，她骂完后，又赢来朱雀狠狠的两记重击。

她咬着牙咽下嘴里的血沫，想去看朱雀的眼睛。

朱雀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扯下一块黑布，蒙住了她的眼睛。

“啊？你以为遮住我的眼睛就有用了？天真——”

她不慌不忙地开口。

“怎么，想到自己了？你之前被家人抛弃被恶人重伤的滋味应该很好受吧？”

“就没见过你这种贱的人，一个火坑接一个火坑地跳，如今还要被宗主像条狗似的玩弄，你很享受吧？”

……

对，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的来。

“啊——你住口！”

朱雀又是一下打了过去。

南未没说一句，就被打一下。

可她嘴里依旧不停。

“你杀的那些人其实也就是在杀曾经的自己吧？看，他们多像你，是跟你一样的可怜虫……”

……

朱雀手中的力不知不觉渐渐弱了下来，连她自己也没发现，眼泪已流了满面来。

一旁的阿六忍不住劝道。

“够了……”

南未充耳不闻。

“你应该打你自己啊！你这样猪狗不如的畜牲，活着就是个错误，你就应该以死谢罪，以慰苍天——”

最后，她吼出了声。

这次朱雀的手没再落下。

而是，她抬手朝着自己天灵盖就是狠狠一拍。

啊——

一声响起。

朱雀朝已血流如注，倒地不起。

呵呵……

呵……

南未知道自己赢了，她想笑却笑不出来，一股巨大的悲哀侵袭了她的全身上下，然后她就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