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东西一直指着西边，谁知道到底是哪个西边？”

楚云起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提着步子跟在末尾，埋怨道：“早知道断兰这鬼地方不能御剑怎么也得带只坐骑。”

裴行川转过身来，道：“坐骑也不能骑。”

楚云起白了他一眼，道：“就你话多。”

断兰，西北大漠，传说中火神羲和诞生的地方，也是去往西北九夷的必经之地，无论你是谁到了这都得老老实实地走，任何法术都不管用。

楚云起单手撑着裴行川的肩膀，问道：“你每次出个门都这么费劲的吗？”

“不，我可以御剑。”

裴行川道：“我有羲和传承，不受禁制约束。”

楚云起一下来了兴致，语气都欢快了起来，道：“那你怎么不把我们全部带过去？”

裴行川抖开她的手，一脸严肃道：“不合规矩。”

楚云起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道：“可真有你的啊，简直是古板迂腐无可救药！”

烈日灼灼，翻滚的沙丘上甚至看得见热浪，偏偏月神之体喜阴厌热，祁晏尘感觉身体下一秒就要被晒干了。

手里突然多了枚玉牌，冰冰冷冷的，和当初红衣慕归月给的那个一模一样。

“拿着解暑。”

祁晏尘感觉身体瞬间变得清爽起来，眼睛也不花了头也不昏了，道：“谢谢呀，古神大人。”

“古神大人，我们也要热死啦。”

楚云起一下冲到了两人面前，道：“古神大人可不可以也给我一个？”

慕归月别过头去，道：“只有一个。”

“哼小气！”

楚云起说完便又落到了队伍最后，躲在裴行川的影子里一步一步的挪。

祁晏尘和慕归月走在最前面，裴行川和楚云起则在最后，弄舟挤在中间，他们就这样按着罗盘指示的方向在茫茫沙海当中寻找着。

楚云起小脸煞白，有气无力道：“我们走了多久了？”

裴行川脸色也不算好，语气怀疑道：“五天五夜。”

“什么？我也没看见天黑啊！”

“断兰境内不分日夜。”

楚云起气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道：“你的意思是本公主已经五天没洗澡没换衣服了！？”

弄舟皱着眉，嘀嘀咕咕道：“就算是凡人三天两夜也该走完了吧。”

祁晏尘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指了指地上一有着划痕的青石，道：“这个地方我们已经来过两次了，这是第三次。”

楚云起一把揪住裴行川的领子，咆哮道：“你个东道主怎么当的，在自家地盘还迷路了是吧！”

裴行川一时有些尴尬，但还是理直气壮地道：“要不是担心你们，我早就御剑走了，而且我也是第一次走。”

楚云起把人丢开，气冲冲道：“我不管，立马找个地方，本公主要沐浴更衣。”

裴行川理了理被扯歪的衣领，道：“断兰内了无人烟，找不到。”

楚云起双手握拳，一副你再敢说句不行就揍死你的样子，一字一句道：“裴行川你是不是找打！”

祁晏尘立马插到两个人中间，道：“别吵了，别吵了，和气生财。”

楚云起道：“再挡连你一起揍！”

“诶神君，你看那个是什么？”

几个人顺着弄舟手指的方向看去，居然发现一小小的绿洲，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沙丘之中。

楚云起见状，拔腿就要往下冲。

祁晏尘手疾眼快抓住了飞在眼前的袖子，道：“有古怪。”

楚云起才不管，边跑边说：“管他古怪还是怪古，来一个我揍一个来一双我揍一双。”

弄舟边走边挪揄道：“不是说没人居住嘛，我看羲和神君还是见识寡陋。”

裴行川拳头捏得嘎吱响，道：“书里面就是这么写的。”

“没想到羲和神君还是书呆子？”

弄舟说完立马跑去追楚云起，只留裴行川一个再后面气的牙痒痒。

绿洲内有一弯不大不小的月牙泉，月牙凹处有一茅草屋，从远处看就像把茅草屋紧紧拥住了一般，月牙的两尖和最凸点各有一颗胡杨。

院内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歌声，一包着蓝色头巾的年轻女子此时正在里面织布。

楚云起大剌剌地准备直接进去，结果就被裴行川拉了回去，她回过头，道：“等会被揍了最好不要像小时候一样哭的满脸鼻涕。”

裴行川不为所动，道：“里面是个凡人。”

楚云起朝里看了一眼，愤愤地收回了拳头，道：“饶你一命。”

祁晏尘走上前去敲了敲门，道：“姑娘，可否讨口水喝？”

良久，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个缝，一长相清秀地女子探出半个头，道：“你们是何人？来此地做甚？”

祁晏尘面不改色胡诌道：“我们从聊城来，去九夷走亲戚，不料迷了路。”

女子眼睛倏地一亮，道：“那各位可认得阿泽哥？他也是九夷人。”

祁晏尘看了一眼裴行川，裴行川摇了摇头，转过身来笑道：“我们也许久未回去了，不知这阿泽是谁。”

女子肉眼可见地失落了下去，让开身把门打开，道：“进来吧。”

院内布置简洁，其中有一棵郁郁葱葱的梨树。

祁晏尘道：“想不到梨树还能生长在这种地方。”

“我姓陆，单字一个离。”

陆离飞快看了一眼裴行川，一只手绞着耳边的头发，道：“这个是阿泽给我种的，说花开了就回来。”

楚云起偏过头去压低声音和裴行川说：“在这种地方活下来都是奇迹了，还开花，怕不是遇上负心汉了。”

祁晏尘朝裴行川使了个眼神，裴行川立马捂住了楚云起的嘴。

“舍妹脑子不太好，陆姑娘不要见怪。”

祁晏尘无视掉楚云起刀人的目光，继续道：“等我们到了九夷，一定帮姑娘打听打听。”

“多谢公子。”

陆离道：“天色不早了，各位如若不嫌弃，可在这将就歇一晚。”

几人这才发现，前几日高悬不落的烈日此刻已经快落入了地平线，此方居然有日夜更替。

祁晏尘点了点头，道：“多谢陆姑娘。”

“我这地方不大，各位可能要挤一挤。”

陆离推门进屋，道：“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楚云起不怀好意地一笑，立马接了上去，道：“他叫楚晏尘、这个是楚行川，我叫楚云起，这个最矮的叫楚弄舟。”

陆离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慕归月，道：“那这位？”

祁晏尘生怕楚云起再口出狂言，道：“叫他慕公子就好。”

几个人站在三间屋子前，面面相觑。

楚云起双手叉腰，道：“本公主是女生，单独一间。”

弄舟拉着祁晏尘衣袖，可怜巴巴道：“神君我要和你一起睡。”

裴行川义正言辞道：“我们三个住一间，古神单独住一间。”

弄舟立马转过头去，道：“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睡！”

祁晏尘扶着额，心道又来了。

这时慕归月冷冷开口，道：“我和阿晏一间。”

等慕归月完全进了屋，楚云起嘴角早就翘到了天上，对着弄舟道：“你家神君不要你咯！”

弄舟嘴角一撇，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裴行川扛了起来。

“裴狗！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啊啊啊啊神君救命！”

砰的一声，世界终于安静了。

祁晏尘推开门，慕归月坐在桌子旁，手里把玩着一个土色的搪瓷杯。

“我觉得有古怪。”

慕归月点了点头，道：“说来听听。”

“哪哪都怪。”

“一个妙龄女子独自生活在不应该有活物的沙漠当中自然是怪的。”

祁晏尘看了一眼他那平静如水地表情，往慕归月面前一凑，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不知道。”

“好吧。”

祁晏尘趴在桌子上，道：“不过你怎么把眼睛颜色给盖住了？”

“古神不可轻易显像。”

两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祁晏尘总感觉浑身不自在，但转念一想都是男的怕什么，于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祁晏尘睡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一摸还有余温，推开门出去却不见任何人。

他试着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一迈出屋子，院内顿时起了一阵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将他彻底淹没，但没过一会儿雾就自动散开了。

眼前的景象再熟悉不过，是聊城的那条老街，是他和小老头的家。

街边两道都摆着买这种小玩意和吃食的小摊，几个拿着拨浪鼓和糖人的小孩在人堆里像鱼一样钻来钻去。

各种叫卖声混杂在一起，但他仍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祁晏尘鼻尖一酸，看着这曾经走过千万遍的地方，脚下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跑，等眼前出现那块饱经风雨的“春和医馆”的招牌，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一颗砸了下来。

推开门，各种草木的香味扑鼻而来，其间一头发花白高高瘦瘦的老头在晒草药，祁晏尘跑过去一把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小老头和他差不过高，但却比他瘦，抱在怀里就像一张纸，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小老头愣了一下，接着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道：“又跑去哪疯啦？哭什么，被欺负了不是？叫声师父，我去给你要个说法。”

祁晏尘感觉喉间干涩，一个劲地摇头，哽咽道：“没谁欺负我，我就是想你了。”

小老头笑了起来，把人掰直了，粗糙的手一下一下给他擦着眼泪，道：“一晚上没见就想我啦？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不哭不哭，成小花猫了。”

祁晏尘哭得更厉害了，一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道：“我要一辈子和小老头在一起，我再也不走了。”

小老头拍了拍他的肩，道：“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说不定哪天就归西咯。”

“那我就和你一起去，下辈子我当你师父。”

“你个小兔崽子，没大没小的，洗洗手来吃饭。”

饭菜不算丰盛，简单的粗茶淡饭，但却是祁晏尘这些天来吃的最安心的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