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谁是内鬼(9)

“唉”

弄舟面容戚戚,仰天长叹。嘴里突然被塞了什么东西,诶甜的。他转过头去,小槿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个酥皮绿豆饼,满嘴的渣。

“叹气不如吃饭。”小槿一本正经道:“这可是阿遥教我的。”

“阿遥?”弄舟囫囵把饼子咽了下去,问道:“阿遥是谁?”

“阿遥就是阿遥啊。”

弄舟朝天翻了个白眼,自我洗脑道:“别气别气,神君说了千万不要和花儿一般见识。”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小槿眨着她的大眼睛凑了上去,“和蚊子似的,嗡嗡嗡地叫。”

弄舟腮帮子一停,一时忘了咀嚼。他腾得一下跳了起来,涨红了脸道:“就算你是朵花也不能老是,这样口出伤人啊。你怎么能说我是蚊子呢?你知道蚊子长得多丑吗?”

“听不懂我们花儿的话是你的问题,阿遥和古神大人就听得懂。”小槿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白净的牙齿一下一下啃着饼子,对弄舟头顶的三丈高的火视若无睹。

“我要和你绝交,再也不和你玩了!”弄舟道。

“哦。”

弄舟彻底傻眼了,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这不对吧?果然,和她们花说不清楚,神君你在哪?我好想你。

小槿完全没意识到,转过身去,黝黑发亮的眼珠紧紧盯着山门,嘟囔道:“也该回来了吧,我都已经把那东西挖出来了。”

刚刚发誓三天之内绝对不和花说话的弄舟一听这话,抿了抿嘴唇,挣扎了三秒后安慰自己说一炷香后再生效吧。

“什么东西啊?”

“我们不是绝交了吗?”小槿歪头问道。

“君子绝交,十年不晚。”弄舟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告诉你。”小槿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眼看今天的太阳又将淹没在云海当中,小槿擦了擦嘴角,转过身,道:“今天看来不会回来了。”

良久没听见弄舟说话回答,她抬起头一看,只见弄舟颤抖的手指着远方,道:“回,回回来了!”说完他从石头上一跃而下,三步并作两步的朝山门跑去。

“神君神君,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一听见声音,祁晏尘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有人等着回家的感觉还挺不错。

他被撞得踉跄了半步,弄舟紧紧抱着他,水灵灵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眨一颗眼泪就掉了下来。

“神君,哇啊,我好想你啊!”

祁晏尘属实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这的确是第一次和这孩子分开这么长时间。一时也觉得有些难为情。

他拍了拍对方的背,问道:“哎呀,别哭了,多大人了。这几天都吃的什么?”

弄舟抽了一声,一五一十道:“烤肉,牛肉饼,清明糕,桂花酿,冰酥酪......”

“好了别说了。”祁晏尘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心底的一丝愧疚此刻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亏他担心两小孩在家没饭吃,看来属实是想多了。他又问道:“自己做的?”

“不是。小槿带我去城里吃的。”弄舟摸了摸脑袋,道:“挺好吃的。”

小槿手里提着一只小木箱,漆皮已经全部掉了,只剩下一个黑乎乎湿哒哒的外壳。她晚来了几步,显然就是去取这东西了。

她将这还带着泥土芬芳的盒子赛到了祁晏尘手中,道:“你的。”

还挺沉,祁晏尘颠了颠。登时突然,他手一顿,登时想了起来,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他的私房钱!

那个时候慕归月每日只给他们两个一人五文钱,可这根本不够他们两个花。原因无他,山下的新鲜玩意太多太多了。

为了能痛痛快快大吃一顿,两小兔崽子决定存钱。但存钱哪里比得上钱生钱呢?于是他俩在农民伯伯那得到了启发,将那日剩下的三文钱精心装在一个木头匣子里,埋进了那棵梅花树下。

一晃几年,他早就已经忘了这档子荒唐事。一时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把盒子藏在身后,咽了一口水,快步走了。

弄舟擦了擦脸,道:“神君怎么了?”

“不好意思了吧。”慕归月带着笑意,甩下一句话也跟着走了。只剩弄舟和小槿面面相觑。

祁晏尘左看右看缩进了房间,呼出一口气后终于打开了那盒子。

满满的都是钱,金的银的铜的都有。

“啊?”

祁晏尘看着手里那颗闪闪发光的宝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不可一世的古神大人慕归月偷偷摸摸的刨开那个坑....然后塞了一堆钱进去。

“哈哈哈哈哈哈。”祁晏尘笑得有些站不住。

“有这么好笑么?”慕归月走路无声无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

“慕归月,你真的是哈哈哈哈哈,我要被你笑死了。”祁晏尘捂着肚子,笑得浑身颤抖。

“不要就还个我。”慕归月伸手去夺,被祁晏尘躲了开,“哪有送出去还拿回去的道理?已经是我的了。”

“好好好,都是你的。”慕归月笑道:“不是要吃饺子么?一起做去吧。”

“好勒师父!”祁晏尘抱着那盒子叫上两小孩溜进了厨房。

真是一段鸡飞狗跳又难有的悠闲时光。

慕归月挽着袖子在灶台上忙活,两个绝交中的活宝屋里屋外跑来跑去,闹得不可开交就差上房揭瓦了。

祁晏尘坐在灶门前,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时不时添把柴。暖融融的火光中,幸福一点点蔓延。

视线交会,他们相视而笑。

要是可以永远这样就好了。他们不约而同的这样想。

饺子做了两种馅的,一种纯肉的一种纯素的。另外炒了几盘家常菜,其中一盘只有辣椒没有鸡的辣子鸡出自祁晏尘手。

四个人围着吃得热火朝天。

祁晏尘吃着只吃肉的,小槿只吃素的。弄舟什么都吃,慕归月什么则是什么都不吃。

门外的月亮愈升愈高,星空也渐渐喧哗了起来。微风轻拂,一树红火的梅花树便沙沙作响。

脸上忽觉一凉,祁晏尘睁开眼,朝外望去。只见月光下无数雪花飘飘而下,那么轻那么美又是那么的脆弱。

居然下雪了。

床靠着窗,一睁开眼就可以将窗外的情形尽收眼底。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脸上,瞬间就化了。

他摸了一下带着湿意的脸颊,又看了一眼身侧熟睡的人。慕归月是侧着的,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腰上,鸦羽般的睫毛挺拔的鼻峰投下错落有致的阴影。

真好看。他一边想一边轻轻将慕归月额前的几丝碎发撩致耳后,露出那好看的额头。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抓起一旁的衣服从窗跳了出去。脚尖落在已经铺着一层细雪的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棵梅树,低声道:“这才是你应该开花的时候啊。”

回到一半的头忽地刹住,他强行掰过头去,心道:算了,本来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也该由我去给个交代。转身打算离开之时,手腕一暖。

他怔愣了几秒,僵硬了转过身来。慕归月站在雪夜当中,无奈地看着他。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直到祁晏尘的睫毛上兜了薄薄一层白。慕归月用手指轻轻给他扫了下来,道:“阿遥,一起去吧。”

祁晏尘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终于,他下定了决心。手腕一转他反握住慕归月的手,道:“走吧。”

七百年前,也是这么一场突如其来的雪。慕归月将一个突然出现在山脚的小孩带回了家。他没教会小孩四书五经讲的什么却教会了小孩何谓爱恨嗔痴。

一切都是因果轮回后难逃的宿命。

每次踏入菩提普照的范围内,祁晏尘心中总是会变得异常平静。因为身边的人此刻又多了一分心安。他将身侧的人握得更紧了。

树神与往常一样,背对着二人负手而立,微微抬起头不知在看什么。每次看到这种情景祁晏尘都会有种错觉,这人似乎永远都在等待着什么。

树神转过身来,指了指身侧摆着的那盘残局,道:“归月兄,下盘棋吧。”

慕归月走过去坐下,道:“请。”

祁晏尘一脸莫名其妙,很是努力的看着那盘黑黑白白。

但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所以他很快选择了放弃挪开了视线看向了慕归月的脸。

整个世界白的甚至有些晃眼,雪越下越大了。

“归月兄,悔吗?”

“落子无悔。”

啪嗒一声脆响,慕归月道:“你输了,榆木兄。”

树神干笑了两声,道:“是,愿赌服输。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祁晏尘转过身去,看着二人。

慕归月依旧神色如常,修长的手指夹着一粒黑子从左转到右,道:“一切都是你的手笔吧?”

这话虽然有个问号但却一点问的意思都没有。祁晏尘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树神笑了几声,语气听起来颇为无奈,“你啊你啊,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老是干些混账事儿出来?”

慕归月低头轻笑了一声,道:“榆木兄,你得知道世界上总有些蠢事是不得不做的。”

“哈哈哈哈哈。”树神摸着看不见的胡子,道:“你说得对,一点蠢事都不干的怎么能叫做人呢?”

慕归月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摆,道:“榆木兄,你不应该掺和这些事,趁早收手吧。”

树神看了一眼祁晏尘,道:“你不是说了吗?人这一辈子总得干点蠢事。”

“你是棵树。”慕归月面无表情道。

树神一噎,笑道:“你还是神呢!”

“天道也在这儿吧?”慕归月没什么情绪地问。

良久,树神叹了口气,“你不都知道吗?”

慕归月后悔踅足离开棋桌,牵住祁晏尘的手腕,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道:“榆木兄,多谢了。”

天道过来了?怪不得自己会被树神强行逮过来,原来是来还债的。可是...

脑子嗡嗡作响。他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慕归月身后。

祁晏尘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慕归月转过身,“怎么了?”

“慕归月,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都过去了。”慕归月道。

“过去了?”祁晏尘从胸前掏出那个早就被炸的不成样子的护身符,啪得甩在了慕归月身上,“这东西是你的吧?”

慕归月手快,接住了那片碎布,道:“阿遥。”

“我说我怎么前脚才到这你后脚就跟来了,怎么?跑来一刀把自己给杀了夺了自己的神骨来压制业障?”

他说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虽然原来的那个慕归月不过是他利用天道之力造的一个幻象,但天道便是规则,违规者必遭天谴。

“你就是小老头是不是?”

慕归月别开头,摸了摸鼻子。身上一重,祁晏尘紧紧抱住了他,隔着薄薄的布料,一片湿热。

慕归月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不是。我当时留了一缕神识在你身上,我怕以后找不到你。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附到了那个附身符上,所以才能帮你挡下那一击。”

祁晏尘抬起头,望着他,道:“那你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

“当时送你走的时候我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所以并不能探查到你的具体方位。当时你留下的那个阵只能将一些凡人或者低阶妖兽送进去,我只能先封印天道了。”

“之后我就陷入了沉睡......醒来的时候天道已经跑了。我顺着神识来到了这,然后再一次遇见了你。”

慕归月总是将过往说得很平静,就好像曾经孤立无援的不是自己般。

“慕归月,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起好吗?”

祁晏尘说这话的时候格外认真,慕归月看着他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抬手擦去他脸上的泪,将人拥入了怀里。

或许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了,也或许不会比现在更差的了。慕归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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