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宗护山大阵升级完成，闻闲余和闻星河乘仙舟回去。

闻星河站在船舷的边缘，从回忆角落扒拉出给他解毒的事——那么多记忆，解毒被丢在很小的角落，闻星河不怎么想起。

闻星河只记得他睡了一觉，等醒过来，身上的毒已经没了。

忽然，脸肉被捏了捏，闻星河转头，看到长眸轻弯的白衣符修。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指，又捏了一把他的脸肉，才松开。

“想什么呢？”闻闲余问。

闻星河仰头，注视眼前的符修。

一道记忆中的声音，倏然冒出来。

【人有怜悯之心，路上看到可怜的小猫小狗，善心发作的那一刻施以援手，但等这一刻过去呢？】

【你成为了他的徒弟，他的善心得到满足，再对你付出，他又能得到什么？】

【你以后会发现的，他闭关的次数越来越多，因为不想见到你。】

他反驳：“不是不想见到我，师尊身体不好。”

【他的身体一直都是这样，那么多年过来了，为什么见到你后变差了，这不过是借口】

这种相似的对话，发生了很多次。说话的，是在他体内的东西，他一度以为是心魔，不过后来他知道，这东西比心魔烦人多了。年少闻星河还和这个东西争吵过，但后来他懒得开口。

见到你后变差了……

闻星河：“师尊，如何给我解毒？”

闻闲余随手把小徒弟抱起来，用指尖戳了一下闻星河的脸：“前几日的药浴，将你的身体恢复到最适合解毒的状态。然后由医修金针渡穴把毒引出来。”

“别怕，不会有事的。”

都解过一次了，闻闲余轻车熟路。

指尖下的触感脸肉也略有些肿，触感并不是很好，可闻闲余还是喜欢用手去戳一下。因为他小徒弟很闷，看起来和个小大人似的，还很小，可眉眼间都是一片沉冷，嘴角也是绷着的。

可被他戳和捏脸的时候，那种沉冷被迫隐没下去，取而代之是无奈。

嘴角绷着，可被戳了捏了脸，很难绷成肃冷的直线。

闻星河很想给闻闲余说不要再捏了，可碍于他是师尊，师尊想做的都可以。

闻闲余每次看到，都觉得这样别别扭扭的表情可爱死了。

……

闻闲余的洞府，闻星河坐在塌上，医修长老把了会儿脉，片刻后一撸胡子，道：“可以开始了。”

长老打开他随身携带的药箱，取出一个白玉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丹药：“吃下去。”

闻星河依言，接过长老手中的黑色药丸，一口吃了下去。

栗子味儿的……

和上辈子一样，得知他吃过太多丹药，厌恶苦涩的药后，他吃的丹药，换成各种不同的口味，栗子、花生，什么都有，最多的还是栗子味儿的……闻星河问过闻闲余为什么，闻闲余听后笑了半天，说他喜欢啊。

白玉瓶子拿回去，长老又拿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个暗红的药丸：“这两个都是护住心脉的，这个也咽下去。”

闻星河扭头看了闻闲余一眼。

白衣符修找了个桌子旁抱臂靠着，眼皮半垂，散散漫漫的。看到他投过来的视线，笑道：“看我干什么，吃药。”

闻星河垂下眼，把这颗药吃了下去。

这次给他解毒时的事，和记忆中分毫不差，闻星河顺应一切发生，等他醒过来，他会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没错，睡过去。

上辈子闻星河吃下丹药，很快昏睡过去。他睡得很沉，近乎睡死过去，也没有任何感觉，醒来后过了十天，他的毒也解了。

闻星河已经知道闻闲余是重生的，那闻闲余必定知道他上辈子做的事，弑父杀母，叛出宗门，杀害同门朋友，还有后面数不清的人命，哪一条拿出来，都够闻闲余杀了他。

闻星河现在迫切要做的，是利用闻闲余给他解毒，快速养好身体，重新修炼。

解毒中间发生什么，其实对他并不重要。

熟悉的困意袭来，闻星河没有抵抗。

看到闻星河在塌上睡过去，闻闲余懒懒抬了下眼，从袖子里掏出两张符纸，一个啪的贴到闻星河的脑门上，另外一张随便在自己身上找个地贴上。

看到贴了符纸的闻星河，闻闲余勾了下唇：“像不像志怪故事里被定住的小僵尸。”

僵尸的身体是青色，闻星河露在外的皮肤呈现青紫色，即使他古相好五官也好看，看起来依然有点可怕。被定住的丧尸，额头上贴了符或是中了什么法术不动，看起来像闻星河在榻上躺平的样子。

医修长老瞥过来一眼：“行了行了，知道你捡了个徒弟宝贝的不行。”

“等会儿再宝贝，先把手腕给我。”

闻闲余将手腕递过去。

医修长老把了一会儿，奇道：“倒是好了些。”

“不过你也要注意，一会儿有任何不适都要告诉我。”

“他是药人，中毒实在是太深了，必须刮骨袪毒，袪毒不算完，还要给他重塑经脉、丹府，每个都疼痛无比。”

“袪毒的疼能用药压制，但重塑经脉、丹府的疼，无药可用。需要你忍着痛，去感受经脉丹府的重塑，一定要万分小心注意。”

要是感受不到，无法知道重塑到哪儿，又是何种程度。

闻闲余略一颔首：“您老放心。”

医修长老气得差点把胡子撸下来。

贴上去的符纸隐没下去，闻星河肿胀的手腕上，出现一圈红色的血痕，而闻闲余的手腕上，同样出现一条。

……

疼，当然是疼的。

汗水流经闻闲余的眼角，他早已感受不到汗水带来刺痛。

洞府外设下禁制，保证不会被人打扰。洞府内桌上，放了一个香炉，里面点了一根线。香有宁神的作用，里面加了特殊的东西，烧得十分缓慢。

闻闲余没有分神，专心去重塑经脉。

医修长老则是在闻星河的身后盘膝而坐，用灵力控制药力，帮忙完成这件事。这些药力纯粹刚猛，最适合闻星河的炽阳之体。

闻闲余把舒适的摇椅搬来在旁边坐着，这样可以时刻看到闻星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闻闲余垂着眼，好几个小纸人一起拿帕子，帮他擦掉了汗水。

小纸人：嘀嘀咕咕。

闻闲余全部的思绪都集中在重塑经脉上，一时没反应过来小纸人在说什么。

谁？

谁醒了？

闻星河？！

闻闲余倏然抬眸，对上一双乌沉漆黑的双眼。

闻闲余的冷汗哗的一下下来了。

这是上辈子没发生的事，上辈子闻星河睡了十天，等袪毒重塑后才醒过来。

闻闲余脑海嗡了一下，什么促成现在让闻星河醒过来？

不过现在闻闲余无暇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一瞬间已经有了决断。

那种难以忍受疼痛带来的细微颤抖，被闻闲余压了下去。他午后很喜欢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此时他懒洋洋挑眉，和午后他晒太阳，看到哒哒过来的小徒弟时一样。

“别乱动，李长老给你治伤呢。”闻闲余道。

闻星河似是不明白此时的状况，只是中途不小心醒过来，眼中还有些茫然，担忧道：“我刚才看到，师尊在发抖？”

闻闲余啧地一声笑了，莞尔：“你刚醒没看清楚，刚才是师尊的摇椅在晃。”

闻星河的眼睛很好看，漆黑深邃，似是一片星空，只是眸光太过沉冷，深邃静谧成了深渊。这双深渊般的眼眸，那种刚醒的迷茫都没散去，眼眸的主人都没多想，就做出了一件轻易可以让闻闲余改口的事。

他略微侧身，握住了长老的手腕。

然后抬眸，再看向闻闲余。

闻闲余：“……”

闻闲余还没说话，医修长老已经开始着急了：“你松手，我将你体内的药力汇聚在这里，如果药力溃散，你重塑的经脉会毁掉！”

长老双指并拢，点在闻星河肩膀旁的位置，刚猛强悍的药力用灵力汇聚在这里。

“……其实就是在给你重塑经脉、丹田，不过你还小，想了想，还是不让你受这种疼了。”

闻星河睇过来一眼，淡淡道：“修行之路本就艰辛，断手断腿都是家常便饭，师尊也不能替去所有。”

闻闲余有点烦了：“说了你还小。”

闻星河的眼神让他略有些不自在，闻闲余也说不出是哪儿的问题。他很确定这是他熟悉的小徒弟，没由来惶恐，可能是身体里太疼了，让他失去几分耐心。

“我是你的徒弟，不是你的纸人，也不是你的傀儡。”闻星河摸了下手腕的血线，在闻闲余的注视下，把贴在额头上的符纸撕下来，“别替我做决定。”

沙哑的声音极冷，压着怒气。

闻闲余身体的压力，骤然一松。

他顾不上，霍然起身：“闻星河！”

长老的额头上也渗出一层汗，劝道：“重塑经脉丹府每时都很重要，切莫再分神了！稍有差池功亏一篑！既然你小徒弟已经醒了，让他自己来。”

闻闲余眉头拧着，秀气的眉间染上薄怒。

他倒退一步，坐回摇椅上。

一个小纸人绕着闻星河转圈，从闻星河堆叠的衣袖间找到了什么，捧给闻闲余看。

——那是咬碎的半个暗红丹药，正是长老用来让闻星河昏睡的那颗。

闻闲余好生气。

一直乖乖巧巧的小徒弟不听话了！

他从荷包里摸出一颗粽子糖，扔到嘴里，把糖当作闻星河嘎吱嘎吱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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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