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杨威遣来的先锋队,打探整合消息能力一流,洗脑埋钉挖坑能力二流,战场对抗能力三流,因此杨威习惯把先锋队当成卫南军“同化”敌城的斥候用。

并州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兼之建平帝在此地立都,别说青壮年进城,便是五旬老朽也得把人看仔细。

他们一行人易容和家当都备整齐,拿着伪造的路引,还是招来守城士兵的刁难。

最后是金银开路,兼之长官听闻他们运送了几百支羊来售,才得以从右道通行。

“为何……如此着急?”万娘子摸着一旁咩咩叫的羊羔头毛呢喃道,羊叫声掩盖他们的谈话声。

先锋队领头的姓万,名元宝,她觉得这名俗气,只喜欢别人唤她万姊。

“万姊,有何异样?”身后一嬉皮笑脸的少年凑过来。

万娘子不看她,招来蹲守在不远处城墙墙角的小乞丐,一串的乞丐都在跪地求赏,只有这个小乞丐好奇地看向他们,眼中有闪动的灵光,似是贪婪、似是期待。

看上去像当斥候的好苗子。

她双手插袖静待小乞丐前来,微笑看着小家伙,静待对方一瘸一拐走来,速度慢脚步却轻快,待对方到身前,她从袖中拿出一个胡饼塞到小乞丐手中。

小乞丐虽然不知所以然,下意识咬一口,抬头确认万娘子眼中的肯定,很快捧着胡饼狼吞虎咽。

墙角的其他乞丐死气沉沉地躺在原地晒太阳,少数几个看到这一幕却没有意动之色,墙内墙外,长长的墙角下不知道贴附了多少无家可归的人,远远看去,一时分不清是壁藓或是人皮。

万娘子身后的先锋队众面面相觑,什么都不用问了,并州出大问题了。

后世总结建平帝在并州继承的政权一载而崩的原因,除了众所周知的直接推手——卫南军假意投诚,实际借建平帝之名对东地蚕食鲸吞。

其次,是建平帝继位初期便派孟家军和钟皇夫去刺杀武毅帝的决策失误。

因为这之后的连锁反应,给建平帝本就不稳定的政权抽掉最大的一块盾牌——最主要的武力依靠孟家军和最坚实的盟友钟皇夫陷落在京都。

钟皇夫和夏家军主帅夏文柳,发起对武毅帝刺杀失利后,本应前来援助和接应的孟家军众被天降陨石阻挡未能如约前来。

以致钟皇夫身死,夏主帅重伤,从牢中被救出孟家军主帅散落在乱军中不知所踪。

此事传到并州,原应是建平帝最忠诚的势力——东地钟家,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意图效仿“先贤”,扶持幼主。

第二天便率领一众“保皇党”夜围帝居,困帝于鸿宫三日。

建平帝与禁军、宫侍一同多次抵抗住东地逆贼的冲击。即使后来卫南军和夏家军剿灭东地世族和变节的“保皇党”,建平帝依旧在此战役中留下暗伤,半载而亡。

去世前建平帝把女儿托付给亲卫,让她们远远地送女儿到一个祥和殷实之家,莫要再当徐家人。

没有把传位给孩子,而是禅让给卫南军首领杨威——此时卫南军已然成为庞然大物。

暗中发展到再不能隐藏的程度,露出锋利的爪牙,悄悄占据了西南大片区域和一整片东地南地,只余下中原和西北一带未收入囊中。

杨威欣然受领,不作辞让。

建平帝去世前,回想起丰收政变后的一切,被裹挟着从京都到东地,从皇太女到建平帝,从离乡背井到叶落、不归根。

那边的树叶凋零,那头的枝头花苞未露。

时间回到孟家军收到武毅帝回信后。

三月中旬,清明寒意尚残,京都城东,死气沉沉的信烈候府无人值守的角落,翻墙进来一个人。

只见她才从墙瓦片旁探出头,一眨眼便听到哒哒两声,这人已然一个前翻入院中,再次翻滚几圈泄力。

才几息的功夫,做了一连串动作,背上绑着的布包裹还维持着翻墙前的模样。

这个蒙脸修长的身影正是夏文柳,她从背上布包拿出一水囊酒,走到一房间前推门入内。

房门打开的瞬间,漫天的灰尘扬起,在微风中形成一张稀疏的网纱,夏文柳挥退灰尘,大步走入内室,在最内的墙边案桌上,置放着一尊牌位。

夏文柳凝视半响,浅笑一声,呢喃道:“久违了,阿父。”

她打开酒囊往地上倒一道,又仰头喝一口,闭闭眼,说:“我们久未痛饮,不如今日喝个痛快。”

话音落下,一室寂静。

夏文柳深吸一口气。

夏文柳想到从东地传来的消息,孟家军和钟皇夫的离开让一些人蠢蠢欲动,出手更加肆无忌惮——贪腐严重,军资倒卖,强掠钱财,竭泽而渔,

而建平帝不久前做出政治上的反击——创立宦官涉政机构,直接干涉军资和粮食储备。

她低声道:“若是阿父能看到这世间变成这般模样,定能理解文柳所做之事。”

夏文柳高高地举起酒囊向阿父敬酒,酒囊倾泻,酒水银珠子似的从窄口飞出。

无数景象在银珠中演绎。

一颗是年幼时她不愿习武,哭得稀里哗啦地抱着武器架不动,一旁站在树下扇风的阿娘笑出声来,狡黠地看着呆站着不知所措的阿父,见没人来哄那个小娘子嚎得更用劲了。

一颗是才把双髻放下的小娘子披上一身藤编软甲,被阿父带到军营,才四尺的个头努力地跟着主帅的其他亲兵锻炼军阵。

挥着比人还高的军棍,不小心把一个干瘦的大娘敲晕,那是她后来的师傅。小娘子被阿父摁着对大娘磕几个头。

一颗是回印州老宅躺在院中的木榻上,喝着冰过的酸角汁,打开一本兵书套着的志怪小说看,突然被刚刚会跑的文杨抱住小腿,大声叫阿姊。

小娘子惊喜地连书封面都没藏好,被阿父捉个正着。

越来越多的银珠散落在地,敬酒的人眼前模糊一片,地上的酒液汇聚成小水洼,映出昏暗的居室。

“阿姊……”内室中出现极小声的叫唤,夏文柳却绝不会忽略。

她转头,看到揭开帷帘,躲在夏姝身后的夏文杨,他神色似乎有几分不安。

夏文柳稍顿,面不改色地擦干眼泪,招手让夏文杨过来:“你也许久未见阿父,今日多敬他一杯。”

夏文杨沉默地接过酒囊,心中默念:阿父若在天有灵,快使阿娘阿姊快活些吧。

缓缓举起酒囊,手腕一转,往下一洒。

武毅帝伸手扶住眼前倾倒的酒杯,挥手让人把笨手笨脚的侍从拖走。

进入八月却炎热不褪,众人不禁担忧京畿或遇旱灾,甚至坊间流传起暗喻至尊得位不正的童谣,使得这位年轻的君王愈加脾气暴躁。

况且夏淑妃临近临盘,行事愈加娇蛮,对武毅帝也不减其威——或许是腹中的双胎给她的底气。

又或许是,过于庞大的胎像给母身带来的恐怖,那是让人怀疑不止双胎的程度,或许还不如是三胎。

连对生产一事了解不多的武毅帝都明了,此番生产夏淑妃恐怕凶多吉少。他对此忧喜交加,既乐于可能有两位后代诞生,又担心孩子无法平安出生。

因此,即使是听闻建平帝驾崩的消息,也不曾让武毅帝眉目舒展,更别说接下来听到的消息——建平帝禅位于卫南军首领。

使得武毅帝直接反手抽出自己身上的久不使用的佩剑,插到桌上的红枝木炙羊上,正对腰部。

“荒唐。连江山都传不下来,小六果真无能。”玄衣男子怒声低吼。

“圣人何必如此动怒,这天下迟早都是您的,如今避免兄妹相残,也是件好事。”门外四人抬着轿,载着一孕中妇人入内,摇摇荡荡间,妇人却声线平稳,正是夏淑妃。

武毅帝抿唇深吸气,轻咬后牙勉强露出微笑,柔声道:“书柳,你身子重了,何必每日前来奉饭。”

夏书柳被抬到桌边,才从轿中下来,先低头微微蹲身行礼:“圣人安康如意。”

武毅帝不着痕迹地笑一下,眼神凉薄地垂视行礼的女子的头顶,下一瞬上手去扶:“莫要再多礼,早些吃食罢,书柳保重身体比一切都要如吾意。”

夏书柳又一次低头微笑,眼神含情脉脉的挑眼看武毅帝。

两人转身看向餐桌,都因为映入眼幕的长剑顿了一瞬,武毅帝眼带怒意地看向候在一旁的侍从,还不快来拿走?

夏书柳则被雪白的剑身吓一跳,勾起她对于刀刃相接的记忆,像是幼时练武,手中短剑被堂姊长剑挑落在地,雪白锋利的长剑横亘在脖颈上,堂姊的脸上是张扬的笑意,像是对手下败将的讥笑。

夏书柳意识到被吓倒后不禁冒出怒火,她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至尊之母,与夏文柳一个小小的将军相差何止云泥,自己怎么还会被吓到。

虽然是这般想,心中怒火却愈发蒸腾,同时蒸腾而上的还有腹中的痛意,她立即意识到,产期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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