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对这有些公事公办的语气微愣,她好像不喜欢他,对他格外疏离。
说来也奇怪,疏离向来是他对旁人,却没想到,旁人把这一份疏离用在他身上,他才知,疏离感于人而言,似乎并不好受。
李洵道:“容娘子不是想上来看看?这里闲人是不能进来的。”言外之意,没有他,容雪上不来。
他说完旁若无事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容雪看着李洵,直觉告诉她,不会只是这样。
可她嘴笨,说不出那些拐弯抹角的话,又实在受不了李洵这钝刀子割肉的凌迟感。
于是,她乖乖巧巧,已经不想再做任何挣扎了,做出一副受教老实的模样,“官家,你有话直说,我一定听。”
容雪心底其实不情愿极了。
为什么要她服软?
可她又知道,没办法,谁让他是官家。
容雪憋屈着,还告诉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自己服个软,没准儿以后日子好过一半呢!这宫里除了人心险恶的鬼,另一尊大佛就是李洵无疑,她不摆平他不行。
李洵蹙眉,见容雪一双长峨眉生生皱成八字愁眉,明显像是委屈极了。可被她憋着,憋得几乎要出现山川逆流的景象。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李洵直白问道。
此话一出,容雪就险些一点,只差一点就彻底热泪盈眶了。
不过她忍住了,只是声音控制不住地哽咽含糊,透着倔强:“没有。”
说完,一滴泪就这么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她不想哭。可面对李洵,眼泪止不住,即使倔强地拿手擦了擦,也完全止不住。
泪水逐渐模糊视线,她也只好擦了又擦,依旧什么都没说。
身边人泪如雨下,李洵明显惊呆了。这倔强委屈,梨花带雨的模样,对他没有误解简直是不可能。可他哪有地方能让她造成误解,还是令人哭得如此委屈的那种?
他对她也足够大度,就连她“私会情郎”这等事也从未计较过,哪里还会有让她误解的事?
李洵皱眉思索了会儿,最近常安向他禀报过唯一关于容雪不公的事,好像就是那一日的桃子。
那桃子本就是忽然想起她说她想吃桃子而一时兴起的。
眼下她哭得厉害,本身又确实是个馋猫,没准儿真是因为这件事也说不定。
李洵抬眸,试着道:“因为桃子?”
他还敢提桃子?
容雪的眼里明显更多了几分委屈,泪水流得更凶了。可她又分明在制止自己的冲动,抬了好几次头又都把话憋了回去。
“但说无妨!”李洵很宽容地道。她忽然这幅样子,让他心底也蓦地不好受。他并不想成为让人误解的人,至少,不想成为让她误解的人。
几个字像打开了某个闸口。
容雪闻言,立马不管不顾地说道:“是,就是因为桃子。凭什么她们都有,我没有!”
说到最后,彻底大哭起来。哭声里既有不服输的倔强,又有遭受不公平的憋屈,最后化为长久以来的委屈,“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我又没招你惹你,你总是对我比别人冷淡!”
李洵虽然料到容雪可能心底会受到委屈,但没想到委屈这么深,而且还和以前有关。
这分明是无稽之谈!
他们以前都不熟!
现在也不算熟……
“我没有对你比别人冷淡。”李洵认真道。
他不至于对一个陌生人冷淡,他最多是向来如此。
“你就有!”容雪坚定地一口反驳。
那声音震天,连在下一层的常安都听见了。
他狐疑地抬头张望,迫切地想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又忌惮李洵,丝毫没有敢上去的勇气。
容雪满腹委屈,把从小到大李洵对她冷眼旁观,视而不见,还有一次她气不过主动拉他袖子想跟他说清楚,被他一个眼刀震慑住。之前拉他,也被他用眼神不喜着。
“今天苏娘子也拉你了,你就没有冷冷地盯着她让她松开,就只对我!”说着,容雪又委屈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李洵对她总是格外冷漠。没有人能接受这种无端的冷漠,就算是为了小时候的那点龃龉,那也不该用这种杀人诛心的法子。
她骂也不敢骂,问也不能问,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这么忍受着。
到了宫里,还是这样!
容雪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命苦过。
她平生所受的不公平,全拜李洵所赐。
李洵愣愣地看着她,也算是知道容雪为何如此委屈了。
记忆里,两人确实见面次数比常人多,只不过他和她无甚关系,且她又是女子,加之他本就是性子冷淡,所以,大概缘乎于此,他很多时候便能忽视就都忽视了。
没想到因为自己冷淡的性子,居然带给了容雪如此长久的困扰,李洵也不推脱,只道:“你想我怎么做?”
容雪抽泣着说不想他怎么做,就想让他对她和别人一样而已。
她受不了这种区别对待!
她想要公平!
看着容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李洵吩咐道:“常安!把东西端上来!”
容雪听到上来的脚步声,忙把自己不洁的脸藏起来。
她也不知道李洵到底要搞什么名堂,但这么哭了一场,说了这些一直憋在心底的话,她心底好受多了。
缘着李洵以前的身份地位,这些话,她可是整整憋了十年。十年,她都一直记得,有一个人讨厌她,讨厌到不想跟她说话,不想正眼瞧她,甚至讨厌到即使认识,也只会冷冰冰地装作不认识。
容雪擦着眼泪,声音哽咽,已经不打算哭了。
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粉粉嫩嫩的大桃子。
容雪抬头疑惑地看着李洵,就见李洵举着桃子道:“一视同仁。”
声音听起来依旧像以前那样不近人情,可又似乎改变颇多。
容雪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就是莫名地又想哭。
她看着李洵坐着给她剥桃子。
晚霞的余光从建筑四角透过,映照在那人身上,像是给人铺了一层淡淡的金子。
她心里忽然平静地涌动起来。
就像心受伤了,治愈其实也只需这一刹那。
可即使是这一刹那,也来得那么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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