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宋明稚随慕厌舟一道,将目光落向天边。

今晚的崇京乌云蔽月,别说是赏月,就连月亮的影子,都找不到。

宋明稚拖长了音道:“哦,月亮……”

慕厌舟移开了视线,苍白无力道:“奇怪,方才我看它还在这里呢。”

刚狡辩完,他便见……随自己一道来后院的下人,如两只鹌鹑一般畏畏缩缩地跟在宋明稚的身后,从后院里面走了出来,此时,正抬头朝自己讪笑着。

满脸都写着:殿下,坦白从宽吧。

——显然是全都已经招给了王妃。

慕厌舟:“……”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轻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老实交代道:“小酌怡情,助眠而已,王妃不如看在我苦苦地读了一晚书的份上,通融通融。况且,就算戒酒也该循序渐进吧?”

哪有人小酌的时候喝烧刀子的?

夜风乍起,吹灭了檐下的宫灯。

宋明稚正想开口,却看到……就在慕厌舟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他的目光忽地一晦,连气息也随之乱了半拍。

这一瞬的变化,虽然微乎其微,但仍没能够逃过宋明稚的双眼。他的话音瞬间一顿,慕厌舟在廖家说的那句话,也随之,浮现在了宋明稚的脑海中……

喝杯酒就好了。

殿下在借酒来抑制身体的异状?

宋明稚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朝他递出了酒囊:“殿下往后,若是想喝酒,可以由我来取。”

与此同时。

下人快步上前,重新点亮了后院门前的那盏宫灯。不过是眨眼的工夫,院外便重新亮了起来。慕厌舟也喝完了酒,将酒囊扔回到了宋明稚的手中。

顺便诋毁道:“好小气的人啊。”

此时他已经完全恢复如常——

殿下方才的症状并非酒瘾,而就算他真的是酒瘾,也绝不可能凭一杯酒,便在瞬间恢复过来。

宋明稚的心中,逐渐生出了一个猜测……

季春时节,乍暖还寒,夜里不宜在外久待。

眼看酒已经喝完,慕厌舟吩咐其中一名下人,送宋明稚回酌花院。还不等二人走远,他便压低了声音,朝另一人问道:“铜钥你可有收好?”

齐王殿下乃一府之主,怎么可以连一点喝酒的自由都没有?下人当即答道:“还请殿下放心,我已经——”

说着便在身上摸了起来。

岂料,竟一把掏了个空:“这,我…我把铜钥放在哪里了?我方才明明已经将铜钥收好了啊。”

下人的脸色,瞬间一变。

他转过身便挑起了灯笼,朝院里面看了过去。

夜风吹散了一丝浮云。

月光下——

二人并没有看到铜钥。

只看到,不远处宋明稚高高地抬起手,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殿下可是在找这个?”

下人瞬间面如土色:“这,这怎么会在王妃的手中!”

说着便要上前去取。

然而还未够到铜钥,宋明稚已将它收回掌心:“我暂存几日。”

慕厌舟垂下眼帘,轻笑道:“好,都听王妃的。”

同时,不着痕迹地用手指在腿边轻点了两下。

他发现,自己的王妃……

似乎有些小小的本事。

或许,是该多派几个人盯着他了。

-

暮色四合,霞光如锦。

地处崇京城角的南市,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大楚与西域交往密切,除了官方的驿馆外。来自西域各国的客商、舞姬大多数都落脚,甚至常住于南市。

坊市一角。

西域打扮的舞姬,正赤着脚随细密的鼓点起舞,扬袖向围观者抛洒彩绸,引起一阵哄抢。羯鼓声中,宋明稚戴着面纱,绕过人群,走进了一家金铺。

此时,他正同老板道:“劳烦老板看看,这只铃铛是出自哪位工匠之手。”

“南市”是崇京城内最大的一座市集,内部鱼龙混杂。老板并没有多问,便接过了他手中的那只铃铛,同时朝他道:“公子手中这只铃铛,应该有些年头了?”

宋明稚想了想:“应当有十几年了吧。”

老板点了点头,“这只铃铛内部为铜,外面还镀了一层金……有这个手艺的,崇京城里应该也并不多。只不过,时间实在过久,一时之间,或许不太好找,”他放下铃铛,问宋明稚道,“不知公子可愿将铃铛留在此处,容我仔细问问?”

“劳烦了,”宋明稚朝他点头,并将一枚金锭放在了桌案上,“我今日还有事,老板不必着急,等过两日,我再来店内取它。”说着,便朝店外而去。

“自然,自然!”

见状,老板的眼前瞬间一亮。

连忙拱手相送:“公子还有何事,要是需要帮忙,尽管直言!”

宋明稚笑了笑道:“无妨,找人而已。”

说话间,他已走出金店,朝着“醉影楼”而去。

齐王府里面的守卫,近来突然密了不少。宋明稚出一趟门,虽然不难,但仍有一些麻烦,因此他一回便要多做些事才可以。

相比起铃铛,这才是他今日的重头戏。

宋明稚一连观察了好几日——

慕厌舟除了偶尔手指轻颤以外,并未有任何与“酒瘾”有关系的症状。他虽然喜好喝酒,但是完全没有成瘾的迹象,与之相反的是……他每日喝酒的时间与饮酒量,都极其规律。

比得上一日三餐。

这样的情况……

宋明稚并不陌生。

上一世,从进入暗卫营那天起,宋明稚的体内便被人种下了蛊毒。每日不得不服用特制的药物“喂养”体内的蛊虫,让其保持安定。

若自己没有猜错……

齐王殿下或许是被人下了蛊毒,他体内蛊虫,极有可能以酒为食!

坊市内,羯鼓声渐密,舞姬的脚步越来越快。

随着最后一阵鼓声的落下,宋明稚终于推门,走进了“醉影楼”中。

香气瞬间扑面而来。

不等他回头关好门,身着绯裙的胡姬,已经端着一盏酒,来到了宋明稚的面前。

看清他瞳色的瞬间,便用述兰话唤道:“公子,生客啊——”

宋明稚的娘亲是一名述兰舞姬。

出生、成长于胡姬酒肆中的他,最先学会的,自然也是述兰话。

宋明稚默默地向后退了小半步,他没有接酒,而是直接问:“你们老板,今日可在?”

胡姬愣了一下:“老板?”

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盏。

宋明稚点了点头,自然道:“对,找你们老板来,就说有个人要来向他……买些东西。”

“醉影楼”既是崇京城里,最大的一家西域酒肆,更是宋明稚上一世出生、长大的地方。据宋明稚所知,“醉影楼”的历任老板,除了在崇京城里面做做生意以外,背地里,也经常往来于西域与中原之间,且专贩一些“歪门邪道”的暴利之物。

——算得上半个黑心商贾。

胡姬犹豫片刻,终于点头道:“还请公子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看看,他今日可在楼内。”

鲜少有人知道醉影楼的老板,还在私下做别的生意。宋明稚的相貌,还有自来熟的语气,直接被这舞姬,误认为了老板的“熟客”或是西域旧友。

说着,她便朝宋明稚躬了躬身,离开了酒肆前厅。

宋明稚回礼道:“麻烦了。”

同时默默地站在了廊柱下。

“醉影楼”内的装潢布局,是经典的西域样式,厅内没有放置没有桌、椅,只铺着一张巨大的地毯,一眼望去,一切尽收眼底。只有几根柱子,勉强能挡住点视线。

崇京城内不便用帷帽遮面。

因此宋明稚虽身处于南市中,并且还戴了面纱,但是他这一头白金色的长发仍旧太过显眼,哪怕身处于廊柱下,还是为他引来了无数或明或暗的打量。

……

醉影楼,二层。

几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纨绔公子,被胡姬搀扶着走出了包厢。

其中一人刚出门便停下了脚步:“等等……”

他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朝栏杆而去。

见此情形,胡姬立刻上前去搀扶:“公子,当心!”

他并未理会身边的人,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楼下看:“奇怪……”

有人走上前问:“怎么了?建,建安兄。”

名叫尤建安的纨绔,将人扯到了自己身边:“你,你看楼下,那根柱子旁!”

“那个人……我看,看着怎么有一些眼熟?”

还不等身边人说话,同行的廖文柏,也踉跄着跟到了栏杆旁,朝楼下望去。他本只是随意一瞥,然而几息后,便突然用力睁大了眼睛,重重地用手肘撞了同伴一下:“你,你看下面那个人!”

“什么人?”同样醉气熏天的纨绔,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几息后,便瞪大了双眼,“他,他!怎么有点像……齐王妃?”

廖文柏瞬间便清醒了过来,转身便问胡姬:“你们店里可有男……男胡姬?”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古怪。

中原话不好的胡姬愣了愣,这才摇头答道:“回公子的话,并没有。”

几人瞬间对视一眼,齐刷刷地趴在了栏杆上,向下看了过去——

身着绯裙的胡姬自后间走了出来,这时,正上前朝宋明稚道:“公子,老板今日就在楼中,请您随我一道向这边走。”

说完,便带着宋明稚,朝着醉影楼的最深处而去。

宋明稚则同她点头,随手掀开毡帘,走进了后间:“劳烦了。”

几乎转眼,便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几人既听不到,更听不懂宋明稚与那胡姬说了什么……只看到他动作熟练,神色平静,没有半点的新奇还有紧张!

廖文柏呆呆道:“你们觉得是他吗?”

同伴当即答道:“绝对是!那双眼睛,除了他还有谁?”

尤建安震惊道:“你,你们说齐王妃,他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话音落下之后,几人突然都不再说话——

还能来做什么,这种地方,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他自然也一样啊!

纨绔甲乙丙丁:“!!!”

几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重的惊恐,酒劲更是在刹那之间,便没了个干干净净。

尤建安呆滞道:“怎,怎么办?”

他似乎在不经意间撞见大事了!

“还能怎么办!”

廖文柏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说话间,已经快步朝着朝楼下奔去:“自然是告诉齐王殿下啊!”

“带殿下来这里,抓……抓那个什么啊!”

久等了,周末愉快,本章下掉落100个红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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