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宋明稚的睫毛,轻轻地颤了一下。

桃花飘飘悠悠,坠在了地上,宋明稚趁着眨眼的那一瞬间,迅速警惕起来,整理思绪——

他虽然没有来自原主的记忆,但是他了解:作为述兰贵族,原主大概六七岁的时候,才会开始学习中原官话。按照时间推断,那年的他,在走失且慌乱的状态之下,几乎不可能说出如此复杂的一句话。

宋明稚笑了一下,轻轻地抬起了眼帘,镇定道:“殿下听得懂述兰话?”

慕厌舟蹙了蹙眉:“……自然听不懂。”

宋明稚随手摇了摇铃铛,抬眸看向他:“那殿下怎么知道,我小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徽鸣堂外,静了几息。

片刻过后,慕厌舟忽然轻声笑了起来,摇着头道,“可惜,看来阿稚当年是没有说过了……”同时,抬手替宋明稚拂落了肩上的残红,“那就先欠着吧。”

他顿了顿道,不讲理道:“现在,共欠我两次。”

说完,终于叫来了侍从。

笑着在宋明稚的抗议下,将他送向了酌花院,自己则抬手戳了戳门上的铃铛,轻笑着朝屋内而去:

“时间不早,睡觉吧——”

……

夜风吹过小院,拨动了檐下的铃铛。

宋明稚在“叮叮当当”的响声之中,回头看向徽鸣堂。

他确定方才那道黑影,绝不是错觉。

所以究竟是谁,才会在深更半夜里,趴在徽鸣堂门外,关注齐王的一举一动呢……

夜风慢慢地停了下来

叮叮当当的声响,正逐渐散去。

皇宫大殿内的那个人,忽地一下,出现在了宋明稚的脑海之中。

-

齐王府内的下人们发现:

自从成了婚以后,慕厌舟便再也不像从前一样,整日随那群纨绔一道走马斗鸡、把酒持螯了。

虽有些不情不愿,但是在王妃的严格“督促”之下,他总算有了些许做正事的迹象,连带着整日围在他身边的那群纨绔的身上,也隐约透露了出些许的正经气息。

比如,再来齐王府里的时候,众人谈论的话题,终于从吃喝玩乐,变成了朝廷要务。

……虽然大部分都是被迫的。

崇京的天气一天天暖了起来。

阳光晒得院中桃花,微蜷着随春风飘荡,远远看去好似一层雨雾。

清晨,徽鸣堂东间门窗大敞。

慕厌舟身边的那群纨绔公子,大多都对朝堂之事毫无兴趣。但是,其中也不乏喜欢高谈阔论,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

如今,可算被他逮到了机会。

窗边那条月牙凳上,崇京城内某个纨绔,放下了手中的那只茶盏,说书一般,眉飞色舞道:“我爹说!杜尚书伤还没有养好就杀回户部,一口气就将什么将奏折、公文翻了个底朝天。查来查去,户部那件事,似乎还真是一桩冤案……”

说到这里,他突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继而压低了声音,朝慕厌舟道:“小道消息,好像是已经查到了……一个叫‘冯荣贵’的小官头上。”

此时——

宋明稚乘着轿辇,来到了院外。

守在院前的侍从,还没来得及上前行礼,便被宋明稚打断:“不必多礼。”

话音落下,他便独自穿过前院,走到了徽鸣堂的正厅之外。他不仅听到了那个纨绔的话,还看到……有一名身穿碧色长衫的侍从,正端着一壶茶水,站在书房外的那面隔断之下。

那名侍从的神情格外紧张……

看上去就像是在偷听屋内两人的谈话。

今早,徽鸣堂并未关门。

宋明稚抬头看了眼门上的铃铛,接着,便轻悄悄地迈过了门槛,走到了书房外。停顿几息,方才突然开口,冷冷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宋明稚走路,没有半点声音。

侍从听得太过专心,更是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受惊的侍从猛地睁大了双眼:“!”

他的手重重抖了一下,白瓷茶壶随之坠地,生出了一声脆响,彻底打断了书房内那纨绔还没有说完的话。

纨绔被吓了一跳:“外面的人是谁?!”

说着便“腾”的一下,自月牙凳上面弹了起来,他不由将手按在心口,朝着书房外面看了过去。

见状,慕厌舟也缓缓蹙眉,自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随便扫了那名侍从一眼。

随后,便透过隔断的缝隙,将视线落在了宋明稚的身上,唇角边也忽然多了一丝笑意。

书房门外——

侍从“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他一边朝着书房内外行礼,一边手忙脚乱地清扫起了满地的碎瓷:

“王妃恕罪!”

“都怪奴才笨手笨脚——”

宋明稚出现得太过猝不及防。

冷冷的一声,瞬间便让这个侍从吓破了胆,条件反射地为自己辩解了起来。

然而,人说得越多,便越是容易暴露自己的惊慌:“奴才,奴才方才只是,只是不敢打扰殿下和乔公子说话,所以,这才一直候在门外。”

宋明稚轻描淡写道:“一惊一乍做什么?”

侍从愣了一下,锋利的瓷片随即从他手指尖划了过去,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与一摊猩红的血迹:“没,没有……”

此时,那名纨绔也回过了神来:“是啊,王妃还没说什么呢,你害怕个什么劲啊?”

他长舒一口气,将手从心口处放了下来。

侍从抖如筛糠,“奴才,奴才”了半晌,也没能够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只知道不停地朝徽鸣堂里的人磕头,说自己绝不是故意的。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整间书房。

宋明稚轻轻地眯了一下眼睛,将视线落在了侍从的身上——

齐王身边的侍从,有一部分,是当年他出宫立府的时候,由那昏君赏赐的。他们在下人之中颇有地位,主要负责照顾齐王的饮食起居。平日里,都混在普通的侍从之中,完全看不出什么不同。

然而自从齐王开始了解朝堂大事后。

其中的一小撮人,便逐渐有些坐不住了……

除了那天晚上的黑影外,齐王身边几个普通的下人,也开始在暗地里打探他的动向,以及偷听他从朝堂上了解到了什么。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这几个人应当就是老昏君故意安插在王府之中,监视齐王最近有无异动的。

“爱妃,方才没吓着吧?”慕厌舟绕过隔断,走了出来,他看都没看地上的人一眼,便朝宋明稚道,“茶水有没有洒在身上?”说着,便低头看向宋明稚的衣角。

一直到这个时候,不知道守在哪里的其他侍从,方才小跑着来到徽鸣堂内,慌慌张张地拉开了地上的人,俯下身子收拾起了满地的碎瓷来。

宋明稚轻轻摇了摇头道:“殿下,我没什么事,但……”

他一边说一边低下了头。

微蹙起眉,对着地上那个正簌簌发抖的侍从道:“但是近来殿下正在读书,作为下人不但伺候不好,还一惊一乍,耽搁殿下做正事,实在是有一些不应该。”

慕厌舟附和道:“有道理。”

侍从还在发抖:“王妃恕,恕罪……”

刚才还在高谈阔论的纨绔,忽然被冷落到了一边,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朝地上的人道:“你打扰的可是殿下,一个劲地求王妃恕罪有什么用?”说完,立刻转身朝慕厌舟“嘿嘿”了两下。

“殿下,我说得对吗?”

慕厌舟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转身便朝宋明稚问:“爱妃,你看应该怎么处理?”

纨绔:“?”

对此,宋明稚早有准备——

齐王身边的某几名侍从,盯梢的能力,实在是太差。宋明稚几乎没费多大力,便从中揪出了几个,而在这其中最一惊一乍的,当属今天的这个。

宋明稚方才故意吓唬他,等的就是慕厌舟的这句话。

他迅速正色道:“自然是将徽鸣堂内干扰殿下学习的人,全都调到别处去,再换一些手脚利落的,到殿下的身边来。”

慕厌舟恍然大悟:“有道理。”

说着,便一脸遗憾地低下头,看向了地上的那一名侍从:“往后时日……你便去后院里面喂马吧。”

那侍从不由一抖:“是,是殿下……”

话音还没有落下,便被人拖了下去。

齐王府里的侍从大多懒懒散散。

找一个理由,将人清出徽鸣堂,简直再简单不过。宋明稚的视线,慢慢自其余人的身上扫了过去,同时道:“方才那么大的动静,怎么才上前收拾?殿下的身边,不如多换几个人吧。”

慕厌舟微挑了一下眉,轻笑道:“好,都听爱妃的。”

……

齐王府内风声鹤唳。

短短小半天的时间,全府都知道:

徽鸣堂中有人粗心大意,不小心打扰到了殿下读书,被调到了别处。

而王妃也因为此事,生出了调整殿下身边下人的念头。原本平静的齐王府,暗地里瞬间炸开了锅。徽鸣堂内的下人,个个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调到别处。其他的下人,则在暗中期待着自己能被调到殿下的身边服侍。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就连元九,也不免担忧了起来:“齐王殿下,王妃他…他虽不一定真是奸细。但是,现在让他重新安排府内的人员,是不是有一些……”

元九停顿了好几息,终于憋出了一句:“太纵容他了?”

且不说王妃做这些,究竟是出于何意。

他只知道王妃最近一阵子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太过恣意了……虽说殿下正假装对他倾心,的确需要纵容他一些。但若再这样下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更加无法无天的事情,甚至于损害殿下利益的事情来?

绣金的花鸟屏风之后。

正摆弄棋盘的慕厌舟,手指不禁一顿。

他停顿片刻,轻笑道:“无妨,先看他折腾。”

此时,慕厌舟也不禁有些好奇……

宋明稚会调走哪些人,又会将谁送到徽鸣堂来。

见慕厌舟看上去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元九愈发着急了起来:“可,可是若给他太大的权力,殿下未来还能拿捏得住他吗?”

慕厌舟随手落下一子,漫不经意道:“如今还没什么必要。”

元九不可置信道:“那以后——”

慕厌舟顿了顿,随口笑道:“等到,以后……想拿捏的时候,自然随时可以拿捏。”

殿下:我怎么可能拿捏不住王妃?我只是现在还不想拿捏他,等到想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拿捏。

久等啦,本章下掉落88个红包[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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