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凉,晏翎和柳长风在山庄小住两日,回城时正逢阴雨天,染雨的风轻轻刮来时似乎与山庄的气候无二。
晏翎面色沉沉地迈进王府,一旁撑伞的柳长风不时看他,问道:“二郎脸色很差,可是遇寒诱发了旧疾?”
晏翎敛眸,没有应声。
——他的腰很酸,腿也是软的,走路时尤为不适。
问欢的话于柳长风而言简直是耳边风,风过即忘,“节制”二字与他毫不沾边,短短两日的时间,他竟然用完了整盒脂膏……
晏翎不记得那串铃儿响了多久,但是现在一听见叮铃铃的动静他便会下意识颤抖,纵然是廊下的风铃声也能令他色变。
柳长风握住他的手,又唤了一声:“二郎?”
晏翎侧首睨他,语调有些淡漠:“我很好。”
柳长风听出几分不对劲,还想追问,忽见谢辕堂自石门而出,便将到嘴的话咽回至肚中。
“你们这两日去了哪儿,连柳元和秦遇都不知晓你们的行踪。”谢辕堂皱眉,“宫中变天了。”
晏翎微怔,问道:“如何变天?”
“前日早朝时,御史大夫段晟荣执意求太后迎回晏煦,可太后非但没有答应,反而告知了自己称帝的决心。”谢辕堂道,“九月十三天家秋祭,太后会在那日着冠服祭天,而后昭告天下改大梁之姓。”
九月十三……今日初四,只有九天的时间了。
晏翎眉梢紧促,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柳长风却在这时开口:“前朝武皇登位前曾血洗宗室,太后既然效仿武皇称帝,那么自然也会对晏氏宗亲下手,眼下京中还有几位老王爷,承槿也被桎梏在宫里,且二郎你是太后最忌讳之人,倘若她真要发难,肯定会先从你和承槿身上下手。”
谢辕堂点了点头:“长风说得对,眼下朝中人人自危,你们不在时曾有几位王爷前来拜访,想必也是为了此事。另外——”顿了顿,他又道,“肖安还活着。”
“还活着?”柳长风微怔片刻后嘴角勾出一抹苦涩的笑,“第一次锄奸,手法有些生疏,竟没能杀死他。”
晏翎握住他的手:“不妨事,肖安即使不死也没了半条命,短时间内无法为太后办事。”
柳长风回想起那日的情形便怒上心头,若自己再晚一会儿……
操,当初就该割掉他的命根子!
静默片刻后,晏翎说道:“承槿现下处境艰难,必须尽早把他救出宫来。辕堂你替我去醉仙楼走一趟,告诉澹台姑娘今晚宵禁后我会入府拜访澹台将军。眼下我得去飞羽营,与众将士会会面。”
“我陪你。”柳长风与他十指交握。
晏翎笑道:“好。”
“……黏黏糊糊。”谢辕堂顿觉牙酸。
太·祖登位初年训军士以卫军师,而置军营于北门之外,初时设有军士二十五万,及至太宗即位后扩充军队,飞羽营的数量逐渐增至六十万,后世君王遂沿袭之。
前往军营的途中,柳长风忍不住打趣道:“大梁太·祖皇帝兵变发家,后来为防历史重演,便削弱武将职权重用文臣,成了史书中最著名的崇文抑武皇朝,天子禁军除飞羽营之外还另设三衙,总计八十万——整整八十万的兵力守着一座皇城,而戍边军力却不足八十万,中央甚至不惜从各地厢军中调取强兵充盈禁军,此等强干弱枝、守内虚外的国策,确实是历史上的一朵奇葩。”
晏翎抬眼看着他:“你对京师的驻军很有看法啊。”
柳长风凝眉:“难道二郎觉得这种政策是可行的?”
“不可行。”晏翎斩钉截铁地说道,“大梁将幽云十六州赠送与他国,致使外防薄弱,盛京城与北部三国的边境所隔不过几座城池,若不加强京师防卫,恐怕盛京城早就被北部蛮夷的铁蹄踏平了,这才有了你口中所谓的‘强干弱枝、守内虚外’的治国策略。只要北部十六州一日不收回,大梁便无法摆脱强干弱枝的现状。”
“那二郎登基后可是要收回十六州?”
“你就这么确定我能坐上那个位子?”
柳长风笑道:“你是天命所归,大梁的盛世也当由你来开创。”
“是么……”晏翎垂眸,“可是我上一世并没有成功。”
柳长风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上一世的夫君并非贤内助,他不支持你,也没有和你患难与共。如今我与你全力以赴,必不可能再有失败之说。”
晏翎只淡淡一笑,不再言其他。
飞羽营以厢都指挥使为首,其下辖十军,每军下辖十营,每营下辖五都,自厢都指挥使到都头,无人不识晏翎。他和柳长风步入军营时,厢都指挥使闻讯而来,当即对晏翎拱手揖礼:“卑职元英拜见殿下!”目光转向柳长风时,他犹豫了几息,不知如何开口。
柳长风对上他的目光,不由腹诽着:元盈之后是出窍,出窍之后是分神,继而合体、洞虚、大乘、渡劫飞升……
在他神游之际,晏翎说道:“这位是小信霆侯柳长风。”
元英眸光一亮,笑道:“原来是小侯爷,卑职失礼了——二位若不嫌弃便随我至营帐中吃两杯劣茶罢。”
入辕门后,二人随元英行往指挥使的营帐,浅浅寒暄几句后,元英问道:“不知殿下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晏翎取出两枚汉白玉虎符,元英一见令符当即坐直了身躯,神色肃穆凝重。
“这兵符……陛下交给我了。”晏翎用指腹摩挲着手中的汉白玉雕令符,说,“当今太后欲废天子,效周皇称帝,秋祭那日便是她昭告天下之时。晏室宗亲的命运皆系我一人之手,我需要飞羽营众位将士助我,齐力阻止太后登基。”
元英闻言色变,须臾后肃然道:“将军放心,吾等守卫京师,守的是大梁的都城、卫的是晏氏江山,胡太后掌政多年,致使大梁国力日渐衰微,如今又增加赋税,以致百姓怨声载道,岂有称帝的资格!”见到那两枚兵符时,元英顿时连称谓也更改了,“将军十二岁掌飞羽营,吾等追随将军多年,矢志不渝,只要将军一声令下,吾等愿抛头颅洒热血,誓死追随将军!”
晏翎道:“能得元指挥使之诺,我就安心了。如今澹台将军业已回京,并愿意助我成事,有你们做我的后盾,我必保大梁江山稳固。”
元英起身,对他深深揖礼:“澹台将军忠义仁厚,有他相助,殿下必定水到渠成。您如今愿意重振旗鼓,卑职甚是欣慰。”他笑了笑,叹道,“殿下有所不知——当初听闻您交还兵符时,军中至少有五成将士为此忿忿不平,还扬言要冲进皇城为您舒冤,若非卑职杀鸡儆猴用军法严惩了几名带头的都虞候,恐怕他们真就冲进北门了。”
“劳诸位记挂,”晏翎勾唇,微微摇头,“实乃情势所迫,我若不主动示弱,陛下和太后是不会放过我的。”
*
肖安被柳长风一刀贯穿了腹背,虽伤得极重,却意外保住了一条命。
在他昏迷期间,太后命人将他送往奉安宫,如今的起居皆由奉安宫的内侍和宫婢照料。
太后行事速来谨慎,尤其是现在这等紧要关头,运送肖安的侍卫最后皆被她秘密处决掉,奉安宫的人胆战心惊,对此守口如瓶,无一人敢外泄。
这日傍晚,肖安从昏迷中转醒,太后皱巴两日的眉头总算得以舒展。
肖安睁眼瞧见是太后时微微怔了怔,旋即目眶通红,哑声道:“太后……”一出声便牵扯到腹部的伤口,苍白的面上很快便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太后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你伤得很重,能活命已是万幸,先养伤吧。”
肖安的面色扭曲狰狞,强忍伤痛开口说道:“太后务必……务必为臣做主。”
太后拧眉:“你身手极佳,究竟是何人伤了你?”
肖安目光瞥向被包扎得严实的手,咬牙道:“是淮安王和小信霆侯。”
太后的柳眉又拧紧了几分。
“当初潜入左相府邸的是小侯爷,左相家的公子就是被晏翎所害。”肖安目眦尽裂,即使伤口绷裂,他也不做理会,“晏翎居心叵测,太后不得不防!”
太后神色沉凝,脑海中忽然想起刘玄师手中还捏着一封密信,想必晏翎定是为了那封信而兵行险招——
可他是如何得知密信一事的?
正当太后困惑不解时,一名内侍的声音自殿外传来:“启禀太后,程公子传讯入宫,道淮安王午时左右前往飞羽营,及至酉时才回到王府。”
“飞羽营?”太后面色骤变,“他早已不是飞羽营的将帅,去飞羽营做什么?”
肖安绷紧面皮,不解道:“莫不是他拿回了虎符?”
“可是飞羽营的虎符一直在……”太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半晌后,她对殿外的内侍吩咐道:“摆驾,去琳琅水榭!”
今天拔了趾甲,jio疼,写不出东西。
那么jio疼关手什么事呢?
因为——十指连心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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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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