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丝们虽然有诸多不愿，但还是尊重周澄愈的决定，评论区从一开始的哀嚎不止，慢慢地转为了相当整齐的祝他“现生愉快”。

周澄愈将留言一条条看完，发了条置顶感谢所有人的祝福。

退出app后看到时间正好来到0点，便迅速地点进慕木主页最新发布的视频，按赞评论转发一气呵成。

将截图发给慕木后并没有得到回应，想来他估计还在游戏里跟时意聊天。

周澄愈便切到了与YL的聊天框，准备跟她报备一下自己这边的进度与安排，顺道再问问关于浮生境的情报。

只是没想到点进去后，发现聊天记录竟然只剩下了自己这边的发言。

“我应该没删过才对……”

他嘀咕着，又点开了慕木的头像，向上划拉了一番，找到昨晚自己给他转发去的聊天记录。

那边倒是正常显示，没有任何删减。

想起之前安扬给自己看的截图，陆羽当初与慕光的交谈内容也是同样不全，想来应该是慕光那边主动清空的结果。

周澄愈便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提前将聊天记录转发了一遍，否则只凭借那几条看似单方面发送的消息，是绝对说服不了慕木帮他的。

正晃神的时候，慕光居然相当凑巧的发来了消息。

YL：周澄愈？

周澄愈立马打字回复。

芋已成粥：我在的。

YL：你那边做好接下来的安排了吗？

芋已成粥：嗯，我已经跟我家人说我准备出国了，但完全弄好这边的一切估计还需要一些时间。

芋已成粥：不过你放心，肯定能在两周内完成。

YL：行，不急，我只是来提前跟你确认一下几条注意事项。

YL：因为你这次的进入方法比较特殊，要先进行两三次短时间的试验，看能不能顺利把意识传输进来。

芋已成粥：好的，我会配合。

周澄愈发送完这一句，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慕光今天的语气比昨天好了很多，似乎是更有耐心了，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想这念头还没维持几秒，下一句就看见对方补充了一句。

YL：对了，忘了说，我是陆羽。

末尾两个字映入眼帘，周澄愈的心猛然一跳，当场怔住。

芋已成粥：你是陆羽？三年前和慕光交易的那个陆羽？

YL：嗯。

芋已成粥：所以你真的去到了那个世界，成为了那里的一员吗？

YL：答案显而易见吧？

芋已成粥：那你也见到了你想要见的人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周澄愈心里是忐忑的，他紧紧盯着屏幕，生怕错过对方的任何一条消息。

而陆羽隔了一会儿才回。

YL：见到了。

YL：不过，并不能算作是重逢。

YL：所以我劝你最好也先做好心理准备，你现在想要见到的霁月葭，跟你实际上将要见到的霁月葭，基本上不再是同一个人了。

芋已成粥：你的意思是，她真的已经完全忘了我吗？

YL：不止是你。进了方舱的人，就连自己都会忘记。

芋已成粥：……

YL：后悔了？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我可以帮你去跟慕光说中止计划。

YL：不过能不能成功我也不敢保证，她最讨厌别人出尔反尔。

芋已成粥：不，我不后悔。

周澄愈轻吐一口气，压下胸口隐隐浮起的失落，食指快速敲着手机键盘。

芋已成粥：忘记我也没关系，我可以重新和她认识。

芋已成粥：反正也不是没被忘记过。

YL：你自己能接受就行。

YL：开始准备意识传输吧。

芋已成粥：好，不过，我该怎么做？

YL：睡觉。

芋已成粥：这……是我理解的那个睡觉吗？

YL：躺下闭眼的那个睡觉。

YL：等你熟睡以后，我会在梦域与浮生境的交界点呼唤你，你记得走过来，并且无论如何都别醒。

芋已成粥：听上去好像不是很难的样子。

YL：并不，浮生境这边的磁场会强行活跃你的意识，一旦踏入交界点10米内的范围里，你清醒的概率就会直接飙升到98%。

芋已成粥：……这么高的概率，我该怎么才能做到无论如何都不醒？

YL：清醒梦懂吗？如果能持续维持这种状态，就勉强可以。

芋已成粥：可我没做过清醒梦。

噩梦倒是做过许多，只不过总是会在半途惊惧而醒。

而且他说的是“勉强可以”，这话怎么听怎么都有点不靠谱的样子。

YL：那你就在入睡前不断给自己暗示，进入梦境之后我也会用声音告知你正处于梦境的事实。

YL：但如果你开始思考之后还是醒了，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芋已成粥：好吧，我先试试。

YL：嗯。

但要让一向熬夜熬惯了的人在短时间内迅速睡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周澄愈躺在床上闭眼数羊，但越数脑袋反而越清醒，且黑暗里其他五感变得愈发敏锐起来，他甚至能够听见楼下晚归的人们走在路上谈天的声音。

无奈之下，他翻了个身，侧躺着重新划开了手机。

桌面上的女孩仍然笑得甜美，在他指尖轻轻点触之后，换上或生气或无奈的神情。

看着屏幕里这张无比熟悉的脸，周澄愈冷不丁回忆起了昨夜慕光所说的话。

——浮生境里的存在，跟浮生境外的存在，本质从来都是一样的

他便忍不住在心里想：那么没有顶着“门派师姐”身份的霁月葭，她真实的面容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当意识渐渐沉入漫无边际的想象，周澄愈眨眼的频率和速度也开始不自觉放缓，直到最后一点儿清醒也被困倦牢牢缠住，那半睁着的眼皮终究是缓缓覆了下去。

……

风。

能将广阔的草原吹成一片绿海的风。

如浪一般从周澄愈的身后不间断地袭来。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有些疑惑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要张口询问“这里是哪儿”，但环顾四周也没能发现一个人影，他原地思考了三分钟，决定随便选一个方向前进。

可才要迈出脚步时动作忽然一顿，他垂下眼帘看向自己的腿，露出茫然的神情。

[总觉得忘了什么。]

[算了，先找出路吧。]

周澄愈听从了内心的声音，从起始点的左侧出发，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

约莫走了十几分钟，又或者是十几秒？发觉自己对时间感知变得迟钝的周澄愈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方形镜子前。

[这镜子，有些熟悉。]

他心里这么想着，站在距离镜子两步之遥的地方，轻轻抬手将掌心贴了上去。

像是石子被投入了湖中，一圈圈透明的涟漪从手掌与镜面接触的地方向四周扩散开，镜子里的周澄愈歪了歪脑袋，忽然开口：

[你为什么来这里？]

[！]

周澄愈被惊了一下，不自觉后退半步，掌心因此脱离镜面。

镜子里的自己也离远了些，他定睛看去，并没发现其再有任何动作变化，神情也分明和自己的一致，仿佛他刚刚看见的只是幻觉。

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那声音突然又响起了。

[你为什么来这里？]

周澄愈微微一怔。

这次他听得清楚，这嗓音并不是自己的：很轻也很脆，很细也很柔，像个……女生？

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一个名字，但周澄愈没能抓住，他疑惑地完全放下了手，向左边绕了一圈，来到镜子的背后。

在镜子侧面站定的那一刻，又一股风骤然卷起。

这次是迎面吹拂而来。

周澄愈下意识抬手挡住，却不想此刻半闭的眼眸里，一个单薄的身影蓦然闯入了视野：一名穿着灰白色长袖及踝连衣裙的女生，正背靠镜子安静地站在那里，如瀑黑发随风飘扬。

动作比脑子更快，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脚步就已经迈了出去。

[你是谁？]

小心翼翼的疑问声响起的那刻，周澄愈似乎听见自己胸腔内的心脏，莫名开始扑通扑通加快 跳动起来。

女生转过脸来看他。

[那你又是谁呢？]

[……]

周澄愈默了半晌，讷讷答：

[我不知道。]

女生便叹了口气。

[原来你也不知道你是谁。]

[那你就更不会知道我是谁了。]

[那你，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轻轻的三句话接连落进耳中，周澄愈发现女生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并没有要听到他回答的打算，因为她在说完以后便转了身，朝另一个方向缓缓走去。

周澄愈原地怔了怔，随后毫不犹豫地快步跟上，并问：

[你去哪里？]

女生的脚步未停。

[我不知道，不过时间还早，我想再看看。]

[看什么？]

[看兔子长出来没有。]

[……什么？]

周澄愈更茫然了，但女生却没再回话，只是安静地向前走，直到两人的眼前出现了一小块和身后景色完全不同的草地。

这块地上的草更矮、更青也更软，四周围着一圈像是被人精心修剪过的花丛。

女生在离花丛稍近的地上坐下，环抱着膝盖，安安静静看向空草地的中央。

周澄愈也有样学样，但盯了那片许久也没瞧出什么来，于是忍不住扭过头问她。

[你确定这里会长出兔子吗？]

女生摇摇头。

[我不确定。]

[那你为什么认为会有兔子长出来？]

[因为我想看。]

女生平静地给出了一个相当没有逻辑的答案，理直气壮得好像这里是她家的客厅。

但周澄愈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这么一说之后，自己竟也开始觉得，这里就应该有一只兔子。

而当这个念头出现在脑子里的时候，眼前的青草地上突然“嘭”的一声，凭空蹦出了一只灰扑扑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