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柩灵与稚

阿姐鼓记性并不是很好,有些事记得,有些事并记得不清楚。

她只牢牢记得师父说过只要她在菩提树下乖乖等着,就会回来接她。

之前的一百年就等在树下面,之后的一百年才等每日蝙蝠回洞了才去菩提树下等。

梵境里没有昼白,只有无尽的黑夜,当蝙蝠回洞了就证明外面的天就亮了。

她就该回菩提树下等师父了。

廖无眠听阿姐鼓一遍又一遍说她要等师父回来。

头枕在菩提树的树根上,除却身上罔兽的臭味,还能嗅到伴着微风而来的竹香和菩提香。

竹香肯定就是那个长的妖媚好看的竹笙身上传来的。

他们现在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出去,只好跟着阿姐鼓躺在菩提树下,先养精蓄锐片刻。

也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这菩提香格外的使人心神安宁,廖无眠很快就沉沉睡去。

“住持,这是此批被选上山的童女。”

廖无眠觉得她睡得地方有些喧哗,竭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才瞧见面前一群规矩坐在蒲团上的和尚。

她.....她怎么会睡在一群和尚面前。

这个,有些不大好吧。

“噔!”

她头一疼,清脆的木鱼声传来。

她变成了根犍稚。

一遍又一遍敲打桌上那尊木鱼。

“怎么回事。”

这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实在是杀伤力极大。

“廖道友是你吗?”

这熟悉温和的称呼,估摸不错便是竹笙。

她低头望向周围,这一个个光亮的脑门。

竹笙不会成了个小秃头吧。

想着,被敲打的头也没那么疼了。

“廖道友,我在下面。”

下面?这桌上除她之外,还有个......有个木鱼。

木鱼!

“你.....你是个木鱼?”

此时下方的木鱼沉默片刻。

虽说变成个犍稚已然是个不怎么光彩的事,但竹笙变成了个圆润光亮黄澄的木鱼就让她忍不住想笑一笑。

“我们不是在菩提树下面睡着吗?怎么会变成了犍稚和木鱼?”

“我也不知,许是梵境中的幻化。”

嗡隆隆,这些小和尚开始做早课了,二人不再交谈。

因为手持这木鱼的人实在是敲得很勤。

他们头都些许的晕。

“柩灵大师,主持请您去前厅。”

一个双手合十,可爱的小和尚来桌前对敲木鱼的和尚说完,他便停下手中的木鱼。

跟那小和尚出去了。

廖无眠远远望过去,因得头晕,只模糊见到一身高大的身姿披着橙红的袈裟。

她和竹笙依旧留在这一群小光头中听他们一遍又一遍念经。

早课结束后,方才那个可爱的小和尚将他们送至一间朴实的禅房中。

“咯吱”陈旧的木门被推开,那个高大的身影领了个小丫头进房门。

他缓缓走到桌旁,坐下。

是个儒雅俊秀的和尚,高鼻深目,浓长的睫毛,秀挺的鼻梁,一双褐眸沉浸在浩瀚的佛世中。

光华蕴世,浑身带着淡淡的菩提香气。

手中捻着一串佛珠。

平淡瞧着门口站着的小丫头。

小丫头穿了件红布衣衫,能看得出衣衫上的红布都是东拼西凑,带着不同岁月的陈旧。

小丫头被她瞧的有些拘谨,将扎了两个辫子的头尽力埋下来。

手中的佛珠被他有节奏拨着,平淡说了句。

“去隔壁将你身上的衣衫换下了,需穿庙中的衣服。”

“是。”

小丫头脆生生答了,恭恭敬敬将小手放在身前,认认真真作了揖。

这和尚远远见那小丫头消失在门口最后一抹朱红的身影,沉声叹了口气。

无奈又冗长。

作为一根不用吃喝的犍稚许久,廖无眠竟然渐渐习惯这样的日子。

这简直是它梦想的生活,除却每日早早的要为这群小和尚早课敲打外,每日躺着不用去应付小白兔,确然不错。

不过作为木鱼的竹笙已经好几日没有与她说话了,要不是方才他唤了一小声“麒麒”,廖无眠就要觉得他被自己愚钝的相貌气死。

毕竟曾经好歹也是一张好看的皮囊,现在变成个憨厚可实的木鱼,着实有些难为他了。

这人都睡着了,还如此心心念念小白兔。

廖无眠就想不通了,这小白兔到底是哪里迷人了,一个两个的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师父,今日的早课已经做好了。”

小丫头穿了见灰衫,两个原来扎的平稳的鞭子被盘起来放入了灰扑扑的帽子里。

手里递上几张白纸,廖无眠顺势望过去,瞧见一群扭扭曲曲的字眼。

不忍直视。

柩灵接过纸张,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只是直接问道“你未曾学过写字?”

小丫头有些慌张,手指绞了许久,结结巴巴说。

“我......我......”

半天吐不出一个字,让一旁的廖无眠都急了。

你......你.....你到底要说什么?

“主持每年会将香火钱送只家中,便是为了叫你们识字,你或是贪玩了些。”

小丫头抬头见柩灵有些失望的表情,连忙跪下,匍匐在他脚下。

“不是的,不是的,是娘将香火钱供弟弟去学堂了,稚没有贪玩。”

小丫头,一连磕了好几个头,每一下都在禅房中响得回荡。

稚刚想再磕下去,却磕在一片柔软上。

柩灵用手拂住小丫头的额间,淡淡说了句。

“罢了,明日你做了早课后便来禅房中,我教你识几个字。”

柩灵说完,将手收回来,拿起木鱼和犍稚便出了禅房。

之后每一日,柩灵都会教稚识几个字。

稚真的蛮笨的,这是廖无眠得出的结论。

一个字教了半天,还是学不得,廖无眠怀疑这寺庙招人进来的时候是不是都不考核。

这些小丫头,到底是招到寺庙中作何作用?

廖无眠发现自己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

因为稚每次在她醒来时都会变个模样,身量越来越高。

主持总会在柩灵的禅房中,苦口婆心的的道。

“柩灵,是时候了。”

柩灵每每皆拿起佛珠避而不谈,后来只淡淡答道。

“待她再大些。”

廖无眠好奇他们到底说的什么,再大些?

地里养的白菜?

她也想过问一问竹笙,但每每她醒来的时候,竹笙便睡着了。

二人几乎很难同时清醒。

这一日,庙中有个祝灯节,山下的群众成群结队会爬到庙中,从山顶的莲池便放河灯,河灯顺着河水漂到山脚,那么你所许的愿望便会实现。

无稽之谈。

这世间的愿望要着是能许一许便可实现,她恨不得立马许个愿,让小童子活过来。

这一日,柩灵十分忙碌。

庙中他是个得道的高僧,从幼时便是佛理方面的天才,婴孩时被装在竹篮中,置于庙中菩提树旁的河水中。

被老主持捡回寺庙,抚养成人,少年时期便成了整个国都最负盛名的僧人。

老主持死后,便不再下山,一心一意在庙中梳理佛经。

菩提树下因佛而生之子。

这一日,柩灵待庙中所有的百姓下山后,才迟迟回到禅房。

禅房角落缩了个灰衫少女。

廖无眠好好待在这里,睡的迷迷糊糊,稚忽然跑进来,等了好久,见柩灵没有回来,靠着墙角就睡过去了。

听见门响。

稚睁开了眼睛,看见柩灵,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

柩灵上前,见她唇边还带几丝涎液,淡淡说。

“将你口水拭一拭。”

稚伸出袖口将嘴唇边一抹,笑了笑,又带有试探问道。

“师父,庙中的百姓都下山了吗?”

柩灵点点头,她又道。

“听说今夜菩提树下的河灯很多。”

柩灵又点点头。

稚又些失望,低着头道“师父累了,请早些休息吧。”

灰扑扑的背影。

“你想放河灯?”

那背影立马挺直了腰,兴奋转过头。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柩灵,小心翼翼问道。

“可以吗,师父。”

那晚,柩灵带着稚去菩提树下放河灯。

廖无眠等着柩灵回来,可等着等着便睡着了,醒来看见柩灵的床榻并没有被睡过的痕迹。

他身上却带着久久散不去浓烈的菩提香。

并没有过几日,柩灵在禅房中与主持谈话时。

住持用非常严厉的语气警告柩灵。

“时间快到了,不能再拖了,这是每一任主持都要做的,从一开始她的命运就决定好了,让她献给我佛是她的荣耀。”

做犍稚这么久以来,头回见柩灵皱眉。

住持又道“你莫不是动了红尘之心?”

柩灵袖中拨动佛珠的手一滞,面色很快又恢复平淡“并无。”

“这就好,你是师父一生的心血,就要修成大道,莫要前功尽弃。”

住持对柩灵又说了几句。

柩灵点点头。

这一夜,廖无眠头疼的很,她被柩灵敲了一夜的木鱼。

只觉自己听这佛经都要修得大道了。

很久都没有见到稚了。

今日,整个庙中都静悄悄的,僧人走动间,并无言。

主持又来了,每一次他一进来,廖无眠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这小老头,生的倒是慈眉善目,话语间却是恶毒得很。

“明日一早,菩提树下的祭台已经准备好了,你将她带来,莫要再贪恋凡尘,祭祀过后,你就可修得金身。”

柩灵话语依旧淡淡的“知晓了,只是个小丫头,祭便祭了,大道更重要些。”

主持很满意他的答话,点了点头。

“你能分清轻重甚好。”

这次,不是柩灵敲她,而是那个老主持,他嘴里叽里呱啦念叨半天。

香烛烟火弥漫得让她瞧不清晰。

等她再瞧清时,菩提树下。

在阴森的昏黄的天色笼罩,稚也被固定成虔诚的模样。

口中撕心裂肺喊道“师父!师父!”

稚!是稚!

廖无眠慌忙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柩灵。

只有空荡荡呛鼻的烟雾。

“你们要对稚做什么?”廖无眠竭力咆哮。

可惜菩提树下,没有一个人能听见她的声音。

“他们要做阿姐鼓。”

熟悉又低沉的声音从身下传来。

竹笙回答她。

“人皮剥落下来做成一顶鼓,用于祭祀他们的佛,便可以助大道的人飞升。”

“从一开始,稚的存在就是为了做成阿姐鼓。”

竹笙的语气冷漠又残忍,将真相利落的剥离开,呈现在廖无眠眼前。

一个人在菩提树下,等了两百年的师父。

便是为了取她的皮,做鼓。

她说。

“记不住了,应当不是怎么重要的,我已经两百年都记不起来了,嘿嘿。”

她记得自己叫阿姐鼓,记不住自己丢了皮,记得自己要等师父。

“啊!”

少女锐利又悲惨的声音回荡在迷氲中。

熟练的工匠在她头顶凿一个窟窿。

沉甸甸的水银冷冷的灌下。

不到一柱烟的功夫。

美丽的铜体被活剥。

柔软的少女顷刻间化作一张。

一张平展展的人皮囊,化为鼓被高僧握在手中。

犍稚:就是敲木鱼的棍子

引用百度:阿姐鼓的制作参照“阿姐鼓”制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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