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句话，害的无辜的炸鸡独守一晚空闺，第二天早上，林笙面无表情地路过。
也没扔。
打算留着回敬领导，这叫乌鸦反哺。
林笙就这样顶着一张臭脸被拉入剧情。
“这简直荒谬！他是你的下属！素材泄露这么大的事，你说你联系不上他？”
说话的老头梳着油光发亮的大背头，正是公司的董事之一张总。值得一提的是，公司里的大部分老人都偏向裴照野的爹，虽说不会明着给裴照野使绊子，暗里的卡一道，训两句的事却时有发生。
“张总，设计的版块平时都是赵国富负责，我虽然身为公司的设计副总，但也不能时刻监控下属吧。”Vincent的红毛不复往日精致，乱糟糟如结了一半的鸟窝，“事已经发生了，人也跑了，现在去追究他的责任，意义不大。”
“是的，我也认为。”公关副总推了推眼镜，“就算要开除赵国富，也得等内部调查。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已经提前预热了很久，微博关注的体量也超过了百万，明天要是没有先导预告发布，公众会声讨我们言而无信，对游戏的发售非常不利。”
张总怒拍桌子：“难道你们就没有任何预防手段？”
Vincent摊开手：“张总，项目预算就那么点，我们这次采用了新的外包团队，用新技术做的先导片，时间本来就紧张。哪里来的精力去做质量相同的另一支片子呢？”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他们都已经发出来了啊！你明天拿什么片子去顶这个空缺？”
“具体的方案我们也在思考，后续会跟裴总汇报……”
“我不管你们内部怎么处理，这次的事件影响十分恶劣，我会如实报告给董事会的。Vincent你做好准备。”张总冷笑，“我早说了这游戏做不得不能做，你们小年轻偏要做。小裴总，容我提醒一句，当初跟董事争取项目资源的时候，你可是承诺过回报的。现在这项目还要不要做下去……您自己看着办吧。”
张总在“小”字上重重落音，抄起茶杯，“砰”地摔上门。
震耳欲聋的一声响后，会议室里凝入短暂的死寂。
林笙悄悄活动了下被硬控的肩膀。
世事就是如此难料，前一晚他还为一只炸鸡生气，后一天的剧情就如坐了火箭般地拉。
不过话又说回来，照这个时间跳跃，那炸鸡可能已经是只陈年老炸鸡了。
“张总说的也太严重了，前期投入这么多，游戏都做出来了，就因为一支素材关项目，这也太……”
公关副总点了两下鼠标：“当务之急还是解决问题，裴总，会后我就会安排人草拟公关稿，尽快给到您，内容方面，您有什么指示吗？”
说罢，两位的脸自然而然地朝裴照野转去。
按理来说，林笙此时也该加入。领导要讲话，下属肯定得拿正脸迎接。
但林笙不。
林笙虽说顿悟之后看淡了生死，但骨子里还是个颇为较真的人。
他好心好意地送小蛋糕安慰人，却被回了句乞丐。
本来就仇富，这下更烦。
今天绝不给领导一个正眼！
林笙心里盘算得好好，奈何有只无形的手搅乱风云。
他的脖子肌肉正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朝裴照野倾斜。
连带他高贵的正脸。
林笙五指收紧，指甲边缘攥得发白，他感觉脖子上爆起了好几根青筋，脑袋一阵热乎，这对抗给他干得热血沸腾。
他憋着一股劲，憋着，憋着……
憋着气转了过去。
在接触到裴照野目光的前一秒，紧急闭上了眼。
裴照野一眼扫过，视线无可避免地落在他的脸上。
林笙闭上了眼，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春日含着雨露的蓓蕾，只需一缕最细的微风，便能撬动宁静的表象。
不知怎的，裴照野想到林笙脖子后的那颗小痣。
被藏在头发下，需要拨开才能找到。
就像林笙的气性。
藏在稳重的外表之下，只透出一点点小花头。
两相对峙间，一道小小的气声撕开一道口子。
“天哪，你看林助理的脸色，比我熬三天大夜还来上班的脸色还要差。”
沉默两秒，一道咬牙切齿的女声打断开团：“别说了，顾好眼前吧。”
Vincent：“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要被开除了。真的，是不是谁欠林助理钱了。”
林笙的眼皮不受控地跳了起来。
二位，办公室不是真空谢谢，别蛐蛐了。
“林助理。”这声林助理从裴照野的嘴里发出，“你怎么看？”
这便是要对台词了。
林笙不紧不慢地开口，讲出，哦不，背出他的分析和解决方案。
“我认为我们可以先请法务准备起诉律师函，追究赵国富以及涉事员工的责任。”
“接着，进行内部风险评估，估算损失体量，汇报给董事会。”
“然后……”
林笙把嘴皮子和脸皮子割裂开，才背完这段话。
像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又没用，还浪费口水。
这小说作者设计炮灰台词的时候，完全不动脑子的吗？
公关副总连连点头：“林助理说的对，裴总，您怎么看？”
脑中的台词如程序般加载，可裴照野不想说。
在几句对话的时间里，他的心里缓缓浮现出一个想法。
林笙在跟他使小性子。
剧情如机器人般，稳重靠谱的林助理，在生孩子气。
这可太有趣了。
让他忍不住想深挖下去。
“我想……”裴照野话风一顿，林笙看不到他勾起的嘴角，“我想，林助理该睁眼了。”
咔嚓——
“真的，是不是谁欠林助理钱了。”
“真真真的，是不是是是是，谁谁谁，欠林助理，钱钱钱钱钱了……”
不是，回档他也就认了。
但为什么要从这里开始回啊！很不吉利的好不好！
林笙一开始还憋着一股气，听撒钱听多了，慢慢的气就懒得生了。
一只炸鸡，换这么多句诅咒，很亏的。
第六遍，林笙终于睁着眼睛，在裴照野的注视下，背完了裹脚布。
裴照野也顺畅地接下了剧情。
“先拟公关稿，准备延迟声明。我们直接公开隐藏人物的线稿，这些人物和NPC不在先导片里,Vincent你想办法用已有素材，做个简易的线稿动画插进先导片里。”
Vincent和公关副总得了指令，弓着腰火速离开。
一走出办公室，Vincent就像沸腾的锅炸了：“我也真够倒霉的，赵国富那畜生想搞事，还要拉我做垫背，你说他图啥啊？我平时也没亏待他啊！”
公关副总说：“我听说他有个生病的女儿，急需用钱，估计被对方用钱收买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Vincent怒极：“小孩生病就能去偷去抢了吗？他拿钱一走了之，现在还要我给他背锅，算什么名堂！”
Vincent半夜零点刷到下属给他的消息，一晚上愁的没睡，今天一来公司就被各种领导劈头盖脸一顿骂，憋了一肚子火，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小发雷霆，忽而听到会议室里传来一声：“回来。”
二人对视一眼，由公关副总推开门：“裴总，还有什么吩咐。”
会议室里只剩裴照野和林笙，裴照野一只手臂搁在桌上，衬衫袖子挽到臂弯，露出结实的一段小臂。他没抬头，轻飘淡写道：“预告片该怎么发怎么发，刚才我说的废话，你们都别执行。”
Vincent和副总：“好……啊？”
“你们只需要办一件事。”裴照野的指尖轻轻一敲，像是给审判书盖上一枚定生死的章 ，“明天的先导片预告，改成游戏宣传发布会。”
“到时候，我会出席，介绍《星昼传说》。”
副总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您是说您要开发布会，您亲自主持？可是，可是这一天的时间，这也太匆忙了。”
“场地用公司的，开直播，时间你定。”
副总还想说什么，被裴照野一句话堵了回去：“去执行。”
门再度合上，副总抱着一头雾水，和门口的Vincent对上眼。
“你有没有觉得，裴总今天怪怪的，突然要办发布会，心血来潮的事，他从来不会做。”副总说，“林助理也是，刚才一直闭着眼睛。今天这场合，我都怕裴总直接让他滚蛋。”
Vincent：“废话。”
副总不可置信地斜他一眼：“你也不用这么说我吧？”
Vincent唰得拉住副总的手：“我说，是‘废话’啊！你没听到吗？裴总刚才说了废、话！”
“我从来没有听裴总说过这么，这么接地气的话！”
副总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对上Vincent晶亮的、兴奋的眼：“我的天哪，还有那袖子，你看到了吗？那手臂肌肉，啊啊啊啊我死了啊，这就是我的梦中情臂啊。裴总也太小气了，大夏天都要穿长袖，遮的严严实实的，我居然这么多年才看见，亏死了啊啊啊啊！”
公关副总，人称姜姐，在职场摸爬滚打十几年，自诩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凡事已经无法扰乱她的道心。
此时此刻，却罕见地觉得头上有些痒。
好像要长出问号来了。
姜姐想不到，仅仅一墙之隔，还有一个人的头上也要长出问号。
林笙看着面前多出来的屏幕截图，几乎要怀疑自己不识字。
不然他怎么会从裴照野的手机订单里，看到茉莉花海盐味蛋糕的订单。
林笙虚心求教：“裴总，这是……这是您的午饭吗？”
“怎么可能。”
林笙绞尽脑汁，观察裴照野的表情：“那，您是想让我订购这款蛋糕吗？用作下午茶福利？用作发布会茶点？呃……送给，沈少爷？”
“什么。”
一只大手盖住手机屏幕，裴照野忽然凑到他身边，淡淡的雪松气息挤走他身遭的空气，像强势的入侵者。
“你不是为了这个，和我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