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承祜靠在康熙坚实的胸膛上,小手习惯性地揪住了龙袍前襟的盘扣,仰着小脸,脆生生地回答:“看,舅舅,读书,听……先生!讲书!”

他努力地表达着,小手指了指尚书房。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孩童特有的、想要分享“新发现”的兴奋。

康熙不由得有些吃醋,手掌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没良心的小东西,阿玛前几天要教你,你还不听。”

承祜在他的怀里扭了扭,这么大个人了还被打屁股,太羞耻了。

“阿玛,坏坏!”承祜奶声奶气地控诉着,小脸涨得更红了,像熟透的水蜜桃,带着被当众“教训”的羞赧和不忿,在康熙怀里扭得像只不安分的小虫子,小拳头还轻轻捶了捶康熙的胸口。

康熙被他这小模样逗得朗笑出声,方才心头那点因张英而起的微妙思量和因儿子过于“好学”而生的一丝疑虑,都被怀中这团鲜活稚气的暖意冲淡了不少。

帝王的心防再重,面对亲生骨肉这般纯粹的反应,也难免卸下几分。

他故意板起脸,捏了捏承祜肉乎乎的小脸蛋:“说阿玛坏?胆子不小。阿玛教你,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看阿玛今晚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承祜立刻“识时务”地瘪了瘪嘴,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委屈巴巴地看着康熙,声音也软糯下来,带着点讨饶的意味:“阿玛……好……”

他一边说,一边把小脑袋往康熙颈窝里埋,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温热的呼吸拂过康熙的皮肤。

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炉火纯青。

康熙哪里看不出儿子这点小心思,但孩童天然的依赖和示弱总是最能触动父亲的心弦。

他心底最后那点醋意和不悦也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怜爱。

他收紧手臂,将儿子抱得更稳当些,下巴抵着承祜柔软的发顶,声音也放得更加柔和:“由阿玛来教你如何?”

“阿玛,忙,额娘说,乖乖。”承祜贴着他说。

林荫小道上,康熙走在最前头,平稳的抱着孩子。

孩子的身体容易犯困,承祜上一刻还像充满气的气球,下一刻就打起了哈欠。

“承祜,”康熙的声音在静谧的宫道上显得格外低沉,“喜欢舅舅?”

索尼到底还是撑不住了,承祜出生后几个月,他就在梦中辞世了,他的长子噶布喇,承祜的亲外祖身体不好,如今赫舍里家只有一个索额图担得起事。

可是索额图最近的行事手段让他有些不满。

承祜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小脑袋蹭了蹭康熙的脖子,含含糊糊地说:“舅舅,坐的,最直……跟承祜,玩……”

常泰对这个姐姐的孩子很好,每次来宫里读书的时候都会想着给他带点东西,这件事情康熙也是知道的,没他同意,后宫怎么可能进得来宫外的东西。

他似乎想起了常泰努力坐正的样子,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答案简单又纯粹,再加上赫舍里家没有丑的,小少年青竹一样坐的笔直,认真听课的样子确实赏心悦目。

康熙哑然失笑,觉得自己方才那些思虑似乎有些过于沉重了。

也许,承祜的早慧是真的,那份“定力”是出于对新鲜事物的天然好奇,而非刻意的经营。

至于喜欢舅舅……不过是孩子对母族亲人最朴素的孺慕之情。

他紧了紧手臂,将儿子抱得更稳些,步伐也放得更缓,生怕惊扰了承祜的睡意。

阳光斜斜照下来,父子俩的身影拉得很长,映在朱红的宫墙上,显得格外温馨。

“是啊,舅舅是得坐直些。”康熙低声自语,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和作为父亲的骄傲,“不然,怎么配得上给朕的承祜当榜样?”

他不再去深究那些复杂的可能性。

至少此刻,怀中的温暖和依赖是真实的。他是帝王,也是父亲。无论未来如何,这个聪慧又带着纯稚的儿子,值得他倾注心血去培养、去保护。

坤宁宫。

朱红的大门敞开着,早有太监过来通传了,仪芳带着宫人候在宫门前的台阶上。她穿着一身钴蓝色的常服,发髻间只簪着几支素雅的珠钗,目光望向林荫道的尽头。

当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抱着一个小团子缓缓出现在视线里时,仪芳眼中瞬间盈满了温柔与关切。

待康熙走近,她便深深福了下去:“臣妾恭迎皇上。”

康熙走到近前,目光掠过皇后温婉却难掩一丝疲惫的容颜,最终落在她看向承祜时那毫不作伪的慈爱上。

他将怀里睡得小脸红扑扑、呼吸均匀的儿子小心递向皇后:“这小子,听张英讲书听得入了神,回来路上就睡得这般沉了。倒是省心。”

仪芳也跟着笑道:“今早听着他说要去跟舅舅学习,没成想去跟周公约着了。”

她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将承祜接过来。

承祜在熟悉的、带着淡淡馨香的母亲怀抱里本能地蹭了蹭,发出几声模糊的梦呓,小拳头无意识地攥住了皇后衣襟上的一粒盘扣,睡得更沉了。

康熙看着她,眼中透出一丝柔和。

自从承祜出生后,仪芳就再也没有穿过纱衣那一些了,护甲和丹蔻也甚少见到了。母亲爱子,从来都是如此细微之处。

他想起年少丧母的自己,不由得放软了声音:“承祜听得入神,朕想着,孩子聪明,咱们做父母的也不能拘着他,待到他开蒙时,朕打算让张英教他。最近承祜先跟着朕吧。”

仪芳抱着孩子的手紧了些:“这……皇上公务繁忙,万一承祜闹着了……”

“无妨,我看他今天在尚书房就挺安静的,”他顿了顿:“常泰这孩子,看着倒是稳重了些,在尚书房坐得也端正。承祜很喜欢他。”

仪芳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欣慰笑容:“是么?常泰能得皇上这句‘稳重’,是他天大的福气。常泰来给我这个姐姐请安时常会给承祜带些东西来,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每次常泰来请安,承祜这个小机灵鬼眼睛都亮亮的。”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与感激,“也多亏皇上开恩,允他偶尔带些宫外的小玩意儿给承祜解闷,这孩子才能时时念着舅舅的好。”

她这是在不动声色地提醒康熙,常泰对承祜的好,是得了圣意的。

康熙自然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目光深邃地看了皇后一眼,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嗯,常泰是个懂事的。承祜喜欢,无伤大雅的东西带些进来也无妨。”

他肯定了常泰的行为,也再次划定了界限——必须“无伤大雅”,且由他掌控。话锋随即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无形的重量,“倒是索额图……”

仪芳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抱着承祜的手下意识地收得更紧,面上却维持着恭听圣训的姿态。

她和康熙是少年夫妻,对丈夫的用词语气都颇为熟悉。

心念电转间,她听见康熙声音低沉了几分:“索额图近来做事,有些毛躁了。你寻个机会,提点他几句。赫舍里家的门楣,如今靠他撑着,更要懂得‘持重’二字的分量。莫要辜负了索尼老大人留下的遗泽,更莫要……让承祜将来难做。”

这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她心上。

皇帝的警告清晰无比——索额图的冒进,不仅关乎赫舍里家的兴衰,更可能直接影响到承祜的未来!

宫中如今子嗣单薄,目前看来能立得住的也就只有承祜,参考前几任帝王的后宫情况,如今朝中谁不是暗暗思忖着押宝。自从祖父去了,家中由叔父做主后,他的行事手段越发张狂,竟然敢打起承祜的主意了。

仪芳苦笑了一声,“是,臣妾谨记。臣妾定会寻机告诫叔父,让他谨言慎行,恪守本分,绝不敢行差踏错,辜负皇恩,更不敢……连累承祜。”

她将“连累承祜”四个字咬得极重,既是向康熙表明态度,也是在心中对索额图敲响了警钟。

她是祖父一手带大的,如果说政治敏锐度也不比男儿差多少,承祜年岁小,还看不出日后的成就,可这张肖似先帝的脸,不管日后谁继位,都不可能慢待了他。

倘若皇上真的有将承祜培养上大宝的想法,他们就不可能任由孩子长于母亲之手,纵容未来的外戚之祸。

叔父真是糊涂了。

她心中苦笑,竟然会觉得皇上是难得仁慈,怕孩子养不住才放着孩子在她这里,中宫嫡出,盼着孩子日后去争那位置。

哪怕爱新觉罗家前几任帝王都是短寿和子嗣单薄,他们作为臣子的也不应当在一个帝王青壮年时就开始押宝,如此犯忌讳之事,她叔父行事当真是愈发不着调了。

康熙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

正如仪芳了解他,他也了解她。

最开始的他们只是单纯的政治利益共同体,但是这么多年走下来,妻子在他心中的位置也不同了。

他年少时就学着帝王之道平衡之术,面对着娇妻幼子,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伸出手,再次轻轻抚了抚承祜温热的脸颊,动作带着父亲的慈爱,眼神却深邃难测,“好好照顾他。”

“臣妾遵旨。”仪芳抱着承祜,深深福礼。

康熙不再多言,转过身,在顾问行等人无声的簇拥下,踏着青石板上拉长的斜影,大步流星地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而去。

那明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宫墙的转角,留下的是帝王威严的气息和一席足以让整个赫舍里家族警醒的话语。

仪芳抱着沉睡的儿子,站在坤宁宫门口,久久未动,直到身后嬷嬷低声问着她:“娘娘,阿哥受不得风吹,先进里头吧。”

仪芳回过神来,方才康熙话语中的敲打,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也让她的心乱了。

皇上的打算如今她也看不透,但是孩子跟他多多相处总会有好处的,在这宫中生活,掌权者的喜好才是最重要的。

怀里的承祜呢喃着:“……阿玛……”

阿玛他,是天子啊。天子的爱,从来都伴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考量与重负。

她的孩子啊。

她看着儿子毫无防备的睡颜,指尖怜惜地抚平他微蹙的眉头,所有的忧虑、算计、家族的兴衰仿佛在这一刻都远去了,只剩下纯粹的、汹涌的母爱。

“走吧。”她收敛一腔思绪。

她抱着承祜,转身,一步步稳稳地踏上坤宁宫的台阶,身影没入那象征着中宫尊荣却也暗藏风波的殿宇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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