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怒兽赛正式进入半决赛,越到后期,妖兽之间的差距越小,比赛就越残酷,一点小失误就是满盘皆输的结局。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朔月倚靠在高台包厢里的鹅羽软凳上,托腮无聊地把玩手中的玲珑连环,玉指轻巧拨弄,连环轻撞叮当响。
她纤细脚腕上缠着一根细宝石流苏,肌肤在碎闪光芒下愈发透亮莹润。
赛台上,浑身是伤的灰狼跳跃猛扑,挥爪击爆隼的左目,隼鸟悲鸣长啸,坠落到底。
朔月被突如其来的叫声惊扰,不耐烦起身走到露天观景台,俯瞰地面。
台上,隼颤抖着已经露出肱骨的双翅,不停地拍打地面,想要重新回到高空。
黄褐色的狼眼将它的脆弱收入眼底,四足轻踩地面,悄无声息接近已经无能反击的隼鸟,抬起强健的前足,一声轻响,隼的翅骨被狠狠碾碎,彻底断了它的希望。
隼鸟呜咽,一滴泪划过眼角,消失在羽毛中。
“废物。”
朔月望着被拖行在地面上的隼鸟,面露讥讽:“这种实力,也不知道怎么进半决赛的。还是趁早被淘汰吧,不然到了决赛,可不是连命都保不住。”
悯星站在一旁,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低声劝谏:“月少主慎言。”
朔月瞟了眼垂眸低兽的悯星,轻嗤:“怎么?你为这些畜生打抱不平?真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居然要你和陪同我一起赴宴。”
“悯星。”
她双手环保于胸前,娇俏的面容在满头珠翠的映照下格外漂亮,说出的话却是与美丽外表截然相反的恶毒:
“你和那些畜生比,不过是有一个为兔族战死的将军爹。要不是你爹,你以为你的结局会比刚刚拖走的隼鸟好多少呢?你以为你现在能站在我身边,站在高处观望这场比赛是因为什么?你的修为?你的能力?你高洁品行?”
“不过是靠着我父亲微薄的怜悯罢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每日焚香祈祷,祈祷我父亲的慈悲情怀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否则你就该像刚刚那两只畜生一样,为着一点资源拼死搏杀。”
朔月走到悯星的身边,和软的声音淬着毒液:“不过可以理解,物伤其类,你难免失了分寸,下次注意噢。”
说完,伸手拍拍他的肩,轻巧离去。
玲珑连环清脆声渐行渐远,悯星一直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骨节青白,手背青筋毕露。
***
“你好。请问刚刚战败的隼鸟在哪?我可以见一见它吗?”
侍者默默打量面前的男人,气质清冷,眼眸情绪平和,不像往常客人那般急色重欲。
最重要的是,身着地级法衣,有一定身家。
“自然是可以的。”侍者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微微欠身:“不知道您想要什么样的服务?”
“服务?有哪些?”
是新客啊,还有很多待开发的呢。
侍者嘴角的笑更加灿烂,充满灵石的光辉:“什么都有。这些妖兽已经和我们签订了仆契,您只需要买断仆契,它就能由您处置。”
“我想去看看,可以吗?”
“自然。只是冒昧问一下,您心里的预估价格是多少呢?这只隼一路比拼下来,积累了许多人气,未免资源浪费,场主决定现场拍卖决定它的去留。”
“友情提醒您,如果您心中的价格太低,建议不要浪费时间,我们这儿还有别的好货。”
悯星面色沉静:“无妨,价格的事,不用担心。”
“哈哈哈,好!既然您如此敞亮,咱们也不兜圈子了,这边请。”
悯星被带入一间封闭性极高的室内,四壁、屋顶都镌刻着密密麻麻的咒符,严防他人窥视。
房中立着巨大的嵌百宝龙纹书柜,侍者掏出钥匙,打开柜门,取出四五个卷轴,展开到悯星面前。
紫铜鎏金鼎中焚烧的檀香缠绕高柱,醇厚的木质香味宁心静气,悯星注视着卷轴上的画面,眼前一阵阵发黑,思绪如同一团乱麻般卡死,完全丧失思考的能力。
他手里的,是一套关于鹧鸪的卷轴。
上面详细描述鹧鸪皮毛骨髓的所有用法,它们的优劣。
以及,鹧鸪鸟化形后的容貌特征,寿命几何,能否有益于双修、是否适合做成炉鼎。
如此种种,详细到令人胆寒。
他手指不住的颤抖,卷轴文字精炼,配图详实,没有任何旖旎夸张的色彩。
可就是这样一份图文精美,详细务实、堪称鹧鸪用法大全的报告,悯星不忍多看。
他不知道,要收集一份这样的卷轴需要多少鹧鸪的性命,卷轴上的每一个字、每一道笔触,背后都是一张张鹧鸪惨死的脸。
这样的卷轴,在他身后那个巨大的书柜里,还层层叠叠的放着许多。
而整个怒兽场,又有多少个如此这般的房间呢?
悯星早就知道怒兽场背地里的交易不单纯,但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毫不掩饰的下烂勾当。
从前父亲教导他克己复礼,战场上对待敌人屠戮无可厚非,但战争之外,万物有灵,不得自持高人一等肆意践踏。
面对眼前与往日教导截然相反的场景,悯星心中泛起翻涌恶意,几乎快要维持不住面色,干呕出声。
悯星喉头滚动,咽下快要喷涌而出的情绪,敛眸,哑声问:“只有这些吗?”
侍者合上卷轴,胸有成竹道:“自然不止,这些只是最寻常的。”
仔细查看悯星的脸色,见他紧闭着唇,手扣在檀桌一角,僵硬又紧张的模样,侍者微微一笑。
他见过太多类似悯星这样的新客,他们最开始都是不习惯甚至排斥的。
不过那又如何?只要尝到了里面的甜头,玩的啊比老手还疯,哪里还记得什么仁义道德。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但面对这类人也不能逼迫的太紧,他们自持高尚,是没办法立刻撕掉伪面的,要适当引导,让他们见识到其中的乐趣,之后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您可以先考虑一下,这是待会儿拍卖会的入场函,您可以来看一看再做决定。”
侍者游刃有余地应付着,笑容完美,姿态恰到好处,挑不出一点错。
悯星面无表情接过,侍者也不再多说,起身送他离开。
两人行至拐角处,侍者突然好似收到什么讯息一般停住,几秒后面色逐渐难看起来。
整个人的气息变得阴沉毒鸷,同之前判若两人。
“连个鸟都看不好,一群饭桶!”他低后咒骂,继而交代:“立刻封锁暗室,派盲奴捕捉,别让它跑了!若是惊扰了贵客,我扒了你的皮!”
鸟?
悯星心念一动,状若无意地问:“怎么了?”
“没事。”
侍者情绪收敛的极快,可以和街头变脸卖艺人媲美,他向悯星致歉:“不好意思,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我就不送您了,您顺着这条长廊右转即可,我在拍卖会上等您。”
“好。”
悯星点头答应,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长廊。
侍者脸上的微笑随着他远去的步伐一点一点收敛,胳膊上显现出一条缠绕着大臂的锁链,上面泛着冷冷的光。
悯星行至斗搏场一楼,几步之外,淡金色防护罩下赛场上出现了新的斗兽。
仰望高台,贵客端坐,帘帐半敛,轻纱下面容影影绰绰。
悯星抬首遥望向东北角,透过淡粉纱帐,依稀可见朔月步摇上的珍珠。
一摇一晃间,鹧鸪和隼鸟的脸重叠,他薄唇紧抿,双手渐渐并拢。
修长的食指与中指交叉,形成一个圆环。
月白色衣裳散发星星点点微光,身后墙壁笔直的砖线随着空间波动而显得扭曲。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赛场上,没有人关注到阴暗角落里消失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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