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景双眸沉了沉,下压的眼尾,杀意暗泄。
多亏了周禧在场,才让他不得不掂量掂量出手后能不能保全周禧安危。
因此他同林参一样,默默忍下了心中仇恨。
林参从林谢的话中推测出,他是受了江满的蛊惑,把饶柳灵之死算在了皇帝与皇后头上,才会这么多年与江满沆瀣一气,不惜举兵造反。
呵……
林参心中冷笑:小姨和我哥我姐都没有中荣王妃的离间计,就你上当。
林谢说完快速扇了扇折扇,脸色一变复又是虚假的笑眯眯模样,“师父,您老人家就别操心家国大事儿了 ,还是多为平安派考虑考虑吧,这大过年的,您也不希望自己的徒子徒孙们都惨死在平安派对吧?奉劝您早些说出黄金在哪儿,早一秒,就少死一个弟子。”
白蝉胸有成竹般风轻云淡地捋着胡子笑了笑,“我们平安派的御敌机关可不是吃素的,虽说赤毛蝉被你们偷走以后,我便不敢轻易传授隐火掌,但还是有人能顶着走火入魔的危险修炼此功,这个时候,我相信他有能力守住平安派的尊严。”
白蝉嘴里所指之人,自然是这二十年之中唯一一个不靠赤毛蝉就能修炼隐火掌的阚成玉。
林谢大抵想起了阚成玉和傅雪带领一宗死守山门的样子。
以及那些被江满以荣王名义忽悠上山的门派,面对万箭齐发的机关、脚底冒出的润滑液体,死的死,伤的伤。
这些场景与白蝉微微露出的笑容重合在一起,仿佛一切都在白蝉的掌控之中,而林谢江满,俨然成了两只活蹦乱跳的小丑。
两人虽然一大把年纪,但在白蝉面前,还是幼稚得可笑。
林谢不禁脸色微变,隐隐有些恼羞成怒了。
他唰的合上折扇,向前一大步朝白蝉靠近,气势汹汹,“那你叫我过来干什么?耍我们呢?!”
江满匆忙拉住他的手腕,拽停他往前走的动作,“师父,我们先别逼师公,再给他时间慢慢考虑。”
林谢气得呼吸急促,甩开折扇用力扇风。
大冷的天气,他却气得快要自燃,嘴里忿忿念叨,“不行!刚刚我被林拾鲤拖住的时候,放跑了几个下山的弟子,他们很快就会带援兵上山,我们没有时间了!”
白明朝憋了许久,忽然开口大声质问,“师父!为了一个饶柳灵与朝廷为敌,你值得吗!回头吧!!!”
林谢瞪住他,语气带着嫌弃,斥道:“闭嘴,你懂什么!”
白明朝可不像林甘那么孝顺,旋即当着众人的面脱口而出:“我都四十多岁了,你还当我像小孩子一样蠢呢?!我不懂?我可明白着呢,我知道你除了耍帅什么也不会,还被女人骗得团团转!!我当年真是瞎了狗眼,竟然非要拜你为师!!!”
一连串戳心窝子的话,当真丝毫没给林谢留面子。
导致在这么严肃危险的场景中,有人听见白明朝的话后竟然忍不住偷笑了两声。
藏在岩石后的林参也忍不住扶额摇头。
洞穴太暗,白明朝看不清林谢青黑交替的脸,还在咄咄逼人地输出,“你这样的锅,只能林甘那样的盖去配,再来一个白蕴籍,你们仨就是平安派最大的毒瘤!!更是大五宗的悲剧!!跟你们一个宗门,我特么脸都没了!!!”
众人:……
被他骂到狗血淋头的三个人——林谢捏着拳头,手指关节咯吱响,气得脸色铁青。
白蕴籍始终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处于纷争之外,装没听见,不知是因羞愧无颜以对,还是根本不在乎。
林甘不仅不生气,亦没有愧疚的态度,反而挠了挠鼻头,冲林参没心没肺地咧嘴苦笑了笑。
装疯卖傻久了,不装的时候,却已经回不去了。
林参面无表情,从他脸上移开视线,心中为他感到悲哀。
巩帆最先听不下去,往前一步站出来回怼,“六宗师父,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你资质平平,根骨低劣,要不是师公尝试了各种办法助你练功,不然就算你姓白,你也当不了六宗宗师!!”
白明朝蹭蹭站了起来,指着对面几人大喊:“我呸!你一个晚辈,竟敢说我没有根骨!是谁在你耳边说的这些话!!”
巩帆双手抱臂,冷嘲热讽道:“还用谁来告诉我吗?你们小六宗,哪次不是在月末会武垫底?你的徒弟都是如此,你这个师父可见一斑。”
白明朝:“你!!!”
巩帆:“哦~差点忘了,你们不是垫底,还有个小七宗在你们后面呢,哈哈哈!”
巩帆提到了小七宗,而他正是刚血洗过小七宗的凶手。
岩石后的林参与周禧皆心情沉重,眉眼间蕴含着强烈的愤怒与仇恨。
周禧低下头,身体情不自禁一阵抽搐,“额呵……”
他用力捂着手臂,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一直隐隐作痛,但他努力忍了许久,没发出任何声音。
林参一只手抵着墙壁,把他护在怀里的同时,还帮他隐藏了气息。
因此即使他的内功远不及林参贺景林甘,却也成功隐蔽了许久。
但这会儿,心里的伤痛远远大过了身体疼痛,他实在没办法忍受,不小心哽咽了一声。
林参感受到他的动静,眼神瞬间从愤恨变得慌乱、关切。
与此同时,江满和林谢也察觉到了什么,暗暗蹙眉对视一眼,随后二人目光一同看向岩石后方。
洞穴里白明朝还在骂,“呵!我是资质差劲,那又怎样,天生的事情有什么丢人的?至少我不会觊觎自己配不上的东西!不像你们,全五宗都是贼!一个个那么喜欢偷学秘籍,可是也不见你们成为高手啊?你们五宗修炼隐火掌还用了偷盗的赤毛蝉吧?看看人家一宗阚成玉,不需要赤毛蝉也比你们任何一个都厉害!!!这就是光明正大和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区别!呸!!”
巩帆放下双手,听见这话不淡定了,顿时目眦欲裂,“你!!!”
林谢:“够了!都给我闭嘴!!”
林谢开口打断二人的争吵,一边警惕岩石后方,一边问江满,“现在怎么办?”
江满脸色阴了须臾后,忽摇头轻笑,视线看向林谢,笑着温柔回应:“叛逆的孩子,教训一顿,带回去就是了。”
她声音太轻,显得她随后的举动是那么突如其然!
话落下的瞬间,她双脚周围忽然生起一阵诡异妖风,妖风呈螺旋形状快速聚成一团,再向上凝结,汇拢至她缓缓抬起的手掌心中。
白蝉见状,立刻冲岩石后方大喊:“快闪开!”
这声喊完已经有点晚了,不过好在林参贺景林甘都提前察觉到了江满的动作,三人迅速撤离岩石后方。
其中林参揽着周禧的腰,带动周禧身体连转几圈,安全闪至洞穴更深处的尽头。
洞穴尽头,一个圆柱形的石桩子虔诚地立在正中间。
在桩子表面,有着曾经放置装赤毛蝉盒子的痕迹,而在桩子根部,还有囚禁林谢的铁链。
林参碰到桩子,像是触碰到了命运,恍惚间心脏一阵惊悸。
与此同时,江满的内力击中岩石,岩石炸裂,迸发而出的碎石在并不宽敞的洞穴内壁上来回弹射。
平安派众宗师盘坐在地,因为坐得比较低,因此避开了绝大部分碎石。
他们抬起袖子随便遮了遮,轻易就能挡住掉落下来的零碎石块。
林参所处的方向首当其冲,碎石尽数朝刚死里逃生的四人弹了过去!
林参带着周禧,来不及抵挡,下意识只能用身体挡住弹射而来的尖锐石块。
好在关键时刻,手中没有拖累的贺景与林甘一左一右为林参轰退了碎石。
林参埋头抱紧周禧后额,上半身几乎蜷缩,严严实实将周禧揽在怀里。
他听见碎石噼里啪啦掉落的声音,却没有感受到预料之中的疼痛。 回头一看,才知是贺景与林甘一起帮助了他。
向来都是他挡在师弟师妹们面前,再没有底气的时候也要装得风轻云淡。
如今有两个年长的叔辈站在他身前,让林参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保护的感觉。
这感觉,同乐壹的保护完全不一样。
它更加奇妙,更……令人心动。
周禧从林参怀里慢慢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看贺景,又看了看林甘,最后目光凝视在林参消瘦的侧脸上,眼神惆怅。
经过三种不同的内力的洗礼,洞穴上方的钟乳石发出了更明亮的光芒。
洞内光线明明更亮,但因为从高处照下来,在每个人脸上照出了深浅不一的阴影。
众人眼睛藏在眉骨阴影下,谁也看不清谁的神色。
“大师兄,对不起,我没忍住,发出声音了……”
通过周禧蚊子似的呢喃,林参听出了他正强忍着伤痛。
林参想把他抱紧但怕弄疼他的伤口,松开更担心一个不谨慎让他受到伤害。
左右纠结之下,林参抱着他的手尽可能保持合适力道,并摸了摸他的后额,安慰道:“没关系,你已经很努力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
林谢:“拾羡。”
碎石全部落下,众人在灰尘中不断咳嗽,场面虽混乱,却意外和平。
可惜太过短暂。
林谢最先从混乱中开口,语气阴冷地看着林甘命令道:“过来。”
林甘手指蜷了蜷,犹豫须臾,缓缓退后半步,平静的语气透着坚持,“师父,我说过的,这次我要站在我的徒儿这边。”
面对林甘的坚定选择,林参倒并不意外。
他甚至不用多看林甘一眼,就知道林甘于他而言已经没有危险了。
于是林参从周禧身上移开视线后,带着警惕与仇视的目光缓缓看向林谢与江满。
林谢见命令不动林甘,转而斥责林参:“不管怎么样,我是你爹,你这条命是我给的,你可以不帮我,但也别给我捣乱!”
林参冷漠的表情仿佛覆着一层冰霜,“我再说最后一遍,我爹叫乐明明。”
林谢:“别开玩笑了,我听阿茵说过,那个乐明明三番两次瞒着灵儿弃养你,你还认他?”
林参觉得有些可笑,但笼罩在巨大的仇恨之中,半点笑不出来。
林谢说的是事实,但林参从来没有恨过乐明明。
他想起儿时身上奇怪的病,给家里人造成了许多麻烦与痛苦。
自己更是生不如死。
那个时候,对于乐明明的所作所为,林参虽感到难过忧伤,却格外宽容且理解。
往后的日子,林参还没长大,乐明明就成了一个痴呆的废人,因此更没有恨他的必要了。
林参同他没有亲情,但因着他们都爱乐壹和乐贰,林参还是把他当成亲人的。
今日得知身世真相,林参对乐明明的态度,反而从释然和无所谓变得感动。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乐明明对他,竟是仁至义尽。
“乐明明做父亲是差劲,做人也懦弱,但他至少不会轻易相信小人谗言,更比你懂得尊重我娘,他比你好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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