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成玉伤了右手,此刻正在傅雪的房间里疗伤。
这院子多年无人居住,但傅康来叫人一直打理着,虽然清冷,房间却干干净净,朴实简单。
“呃啊……”
大夫划开阚成玉右手臂上被碎石扎烂的肉,清理干净脏东西后,再抹上药膏。
这个过程疼得阚成玉满头冷汗,直翻眼白,肩膀抽搐,仰头咬牙呻吟,脖子上爬满凸出皮肤的青筋。
傅雪站在床边瞧着,表面看似冷静镇定,但只有她身旁的风入衣知道,她手心全是汗。
风入衣被她紧紧捏着手,感受得到她的颤抖和心慌,心疼安慰道:“大师姐,没事的,你别紧张。”
傅雪嘴角抽了抽,僵硬地挤出半个笑,目光一直注视着痛苦中的阚成玉,“我没紧张。”
风入衣神情苦涩地瞧着她,“可你明明……都快哭了……”
“啊!!!!”
大夫处理完外伤,最后用力一扭,接上阚成玉脱臼的骨头。
阚成玉终于忍不住,惨叫一声后晕了过去。
傅雪随之紧闭双眼,扭开头不忍再看。
“明天终试他还能上吗?!”
林参匆匆赶到,与端着一大盆血水的女使婆子擦肩而过。
他没有先关心阚成玉的伤势,而是在意他还能不能参加明天的终试。
不过当他看见屋内的场面后,不用谁来回答,也知道阚成玉不可能参加得了终试。
明日的规则最是简单,擂台比武,防守赛,最终只有一个赢家。
看阚成玉这个样子,就算参加了,也赢不了。
傅雪偷偷擦掉眼泪,抬头恢复稳重模样,“乐三少主,别为难我大师兄了。”
林参从傅雪语气中听出一丝责怪。
“难道你不希望最后赢的人是他?”
林参说完,绕开傅雪朝阚成玉走去。
傅雪拳头紧了紧,目光追着林参,紧绷的表情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怨恨。
毕竟阚成玉会受这么重的伤,就是因为林参让他去跟踪翟泷等人。
林参抬起手,挽腕旋转,手心里升起热流般浮动的内力。
大夫还没反应过来,林参已经重重将内力压入阚成玉胸口。
阚成玉猛地喷出一大浊气,睁开了眼睛,无意识大喊:“阿雪!!”
傅雪立刻冲至床边,扑跪而去,紧紧握住阚成玉的手,“大师兄!!”
林参在一旁缓缓收起内力,听见傅雪嘴里喊出的“大师兄”三个字,心脏莫名揪了一瞬。
阚成玉这会儿痛得神志不清,靠林参输给他的内力才勉强维持力气。
他哪里顾得上装什么孤傲、矜持,反手牵住傅雪的手,声色激动,颤抖地说:“我要参加终试……我要,我要参加终试,我不想让你嫁给别人……阿雪,阿雪……我再也不跟你犯犟了,你别嫁给别人,求你了……”
是时,乐壹跟随傅康来走到门口,二人一脚踏进屋子,便听见傅雪情绪激烈地哭喊着:“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大师兄,你放心,我不会嫁别人,我只嫁你!”
傅康来顿时变了脸色,微微偏头打量乐壹的反应。
乐壹尴尬地笑了笑,“呵呵呵……”
他看向林参,冲林参耸了耸鼻子,随后阴阳怪气地问傅康来,“傅将军,看来令爱已心有所属,那请问明日的终试还有必要吗?”
傅雪闻声停止哭泣,安静下来,侧耳倾听傅康来的决定。
傅康来沉默须臾,冷冷开口道:“比武招亲,继续。”
傅雪转头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对傅康来大喊:“父亲!!!!”
傅康来故作无情,面色冷漠,“阿雪,你两个哥哥的仇已经报了,为父如今已经决定把烟州还给天子,从今往后,你要和乐谷主一起,忠于天子,忠于京州,忠于大桓,我相信乐谷主和天子,会保证傅家子孙妇孺的安全。”
乐壹听罢挑了挑眉,附和道:“有傅将军这句话,本谷主也就放心了,明日终试,本谷主一定会赢。”
阚成玉急得差点摔下床,他想争取,但被林参按住了肩膀。
他看见林参眯着眼睛对他微微摇头,这才没那么激动,恢复了一丝理智。
“来人,请小姐去别院居住。”
“站住!!”
傅康来命人来强行带走傅雪,但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乖巧听话的傅雪竟然从袖子里掏出匕首,站起来直接指住欲靠近她的几个侍卫。
“谁敢动我!”
傅康来眉头一皱,严厉下令道:“去!绑也要给我把她绑走!”
侍卫不再犹豫,一齐朝傅雪逼近。
傅雪眼神变得凌厉,主动上前,一个扫腿加顶肘,两招之内放倒了三个强壮的侍卫。
“再过来,别怪我不客气!”
她拿刀指着剩下几个侍卫,气焰嚣张,毫不示弱!
傅雪本就武功高强,再加上她身份尊贵,那些个侍卫根本不能跟她硬碰硬,最后只能进退两难地望着傅康来。
傅康来气得脸色通红,苍劲的眼神直勾勾瞪着傅雪。
“我花那么多银子送你去平安派习武,你倒好,学成归来,一身武艺竟用来对付老爹我!”
傅雪听罢,面上闪过疚色,但转念一想,愈加坚定不移了,“父亲,你送我学武,难道就是为了把我嫁出去,指望外人来保护傅家吗?”
傅康来微愣。
傅雪收起匕首,站在阚成玉床边,衣袂飘飘的样子衬得她像一尊坚硬的雕塑,里里外外都是硬朗不屈的。
她深沉的双眸认真望着傅康来,明明一字一句都平和轻缓,却铿锵有力,“父亲,我可以保护傅家。”
傅康来恨恨地咬了咬牙,“你别以为自己学了点武功就能说这样的大话!你无权无势,光有一身本领,靠什么保护弱小的亲人和祖上基业!!!靠一张嘴吗!!”
傅雪被怼得哑口无言,但仍不服气,父女之间眼看着就要发生矛盾。
在冷凝的气氛之下,众仆从侍卫以及大夫都低头退至一旁,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林参见情况不太妙,不动声色地碰了碰阚成玉,眯眼示意:说话。
阚成玉虽然依旧脸色惨白,但头脑已经清醒很多。
“阿雪。”
他小声开口,声音还是发抖,听得出来十分痛苦。
“别跟你父亲吵架,明天我会准时参加终试,相信我,我不会把你让给别人。”
说这话时,他抬眸瞥了眼乐壹。
乐壹歪嘴嗤笑一声,翻着白眼避开他的视线。
傅雪慢慢回头,不敢相信阚成玉的话,“可你都这样……”
阚成玉欲言又止,“晚些跟你说,总之现在,你不要再忤逆老宸王了,听话。”
傅雪还是不能理解,颤抖的唇角传达着她的担忧。
“咳咳。”
直到林参一声干咳,傅雪才后知后觉。
她看了看林参,再看看阚成玉,最后一愣,猛回头看向乐壹,终于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呵……”
最后,她笑了笑,抬眸对傅康来说:“父亲,是女儿冒犯了,女儿告退。”
傅雪屈膝行礼,再快速离开。
她离开时,挺胸抬头,眼里带着光。
这倒搞得傅康来一头雾水。
乐壹见傅康来心里起了怀疑,连忙献媚般地说好话。
“傅将军,日后京烟两州联姻,再加上普州的支持,收复秦州指日可待,到时候,我帮您守着烟州,把阿雪和傅家其它人接到京州宫里生活,必叫他们一生平安无忧。”
傅康来被打断思路,没多想了,笑呵呵回应道:“那自然最好。”
乐壹揽住傅康来肩膀,揽着他往外走,还不要脸地称兄道弟起来,“大哥放心,等我娶了阿雪,一定把她宠成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但老夫听说,乐谷主身边的莺莺燕燕可不少呢。”
“那是以前!”
乐壹拍拍胸脯打包票,信心满满地说:“以后有阿雪这么漂亮的媳妇儿,谁还看得上外面的!”
傅康来得了保证,彻底没了后顾之忧,越发笑得合不拢嘴。
且不说他作为一个男人到底会不会信乐壹的话,至少此时此刻他是被乐壹哄开心了。
林参在他们身后,神秘地笑了笑。
不过,下一秒,他心口一空,忽想起身边少了个人,情绪旋即阴到了谷底,脸色随之沉得难看。
阚成玉在大夫的搀扶下慢慢躺回床上,待其余人都离开了,开口道:“林拾希呢,今天怎么没见他跟着你。”
林参:……
要不要每一个人都来提醒一遍周禧不见了啊!
“他出去玩儿了。”
林参说得随意,但阚成玉眉头动了动,还是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你会放他一个人出去玩?”
“为什么不会?”
“呵呵……”
阚成玉瞥他一眼,“问得真奇怪,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反正你一直是这么干的,就没见你的眼睛从他身上离开过,从小到大都是。”
林参:……
林参思考着该怎么回答才不会显得是自己被抛弃了,这时阚成玉又幽幽地问:“你该不会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你喜欢他吧?”
林参深吸一口,假装很不在意地说:“他走了。”
阚成玉正在上药,忍着痛时忽听见这句话,接着便仿佛短暂地不痛了,略略幸灾乐祸道:“哈哈,童养媳跑了,啊!!!”
林参咬牙狠狠踢了床脚一脚,动静震得阚成玉惨叫。
“啊!”
林参瞪他一眼,径直离开。
翌日,又是个不错的好天气,阳光暖人,风高云淡。
终试比武台设立在傅宅前院,旁观的人都是傅家自己人。
傅雪的嫂嫂们带着年幼的侄儿侄女们出现了,以前她们住在宸王府,极少见外客。
但今日终试,干系着傅家未来家主人选,更干系着她们的命运,自然要来第一时间得到答案。
“啊!!!”
在众人全神贯注的目光下,令狐凌第一个被子规啼轰下台。
他痛苦而艰难地爬起来,愤恨的眼睛像是要杀死台上的乐壹。
乐壹背对着他,不屑得多看一眼。
“别浪费时间,下一个。”
令狐凌转身,目光看向温禾,“温兄,我不行了,该你了,今日我们一定要齐心协力,拿下捞月魔头!!”
温禾犹豫几番,站上比试台。
按照他们的计划,他们可以以人数压制,一个一个去消磨乐壹的力气,待到最后翟泷上台时,就能与子规啼来个五五开。
然而温禾对上乐壹,连五招都没有坚持住,乐壹甚至不需要动用子规啼,便打得温禾投降认输。
温禾投得实在草率,逼得全力以赴的令狐凌破口大骂。
“温老五!你明明还能坚持,为何就败了!”
温禾走下台,无奈深呼吸,在令狐凌身边站定后,转身看向正在往台上走的翟泷。
“令狐兄,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当中,有人的心已经变了。”
令狐凌怔怔一愣,缓缓看回比武招亲擂台。
只见翟泷一身素衣便上了台,连他从不离手的剑都没带,不像是来比武的。
乐壹面对前几个挑战者时,都是一脸不耐烦,只想速战速决,可一见到翟泷,立刻起了玩心。
“呦呦呦,这谁呀,是我们伟大的翟小盟主哦。”
翟泷沉着脸,凶巴巴瞪着他,“我问你,昨天为什么救我。”
乐壹摆出一副警惕模样,退到台子边缘,贱兮兮地上下打量翟泷,“这么凶的吗?我是救了你,又不是强‘暴了你。”
台下林参端着一只手臂,捏了捏眉心,无奈摇头。
其余人:……
翟泷:“来人,拿我的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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