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

晒场周围布满官兵,想来便是为乐壹准备的。

但官府终究只是经历了虚惊一场,直到官卖会快结束了,捞月谷的人也没有出现。

花卷垂头丧气,两只手紧捏着衣角,肩膀因为哭泣隐忍而轻微抽搐 周禧用尽了各种花言巧语也没能哄她开心一点。

林参索性一声不吭。

此时,官卖会亮出最后一件拍品,是个用蓝水晶制作的胸针。

蓝色水晶镶嵌在由纯银制作的羽毛中,羽毛尾部吊着珍珠链条,在最下方,还有一只银子打造的小鸟。

“都说今日魔教会来洗劫官卖会,可是诸位老爷夫人您看呐,官卖会都已经快要结束了,他们仍未现身,大家知道是为什么吗?”

所有椅子正前方的台子上,一个披着貂皮的胖妇人正在滔滔不绝地为每一件拍品致辞。

但到这最后一件拍品时,她却没有直接讲解拍品的来历与价值,而是意外提及了今日所有人心中最不安的一件事情。

台下众人皆面露疑惑,胖妇人短暂停顿后,继续绘声绘色讲述道:“如果他们真的来了,那一定是冲它而来!!”

只见胖妇人退开一步,让身后展示台中的羽毛胸针呈现在大家眼前。

林参和花卷远远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二人忽然同时直起身子,伸长脖子努力眺望那镶嵌着蓝宝石的羽毛胸针。

“这玫胸针,叫做'羽姬',是六年前从捞月百货堂流传而出的纯手工制品,制作它的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它的羽毛栩栩如生,蓝色水晶犹如梦中的天空,它就像它的名字——羽姬,是一个安静沉睡在水晶里,等待良人唤醒的绝世美女!

“今天捞月谷若现身,一定是为了夺回美丽的羽姬!所以……”

此话引起台下一阵阵唏嘘。

“好看是好看,但魔教的东西谁敢拍?”

“就是,拍下这个,以后还不得成为魔教的重点追杀对象?”

然胸针已经展示出来,捞月谷却迟迟未现身。

眼下许多人都松了口气,明白了捞月谷压根没来。

林参见那胖妇人敢光明正大谈论捞月谷的东西,料想她作为主办方,其实早就知道捞月谷不会来。

毕竟放出消息的那些门派都没有亲自来,稍微一琢磨就能猜到是谣言。

而且当年捞月百货堂和各大油坊被洗劫之后,许多贵重物品流落各地,乐壹哪儿有那么多功夫一个个找回来。

什么羽姬,他怕是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果不其然,胖妇人继续揶揄地对台下众人说:“所以,谁拍下它,谁就是今天魔教的目标!”

动动脚趾头也能听出来胖妇人说这些吓唬人的话只是为了活跃气氛开玩笑。

“这最后一件拍品没有起拍价,让我们看看是哪位勇士愿意为了沉睡的美人与魔教为敌!!”

当然她最大的目的,还是想尽可能地让这件没人敢拍的胸针最后能卖个好价钱。

不过即使她描述得如此生动形象,甚至使出了激将法,仍无人敢喊价。

花卷听见没有起拍价时,两眼放光,又左右瞧了瞧,发现没有人喊价,于是完全不问林参,直接跳起来高举牌子大喊:“我我我!我要!一,一……”

她想了想,卯足了劲大喊:“一文!”

林参抱着周禧,淡定坐在一旁,对此面无表情。

快要睡着的周禧被花卷惊醒,迷迷糊糊中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说:“三师姐,别乱花钱嘛……”

花卷偷瞄林参一眼,见林参没有生气的反应,态度愈发放肆起来,“没人对叫吗?那就是我的了!”

台上的胖妇人黑着脸,上下打量她好几眼,之后又瞪了一眼坐在台边记录人员的官员,那嫌弃的眼神仿佛在问: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给我放进来!!

胖妇人心里嫌弃,脸上还是尽量挤出客套笑容,朗声宣喊:“一文一次,一文二次!”

花卷双手握着喊价牌,激动得原地跺脚,瞳孔里闪烁着羽姬的蓝宝石光芒。

一旁林参却叹了口气,小声提醒她,“你真想要的话,直接喊十两。”

林参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举起了一个牌子,“十钱!”

花卷脸上的笑顿时耷拉下来,猛转头瞪向与她对叫的那个男人。

但是男人普普通通,放手后沉没在人群中,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林参知道,这是主办方的托儿,会一点点试探花卷愿意为这个商品付出多少价格。

而花卷能付出的最大限度,他们已经通过人手一本的册子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就是他们进门时所交的保金——十两。

花卷双手紧了紧,咬咬牙,再次举起牌子,“一两!”

这次人群中又换了一个人与她对叫。

“五两!”

花卷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吞了口口水,犹犹豫豫地回头观察林参。

林参撇过脸,用坐在身前的周禧挡住表情,让花卷什么也看不到。

台上胖妇人放慢语调,“五两一次……”

似乎在故意给花卷犹豫的机会。

花卷一跺脚,不管了,继续喊:“五两五钱!”

林参眉头紧皱,似乎终于没什么耐心了。

当托儿站出来喊“六两”的时候,花卷准备喊六两五钱,打算一点点往上加,能剩多少剩多少。

但林参忽然单手抱着周禧站起来,另一只手抢走了花卷手里的牌子,并十分平静地说出一个数字,“十两。”

说罢顺手将叫价牌丢回花卷怀里,直到重新坐下也没看花卷一眼。

台上胖妇人微微一笑,台下的托儿们也都默不作声了。

花卷见无人再与她对喊,表情却沉重不堪,缓慢落座……

后排有人拍了拍花卷的肩膀,以一种幸灾乐祸的看热闹的语气笑着问:“小姑娘,这个羽姬真漂亮呀,但你知道它是出自谁手吗?”

花卷转头看向那人,脱口而出回答:“我当然知道!是!”

“咳。”

林参一声干咳堵住了花卷话。

花卷努努嘴,改口道:“不重要,它漂亮就够了!”

说罢转回身,没再理会陌生人的闲言碎语。

最终,花卷以十两的价格获得了这枚原本可能卖都卖不掉的胸针。

虽然今天没见到乐壹,但是寻回了捞月百货堂的胸针,这足以让知足常乐的少女呈现出一副满载而归的表情。

走出官府大门的时候,花卷把装着“羽姬”的精致小盒子放进包裹,脸色一半是抑制不住的欢喜,一半又是忐忑不安。

她不敢去看林参的表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偿还十两银子。

毕竟这可是小七宗七个人好几个月的生活费,如果不用来买这枚胸针,足以让小七宗阔绰好久。

林参不说话,默默牵着周禧往城门方向走。

周禧察觉气氛不对,正想打破尴尬,林参却先开口。

“回去以后,把胸针藏好,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希妹也记着。”

周禧微愣,继而立刻乖巧点头,“嗯!”

花卷小声应“好”,末了终于没忍住,鼓起勇气问:“大师兄,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林参回头看向她,并没有说好听的话安慰,而是直言:“是。”

花卷重新低下头,带着一丝别扭说:“对不起……我会想办法把钱还给你……”

林参淡漠回道:“嗯,尽快吧,拖得时间久了我要加利息。”

花卷:……

周禧嘿嘿一笑,牵住花卷的手说:“大师兄逗你呢,他不会逼你还的。”

林参见他牵住了花卷,则迅速甩手松开他这个粘人的累赘,“你又知道了?”

说罢头也不回,懒懒散散地悠哉负手朝前走,“林拾颜,我带了希妹一路,该你带了,再耍赖就加利息。”

周禧气得两个腮帮子鼓成球,奶声奶气地跺脚喊道:“林参!你又不管我们!!”

“没大没小。”

*

那天回平安派的路上,三人遇到了驾牛车赶来接应的温语。

牛车是找杨大伯借的,走不快,温语追到半路的时候三人已经原路返回走了许久。

温语还因为争吵掀桌子的事情与林参有隔阂,虽见三人无恙,如释重负,但眼神总是不经意落在林参身上,显得格外谨慎微妙。

林参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顶着疲惫的脸冲他打了个哈欠,从他身边走过去时,不轻不重地抱怨:“你也太慢了。”

说罢主动坐到板车前方,拿走温语手里的牛鞭,承担起驾车的任务。

倒不是他勤快,只是因为比起驾车,他更不想哄花卷和周禧。

温语稍微低了低头,轻“嗯”一声,没多说什么。

两天一夜未眠,周禧和花卷一上车就睡着了。

确认她们睡得深,温语才开口道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你和师父了。”

原来花卷诱骗周禧撒谎隐瞒踪迹的时候,林甘刚好路过听到了二人交谈,他猜到花卷要离家出走,才在饭桌上说出那番当她再也不会回来的话。

“师父原谅你了吗。”

林参讲话一贯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说些不疼不痒的事情。

可他越不在意,温语愈发感到迷茫,“你和师父两个人,真是奇怪,为什么都不会生气呢,我真希望你们能痛痛快快地跟我吵一架,而不是把我当成不必置气的傻瓜一样。”

看来,林甘也没有把他的误会和冒犯放在心上,哪怕差点丢了小命。

林参忽然认真了些,至少不是把温语当成无知小儿的态度,“我不跟你吵,不是我不生气,而是我还需要你帮我照顾小七宗。”

温语闻言微微睁大眼睛,“你需要我?”

林参理所当然道:“我可不愿意天天给他们做饭。”

温语听到这样的解释,既有些无语,又情不自禁暗喜,嘴上却仍是傲娇之态,“你知道就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不给你下泻药了。”

林参:……

“看来林甘那几次莫名其妙闹肚子不是因为喝多了酒。”

“呵,他活该。”

林参笑了笑,让温语以后不要再折腾林甘,没多说别的。

那天傍晚,坐在牛车上看见的风景,因为太困,林参记不清了。

但云边城一日行,从饭桌上的争吵到最后与温语一笑泯恩仇,这段记忆在脑海里忽然变得尤为清晰,仿佛就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情。

只有想起师弟师妹们已经长大的模样时,林参才明白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十年实在太久,久到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

此刻花卷躺在小七宗房间的床上,额头包着白色纱布,沉睡的模样尚且祥和,但时不时颤抖的眼尾却暴露出她梦里的不安。

三天前离开云通镖局被押往大牢的路上,花卷在和官兵的拉扯中摔到了脑袋,一直昏迷至今。

林参给她把了脉,依然没有发现异常。

可是整整三天过去了,人迟迟未醒。

安都的大夫说她脑子里似乎藏着异物,一时半会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异物导致她醒不过来,于是回安都查询古籍医书,隔日才来通知查到的消息。

“可能是赤毛蝉,一种寄生在人的脑髓里的蛊虫,据说成年后的赤毛蝉拥有令人起死回生的奇效,但因为饲养方式太过残忍,所以早在百年前就被大桓皇室当成巫蛊邪术销毁了所有记载,老夫也是在异域古籍里才找到一点零星线索。”

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林参便想起花卷在云边城的时候提到过——她曾经被由桓人组建的组织关在山洞里炼药。

而这两天林参时时用内力探查花卷脑后的状况,也发现确实有奇怪的东西藏在她脑袋里休眠。

“老三!”

一道墨绿色身影忽然闯入小七宗,推开房门,鲁莽地喊了一声“老三!”

来人阔袖深袍上绣着满满当当的图案,有月亮喜鹊蝴蝶与各种图腾纹路,五花八门的迷人眼球。

腰带下七彩斑斓的玉石、铃铛,以及红线孔方随着他大幅度的动作而发出嘈杂激烈的声响。

他冲进来时,一阵热情的风骚之味朝林参扑面而来。

林参被他吓得一激灵,急忙跑到门口左右观察,“疯了吧你!在这儿别叫我!”

好在此刻小七宗只有他和林甘两个人。

那林甘醉酒后午睡未醒,房间里有轻微呼噜声飘出来,像个死人一样,倒是可以忽略不计。

乐壹差点犯错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晃了晃手里的册子,卖弄聪明般嘚瑟地说:“我查到十八年前带花卷回百货堂的经过了!”

林参再次谨慎观察一番院子里后,关上门,转身沉着脸对他吐槽:“还要翻记录,你脑子不装事的吗?”

乐壹反倒理直气壮地委屈起来,双手抱臂道:“拜托!我那时候跟着老爹捣毁过很多不干人事儿的地下窝点好吧!怎么可能一件件都记那么清楚,老爹的状态你也知道,这些年越来越傻,什么也问不出来,我只能翻记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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