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是我连累了你们。”

沅星蹲在大黑旁边，语气中难掩自责，如果不是她，现在大黑和周烽还在寨子的竹楼里好好的，不至于在这俗世中受惊历险。

“人的命是有定数的，狗也是，大黑和我本来就应该走这一遭，和你没有关系。”

周烽在桌边坐下，语气淡然，“先吃饭了，他们既然已经给大黑下了毒，应该不至于再给我们下毒，毕竟毒死一条狗和毒死两个人差别还是很大的。”

还在自责中的沅星对周烽的态度属实有些意外，都现在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吃饭？

“那大黑呢？”

在沅星惊讶的视线中周烽拿起了筷子，“我们吃完了给它留点。”

沅星：……谁说吃饭的事了！

“我是说大黑这样真的没事吗？”

“哦，没事，江九说了，只是麻醉针，等明天早上它自己醒了就好了。”

周烽反应过来，依旧平静。

沅星站起身看着周烽，在绝大多数时候她都很难看清周烽这个人，可是在某些偶然的瞬间却又觉得她简单如同一张白纸，可是最后才发现，其实自己对她一无所知。

“如果今天大黑中的不是麻醉针，而是毒针，你……”

周烽的筷子停住，半干的长发掩住了她一半的脸，神情隐藏在晦暗的阴影中让人看不分明，但沅星清晰地察觉到了她身上的冷意，后面的话自动消声。

半晌，周烽的筷子重新动了起来，“那我就送TA去投胎，还能怎么样？”

沅星没问这个TA会是谁，只是些微地松了口气，在周烽身边坐下。

说来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周烽在生气还是怎样，只要她的情绪有波动，沅星都觉得心里莫名踏实，但是当周烽平静到古井无波，没有任何情绪的时候，沅星总觉得心慌难受。

本来在寨子里还没这个毛病的，那时候的周烽也鲜活，会对第一次见面的自己有意见，会跟大黑斗嘴吵架，会笑着跟寨子里的长辈打招呼应话，可现在刚出寨子，她就像在慢慢被泥塑一样，对一切隐隐透着局外人的漠视，像半空中俯视人间的神。

这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但却依旧让她深深感到不安。

两人安静地吃完饭，在周烽准备铺床睡觉的时候，江九再次凭空出现，一屁股在床边坐下。

“干嘛？”

眉头微挑，周烽觉得这货嘴里放不出什么好屁。

“给我买手机。”

理直气壮地仰头看着周烽，江九双手环抱，“现在这个世界的人都有手机，我要跟上这个时代。”

“……你一个鬼王，跟什么人间的时代？”

周烽无语，也不知道江九对那两人搜魂的时候知道了什么，又冒出这奇奇怪怪的想法。

“我不管！”江九冷哼一声，傲气地一仰头，“我就要手机，在这个信息高速发达的时代，我要是没有手机的话，怎么带着你们两个文盲混啊！”

旁边的沅星也忍不住看过来，迟疑地指了一下自己跟周烽，“……文盲？我们两个？”

“当然！你们两个加起来凑得出来一个小学文凭吗？”江九一叉腰，发出灵魂拷问。

周烽&沅星：……

没上过学二人组相视一眼，沅星明智地腾出地方，“打孩子要趁早。”

周烽将骨节捏得咔咔作响，刚才还无法无天的江九顿时慌了，“欸！家暴是犯法的！打孩子也是家暴！”

“犯法？你有身份证号吗？”

逮着江九，周烽使劲捏了捏她的婴儿肥，顺带附上一个暴炒栗子。

“哎呦！”

捂着头，江九气急，“你自己不想进步，还阻碍我的进步？”

周烽：……

“这是哪个年代的口号，记串了吧？少整这些没用的，我们没有钱，不可能给你买手机的。”

周烽很诚实，她们确实没什么钱，而且也没听说过谁家鬼还要用手机的。

“真穷，没想到我死后竟然还有一劫，变成穷鬼，太可怕了！”

哀嚎一声，江九正感慨着她悲惨的鬼生，但接着她想起了什么，眼珠一转：“那我就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你打算怎么解决？”

拎着江九没放开，周烽觉得她没准备干什么好事。

“这你不用管了，”挣开周烽的手，江九神气地摆摆手，“我先走了，回见！”

“你……”

周烽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房门敞开合上，砰一声，江九早就没影了。

“……她不会有事吧？”沅星有点担心。

“她不会有事，我怕她让别人有事。”

摇摇头，周烽和江九有契约在身，自然能把她随时召回来，不过自己也不能完全限制她的自由，想出去疯就出去疯吧，也许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江九心里也有数。

“不管她了，我们先休息吧。”

掏出大黑的狗盆，将剩下的饭菜给它放进狗盆里留着，周烽看了一眼时间，催促沅星。

躺在床上，柔软得像是要把人完全包裹的床和之前那硬邦邦的竹床完全不同，周烽睡哪都一样，闭上眼睛很快入眠，但是旁边的沅星却迟迟无法入睡。

漆黑中，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所有感官都会变得更灵敏，她甚至能听见大黑的呼吸声，感觉到旁边周烽那边微微下沉的凹陷。

纵然已经在一个卧室住了这么久，但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意义上的同床共枕。

沅星的思绪有些乱，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现在静下来，她忍不住又去想周烽说的命中注定，是周烽早就算到了这些危险吗？那她为什么还要答应陪自己一起来？

轻轻侧过身，沅星试图看着周烽的脸，光线太昏暗，她只看得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咚咚！”

“咚咚！”

不是敲门声，沉闷的，细微的，很小声的敲击声，像是人的手指敲击皮箱的声音。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声音？

沅星的思绪被打断，转头循声看去，声音似乎是从窗帘后面传来的。

也许是风吹窗户的声音？

“咚咚！”

“咚咚！”

又是很有节奏的两声，这次显然声音更大了些。

看了一眼窗帘，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周烽，沅星的脑海中忍不住想起来在楼梯间的时候那张狰狞可怖的鬼脸，哪有胆子过去细看，略怂地往周烽那边靠了靠。

“咚咚！”

“咚咚！”

声音越来越大了，敲得沅星心脏都跟着颤了颤，手都哆嗦着，拉起被子蒙上了头，努力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顺带再次往周烽那边靠了靠。

声音消失了，缩在被子里的沅星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好像是什么都没有了。

就算是什么都没有了她也不敢露头，蜷缩在周烽身边试图缩小的自己存在感。

心惊胆战中，刚要打哈欠的沅星突然觉得头顶一凉，好像有人在掀她的被子！！

啊！！

整个人跟过了电一样，沅星快吓死了，条件反射地一把抱住了面前的周烽，救命啊！

掀被子的周烽：……

这可是大夏天的啊，开着空调都要汗流浃背，她被热醒后就看见了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看上去像是要把她自己热死的沅星，担心人真把自己热死，她想着掀开被子看一眼，结果就是抱了个满怀的温香软玉。

脸上似乎也被沅星传染了热气，逐渐蒸上红晕。

夏天薄薄的衣服根本没有什么存在感，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材贴在自己身上，从来没被人近身的周烽手足无措，连嗓子也发紧，发不出一点声音出来。

“周……周烽……”

沅星真被吓狠了，带着哭腔哆嗦着喊周烽，以为她还没醒。

“……我在。”

压下自己的异常，周烽举起的手落在沅星背上，轻轻拍了拍。

“我害怕，”有了周烽的回音，沅星一瞬间的委屈都涌了上来，脸埋在周烽的肩窝处，闷着声说：“有咚咚的声音。”

温热的气息拂过脖颈敏感的位置，周烽麻了一瞬，“没事了，我去开灯。”

“不要！别走！”一感觉周烽要起身，沅星顿时抱得更紧，万一周烽起来这一瞬间鬼把她吃了怎么办？！

“……好。”

将人虚环抱着，周烽抬手擦了一下沅星鼻尖的汗珠，抬腿踢开身上的被子，“这样热下去会中暑的。”

沅星倒是不在意被子了，有周烽在比被子让她安心。

“睡吧。”

轻轻拍着沅星的后背，周烽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恢复到心静自然凉的状态。

沅星哪管周烽的死活，抱着周烽的手收紧了一些才更安心，在周烽怀里磨磨蹭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才安分地准备睡去。

心静失败的周烽：……

周烽睡不着了，后半夜明显就安静了许多，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睡着的沅星也没再有什么异常。

天蒙蒙亮的时候，沅星似乎要醒，窗帘像是被风吹得微微鼓起。

睡梦中的沅星做了个梦。

她站在一片白茫茫中，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正前方躺着一个可爱狗的皮箱，四四方方，平放在地上。

“咚咚！”

皮箱里传来声音，一下子惊醒了沅星。

“咚咚！”

咚咚声又响起，不过这次是敲门声。

精神一振，沅星对这咚咚声多少有点应激了，心跳得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不等她脑子反应过来，就看见周烽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可能是来送早饭的，你现在起床吗？”

周烽甩甩手，问床上的沅星。

没想到周烽起得这么早，沅星心慢慢安定下来，点点头从床上下来去了卫生间。

确实是宾馆里来送早饭的，就是这阵仗有点夸张。

一开门，周烽就看见了外面站了整整齐齐一排的服务员，全都惊异又好奇地看着她，中间还站了一个一身富贵的中年女人，看见周烽出来的时候更是惊讶又激动，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扫过众人，周烽看向中年女人，“有事？”

“你们没事？”

中年女人激动地上前一步，握住了周烽的手。

明白了怎么回事，周烽抽回了自己的手，“明知道会出事还让我们住这个房间？”

“不不不，”中年女人连忙摆手，“我叫王玲，是这家宾馆的老板，昨天晚上的事情纯属误会，你们本来的房间应该是406，但是不知道怎么小芳把你们带到了404，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万幸，两位没事。”

对方没说谎，周烽知道那是沅家人故意为之，点点头也没准备追究，“早饭呢？”

“有有有，马上来，就是……还有个不情之请，这位小友能不能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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