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气息压抑，灰雾弥漫，小黑的速度快如闪电，在九幽的上空一掠而过。

这一次，温然老老实实地盘腿坐在它背上，闭着眼睛不敢看四周景色。

其实就算她看，也只是模糊一片。

独角墨冰兽的速度比光速还快，不过一瞬就飞到了魔域入口的高空之上。

等她感觉到小黑停了下来，才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竟然是曲玄的脸。

“你的眼睛不疼吗？”她赶紧站起来，踮起脚尖慌慌张张地把他的兜帽套上去。

明明左眼不能见光，明明脸色煞白，唇色淡得看不到颜色。

她自己都替他疼。

“小然儿，你知道吗？域外天魔族在使用他们的能力时，是要付出代价的。”

曲玄的声音很飘缈，与以往十分不同，就像他本人是隔着很远的距离通过某种特殊方式传来的声音。

“什么代价？”温然一愣，他又在做什么？

然而等了好久，曲玄都没有再开口。

这个大佬好像并不想对她多说，是因为她实力太弱，不配知道吗？

行叭，反正她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咸鱼消极地没有想太多。

两人静立高空，很快等来四个匆匆而来的身影，他们从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快速朝黑光漩涡跃去，刚进去瞬间就被弹了出来，吐血倒地。

“糟糕！通道被关闭了！”

“曲玄那小子怎么不受控制了？”

“我怎么知道，安魂金铃被取走了！”

“闭嘴！......”为首的黑衣人咳了一声，蒙面的黑巾颜色深了一些，挣扎着靠到一堵白色骨墙上，奋力抽出长靴后的匕首刺入左手掌心，用自己的血绘制了一个禁制，红光一闪，人就不见了。

其余三人照做，却晚了一步，血凝成了冰，他们肩头覆满了碎冰，很快就变成了冰雕。

曲玄抬腕，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冰雕霎时四分五裂。

声音清脆。

三个透明魂体惊恐飘出，四处飘荡，就是无法离开魔域。

温然看他瞬间干掉三人，一下子呆住了，尽管刚才听到那些人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不可避免地被吓到，脚下后退了两步。

这刺激太大了点，她当了二十几年遵纪守法的社畜，对这种事情不是那么容易接受。

“你害怕？”

曲玄发现了她的异样，唇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低笑道：“你是在怕我？”

“没有，当然不是，师兄，你怎么会这么想？”

温然打死不承认自己刚才确实有点怕他了，恐惧的情绪瞬间涌上来，她也没办法，这是咸鱼对危险的本能反应。

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尹桐是他师叔，他们两人感情深厚，她自己也只是一个可以随便处置的人族。

当时她是在公主殿里醒过来的，澜漓的话她还没忘，可见他那个时候只是帮澜漓一个忙，去澜居抓文清月，结果误抓她罢了。

温然觉得自己还是小心苟着，千万别得意忘形，以为这么浅薄的师兄妹关系能为所欲为。

她的笑容灿烂里含有一丝丝怂意。

曲玄：“......”下次还是不要当着她的面杀人族了，她会吓哭的吧？

笑得真难看。

本来还想慢慢折磨一下仇人的魂魄，他现在也改变主意了，就先让他们在九幽里沾染魔息，一生都回不了修真界。

“走吧。”

“好的，师兄。”温然乖巧跟随，她提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也不敢问他刚才那一出是不是他说的看好戏。

这一次，小黑的速度很慢，它悠哉悠哉地在空中漫步。温然最怕这样突然尴尬的沉默，有点像老板召集开会，让大家畅所欲言，结果所有人都不说话一样。

大家都知道其实这种时候闭嘴保平安，最多也就是吹一下老板的彩虹屁。

但是现在温然觉得沉默不可，她在心里把曲玄所有的一切列出来想找到一个可以吹的点，却找不到，除了美貌，但是夸一个男人长得美，好像也不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她正在暗自苦恼，曲玄却在与自己的骑兽心灵交流。

小黑：主人，小然儿想夸你美。

曲玄：那她还苦恼什么？

女修就是这么奇怪，对了，当初澜漓要带她回九幽，是因为她抢了她心爱之人。

小然儿一定是怕他会杀了那个男修，难怪她一直在担心公主殿那些人的安危。

她夸他一定是为了让他高兴，然后想让他办事，就像澜漓一样。

曲玄自认为想通了：小黑，去澜漓那里。

还没等温然组织好语言，小黑就突然加速，很快就落在高高的台阶上。

公主殿的侍女们跪倒一大片。

温然顿时也慌了，墨熙麟在这里啊，万一他看到她，以为他的白月光还活着，又缠上来怎么办？

虽然他也是美男子，但真的渣，她一点都不想跟他捆绑CP。

“师兄......”情急之下，她扯了扯曲玄的袍袖，笑得特别讨好，“我想起来，师尊说过让我不要在人前出现，因为他跟天下人说我已经死了，你知道，现在公主殿有很多修士，这岂不是让他们知道师尊撒谎了？”

曲玄看向她拉着袍袖的手，心里的想法得到了印证，她果然不希望他见到那个男修。

她怕他又要收割人命。

温然察颜观色，见他如此，赶紧放开手，狗腿地帮他整理好兜帽披风，特别殷勤周到。

“我们走。”看在她这么卖力讨好的份上，还是不要为难她了。

谁知道小黑正要走，澜漓的声音就传来，“表哥，昨夜有人族闯入，我已经拿下，正要去找表哥拿主意。”

她一本正经地说着，充满畏惧地看向他，九幽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管理，但是像昨晚上那样的大事，她还不敢瞒着。

“你看着办。”曲玄淡淡道，头都没回。

澜漓偷偷抬头一望，看到站在他身边的温然差点惊掉下巴。

小然儿居然还没死？！

没有被骑兽吃掉吗？

她满脑子都是问号，眼睁睁看着骑兽快如闪电，眨眼消失在塔楼。

“去把兽园统领带过来。”她侧头对侍女小白命令道。

“是，殿下。”小白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温然一回到黑塔，就赶紧把自己存着的好茶好水贡献出来，给曲玄煮了一壶飘香的灵茶。

看着飘荡的香气薄烟，曲玄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喝茶是什么时候。

是在望月坡吗？那时候正是凡间佳节，那里是赏月的最好去处，那时的月亮很美很圆。

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有一瞬间矢去了意识，魂魄离体飘出很远，等他回到身体里的时候，爹娘被困在阵里，茶水里有药，整个望月坡有很多符纸，漫天飞舞。

“咔嚓”一声，他的手劲儿太大，捏碎了手中的茶盏，翠绿色的茶盏裂成两半，金色茶汤顺着他的手往下淌。

温然一边肉痛自己的茶盏一边安慰他：“师兄，没事的，我再给你斟一盏。”

她一共只有三个茶盏，这一套茶具是个宝物，能提纯木灵精华，用来饮茶，灵茶里的灵气还能百分百保留着。

他一定太久没摸过茶盏了，力道都控制不好了，她确实不能苛求他，在魔域这样的地方呆上两百年，如果他善良讲仁义不可能活下来。

毕竟他是半人半魔的存在。

温然重新给他沏了一盏茶，但是曲玄却盯着自己手上的那个细小的伤口。

茶盏碎片划出来的小伤，一道带着细小血珠的红痕，在苍白的手指上十分显眼。

“啊，流血了。”温然放下茶盏，捧起他的手，轻轻聚起一圈浅绿光晕，轻柔地覆上伤口，小心把那道细小的口子填平，让漂亮的手指恢复如初。

她离他很近，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味，灵药的气息，纯粹的木源灵气，像阳光明媚的时候，澜居庭院里的青青绿草。

曲玄第一次仔细看她，看到她脸上细微的绒毛，她的眼睛很大很亮，眼睫毛很长，鼻子很俏皮，皮肤很白，没有涂粉。

她的发髻很简单，发饰珠花也简单，是一支翠玉珠簪。

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收敛气息朝她微微一笑。

“师兄，你笑起来真好看。”温然伸着脑袋让大佬揉得更顺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小黑老是让他蹭独角了。

这个大佬心情好的时候在他身边魔域的气息没有那么压抑，而且也不会随便杀气四起。

就像现代人rua个宠物解解压，穿书之前的社畜温然很想得开，抱大腿需要付出代价。

两人心情各异，却又非常和谐。

气氛挺好。

曲玄揉了一会儿才放开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点头道：“澜居后院山崖边的千芝草。”

“嗯。”这种千芝草是原主采摘的，本来她是要给墨熙麟煮茶喝的，不过后来没用上。

“以前我娘很喜欢这种茶，我爹时常给她煮。”

曲玄突然说起以前，而且脸色更加苍白，“我想不起他们的样子。”

他放下茶盏，双手握拳，手背青筋凸起，薄唇抿得很紧，像是在与什么力量作斗争。

啪哒。

一滴汗水落在茶几上，很快结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