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头尹常在看了看含笑注视自己的雅妃，又看了看正襟危坐，没有丝毫离去意思的慕曦行，脑瓜子转了转，立刻就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抖了抖鼠须，尹常在故作疑惑：“娘娘留妾身下来想说什么呀？”

齐飞璇向来不喜欢打哑谜，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慕曦行，说：“特意把你和慕才人留下来，你看不出本宫想说什么？”

尹常在决定装傻到底：“娘娘，妾身确实不知，还请娘娘明示。”

齐飞璇冷笑一声：“不知？你买通慕才人丫鬟，想要毒死她的事情，慕才人可是来和本宫哭诉了。”

当事人慕曦行挑了挑眉。

哭诉？

这齐飞璇可真是会编排自己。不过谁叫她现在是雅妃娘娘呢？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雅妃娘娘，绝无此事啊！”尹常在“噗通”一声跪下，怎么看都是再委屈不过的模样，“定是慕才人污蔑妾身！”

“污蔑？”齐飞璇挑眉，“她为什么要污蔑你？”

“许是她嫉妒妾身能够得到陛下的宠爱……”尹常在绿豆大小的眼睛内淌出泪水，“您可一定要明鉴是非，莫被奸人唬了去啊……”

她还没说完，慕曦行便“嗤”了一声。

尹常在怒目而视，却在视线触及慕曦行的时候没有由来得哆嗦一下。

怎……怎么突然觉得这平时默默无闻的慕才人有些吓人？

可是哪里吓人？一双无光的死鱼眼，木讷的不得了的表情。她甚至没有抬起眼睛同自己对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趴在慕曦行周围的猫都龇牙咧嘴冲她哈着气。

猫是老鼠的天敌，哪怕眼睛看不见，刻在骨子里的天性也会叫她畏惧。

捕捉到她眼底的惊恐，慕曦行浅笑着摸了摸几只猫的背脊，示意它们安静下来。

不过这举动可不是出于好心。

下一秒，她便指着尹常在大声说：“雅妃娘娘，您瞧见她的眼神了吗？她怕我，若真是我诬陷于她，她便应当理直气壮，怕我作甚？”

齐飞璇心领神会，抬手就是一个巴掌：“还敢狡辩？”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尹常在生生被她扇倒在地上，却一句反驳之语也不敢再说，捂着脸窝窝囊囊盯着齐飞璇，防备着她又再有什么举动。

齐飞璇醒得比慕曦行早，对这个世界的规则算是有所了解。

看似是深宫，仔细说来又不太像正经深宫。

高位妃嫔可以随意殴打、辱骂、罚跪低位妃嫔和下人，没有人会质疑，更没有人来问责，而下位妃嫔也多半认可这套逻辑，并不会反抗。

也就是说，虽然刚才齐飞璇扯了道德大旗来问责，但实质上就是没有这面大旗，老鼠头区区一个常在也是任她处置。

但这些对初来乍到，还不熟悉规则的慕曦行来说就太超过了，昔日说不上和善至少也不会随手打人的队友忽然成了这样，一时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齐飞璇瞄到了她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打算现在解释。

当务之急，还是要震慑住老鼠头，让她心甘情愿归顺自己阵营。

指甲上涂着蔻丹红的手指轻轻抬起尹常在的下巴，齐飞璇笑得十分玩味：“知道本宫刚才为何打你吗？”

老鼠头眼中的恐惧几乎要化为实质溢出来：“娘……娘娘打妾身不需要理由，妾身都是甘愿领受。”

刚说完，齐飞璇便用另一只手拔掉她一根鼠须，老鼠头痛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也一声不敢吱。

“第一，你贼喊捉贼。第二嘛……”齐飞璇加大捏住她下巴的力度，“你竟敢在本宫面前自称受宠，是活腻歪了吗？”

“妾身不敢，是妾身说错了，是妾身说错了，求娘娘饶命啊，求娘娘饶命啊！”

“哼。”齐飞璇把她推倒在地，下巴刚刚重获自由的尹常在却丝毫没有放松之色，恢复一点力气便爬起来跪好，一个一个冲齐飞璇磕着头。

碰、碰、碰、碰。

边磕边说：“妾身再也不敢了，妾身再也不敢了。”

没一会儿她的头便血流如注，那血顺着她的鼠毛淌下来，染红了她的衣衫。

慕曦行看得胆战心惊，想开口劝劝齐飞璇，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就好像……

就好像她们已经不是有过许多作战经历，曾经同生共死，一起来这里完成任务的唤醒者队友了，而是齐飞璇真的变成了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雅妃，她也真的成了一入宫便再未见过皇帝一面的慕才人。

她不敢劝，也没有资格劝，劝了说不准下一个要在地上磕头的就是她本人。

为什么会这样？

即便老鼠头都快把自己磕昏过去了，齐飞璇对她也没有丝毫怜惜。双手环胸用一种相当冷漠的眼神欣赏了一会儿老鼠头的挫样，才慢悠悠地说：“行了，别装模作样了，要是你真血尽而亡在本宫殿里，本宫可不知道该怎么和皇后娘娘交代呢。”

尹常在如蒙大赦，想抬头对齐飞璇表示感谢，但她方才磕了太多，刚起身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齐飞璇用脚踢踢她的头：“喂，醒了没？别是真要死在这里吧？”

她的动作让尹常在恢复了一点神志，挣扎着又爬起来跪好：“妾身……妾身谢娘娘原谅。”

“原谅？”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齐飞璇哼笑一声，“本宫说原谅你了么？”

“这……”尹常在浑身颤抖，“那娘娘要如何才肯原谅妾身？请娘娘明示。”

“很简单。你不是清妃的人么？”齐飞璇盯着她的双目说，“本宫不太了解清妃，需要有个人时刻告诉本宫她在想些什么。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尹常在眼观鼻鼻观心，立马领悟了齐飞璇是什么意思：“是，娘娘，妾身愿为娘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行啦。”齐飞璇不屑地笑了笑，挥了挥手里的帕子，“你一颗墙头草，生来就是被人利用当棋子的命，不用在这里给本宫表什么没用的衷心，你能背叛清妃，日后自然也可能背叛本宫。所以本宫只要你记住，倘若你胆敢背叛，本宫的手段会比那些人狠千倍万倍，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尹常在瑟瑟发抖：“是……是。”

“嗯，既答应了，便下去擦擦脸上的血，换一身干净衣服吧。宫里到处是眼睛，也到处是耳朵，你这样出去，谁都能猜到你在本宫这里发生过什么。青黛，帮尹常在好好梳洗一番。”

“是，娘娘。”

尹常在跟着齐飞璇的丫鬟走了，整个宫殿只剩下慕曦行和她两个人。

慕曦行看着地上那摊新鲜的血迹，半晌无话。

【怎么了？】齐飞璇在频道里问她，【被我吓到了？】

慕曦行的眼神很复杂：【你为什么这样对她？】

为什么对她近乎是自残的行为可以无动于衷？为什么言语间满是对她的不屑？

就因为尹常在是NPC吗？但之前齐飞璇对其他世界的NPC也不是这个态度啊。

齐飞璇的表情短暂消失了几秒，似乎自己对此也有些茫然。

【我……】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

【可是齐飞璇，刚才有一段时间我都觉得你不像你了。】

【我……不像我了吗？】她伸出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我的精神强度没有减少啊？】

精神强度没有减少？

说来好像确实是这样，先前慕曦行精神强度减少之时，羲和会在频道里提醒大家注意关注她的精神状态，如果齐飞璇的精神强度也迅速流逝，她和望珣也应该听到同样的提醒。

但没有。

频道里只有她和齐飞璇两个人的对话，因为没有打开公共频道，甚至连望珣也没有加入进来。

那……也就是说，齐飞璇是正常的咯？她刚才的作为也是没有问题的咯？

慕曦行觉得脑子有点混乱。

她总觉得不对。

方才齐飞璇的模样怎么看都不正常。

【慕曦行，你刚醒可能不知道。】在慕曦行头脑风暴的时候，齐飞璇已经说服自己，也调整好了心态，【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刚才那个尹常在，她可是想下毒杀你哎？虽然没有得手，但实质上她就是个杀人未遂的嫌疑犯。对于这样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同情心的。不仅是她，宫里的所有女人都是一样。只不过有的人赢了，一步步走向巅峰；有的人输了，一步步葬身谷底。如果我不斗，你也不斗，我们就无法提高位分，随时有可能被高位妃嫔直接绞杀，被低位妃嫔暗害至死。如此，别说找到目标了，你我是真的会交代在这里。】

是这样吗？

齐飞璇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可慕曦行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呢？

若不主动出手，便会被别人得手的部分吗？必须要与她人斗下去的部分吗？

还是……

她的眼神闪了闪。

那个最初也被齐飞璇重复过最多次的部分呢？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这句话本身没错，但……

齐飞璇何时是个遵守规则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