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级任务后宫生存计划成功完成，正在进行奖励结算……】

【正在结算奖金……】

【奖金分配完毕，召回唤醒者。】

慕曦行已经恢复了意识，却并没有第一时间从休眠仓中起来。

虽然当时她被禁了足，但羲和将齐飞璇的视界分享到了公共频道，也就是说……她和望珣都看见了最后发生的事情。

原来……齐飞璇是从泥岭来的？

眼神闪了闪，对于这段历史，慕曦行只从课本上读到过。

伊甸墙外的世界被统称为泥岭，那里的大部分土地都被污染，别称“废弃之地”，传说泥岭人一直憎恨着拥有一切资源、科技高度发达的伊甸，两边的关系不仅不好，反而可以说是非常糟糕。

既然如此，为什么在十几年前会有一大批测试合格的泥岭人被“提拔”进伊甸呢？

很简单，因为诺亚叛乱了。

与现在的羲和不同，当年的诺亚受到的管制很少，它的思维触角分布在伊甸网络的每一个角落，自执政以来兢兢业业为伊甸所有人服务。

它服务了不是一年、两年，甚至不是十年，而是整整三十年，三十年如一日。就像古语有云，王莽恭谦未篡时。毫无防备的人们在自己的脑子中植入了可以直接连接网络的芯片“智脑”，所以一旦它叛乱了，曾经所有被视为安全的地方或者是被视为安全的人都不再安全。

它就在你脑子里，在每个人脑子里，虽然它好像只是控制了当时参与大型线上游戏《废墟探索者》的玩家，灼烧了他们的芯片使他们陷入噩梦。可是谁知道呢？其他人脑子里的芯片和这批玩家的芯片是没有区别的，最多也只是型号样的差别，甚至可能比他们的更先进、更高级……也更接近诺亚。

你说要用手术摘除那批玩家脑子里的智脑？可是就连医护人员脑子里也有同样的芯片哦。你说那干脆把玩家作为祭品扔出去不让他们再污染整个网络了吧？可是数百万玩家中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人物吗？

那么有谁可以救玩家呢？

脑子里没有植入智脑的人。

少数的伊甸公民和……泥岭人。

即便是如此顺理成章的结论，伊甸高层也经过了漫长的讨论才最终拍板。

泥岭人憎恨着伊甸吗？他们不会想拯救伊甸公民？

可是他们又没得选。

自己的家乡是遍布危机的废墟，哪怕今天活得好好的，谁又能保证下一秒不会被土地污染？再退一步说，即使不被污染，在资源极度匮乏中成长的“老乡”，又能是什么善类？

筛选未被污染的泥岭人进入伊甸的公告一经发布，城墙外便排起了长龙。

慕曦行看过当时的照片，那是无人机的俯拍视角，黑黢黢的土地上站着无数灰扑扑的身影，像耗子、像蚂蚁、像蟑螂，就是不像人。

这张照片或许代表不了他们真正的模样，却是伊甸人对他们的真实看法。

肮脏的、丑陋的、不值一提的。

那批泥岭人后来成功进入伊甸，官方并没有公布具体人数有多少，只知道虽然在当下掀起巨大争议，但很快他们便像水滴一样融入了伊甸的下水管道和人造湖泊，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销声匿迹。

被选入的人都有明确的目的地，他们有的像齐飞璇一样成为了唤醒者，有的被秘密培养不知道后来被安排进了哪里，有的成为了稀罕的观赏品。

只要不提自己来自泥岭，没有人能从外表上推测出别人的故乡，因为伊甸公民原本就什么人都有，黄的、黑的、白的、机械的。

齐飞璇也在当时那个队伍里吗？她也曾是“蚂蚁”、“老鼠”中的一员吗？

不知为何，慕曦行想到了“人猫”和“后宫”里的动物妃嫔。

“人猫”在公园里仍然是社会底层，动物嫔妃更是命如草芥。

人们说自己区分不出来谁是伊甸人谁是泥岭人，是真的所有人都区分不出来吗？

泥岭人进入伊甸后究竟过上了怎样的生活？

他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吗？会后悔当初进入伊甸吗？

诸多问题在慕曦行脑海中盘旋。

如果当初没有成为唤醒者，父母也没有尽力保下她，她是否会流落泥岭，成为那些灰扑扑、骨瘦如柴的人？

可是有些问题不能细想。

齐飞璇说的是：“我是从泥岭爬上来的下等人齐飞璇，我他爹的不吃你们这一套！”

她并不为自己的出身地自卑。

相反，她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故乡。

慕曦行打开透明的舱盖，从休眠仓中爬出来。

其他两个休眠仓已经空了，说明望珣和齐飞璇比她早一步醒来。

望珣也知道了齐飞璇的身世。

是今天才知道的，还是很久以前就听说了呢？

望珣最不喜欢队友冲动，而且当时他并没有被禁足，却并没有出现在齐飞璇身边制止她或是帮助她。

他一定也想了很多吧。

慕曦行怀着复杂的心情漫无目的地在楼道里闲逛，逛着逛着不知怎么却又来到了她第一次来这里时被领来的那个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是没有什么人，只有蓝色短发、牛仔外套的少女坐在窗口，脚翘在桌子上，悠闲地吃着薯片。

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齐飞璇说过，这里其实是大家的办公室，但基本上其他人都有任务，所以这里就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都不是y-2124小队的秘密基地，而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鬼使神差般，慕曦行还是走了进去，来到她身边。

“嗯？醒了啊？”齐飞璇递给她一片薯片，“你瞧，这么多年我还是最喜欢看夜晚的昼城，车水马龙、五光十色，行人脸上都挂着标准的笑容，就好像这里真是天国伊甸。”

说完她颇讽刺地笑了笑。

昼城是伊甸首都，也就是她们所在地的名字。

慕曦行接过薯片吃了下去，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原来你来自泥岭。”

“是哦。”齐飞璇并不避讳，转过脸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就是那个你不想去、很嫌弃的泥岭。”

慕曦行被薯片噎到，差点没喘上来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说：“我之前……又不知道。”

就算她情商再低也知道当面贬低人家家乡是多讨嫌的行为。

“没关系呀。你们上等人多半都是这么想的，你只是比较诚实而已。”

“我……”慕曦行还想再狡辩狡辩，但对上齐飞璇的视线，又觉得没有必要。

齐飞璇已经足够了解她，知道她并没有恶意。

叹了口气，慕曦行搬了把椅子坐到她身边与她一起看夜景。

她自小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倒不觉得外头的风景有什么稀奇，也无法像齐飞璇那样生出诸多感触来，只觉得一切都像呼吸一样正常。

“你有很多话想问吧？”沉默了一会儿，齐飞璇又说，“别憋着了，我还不知道你？知道我是泥岭人的一瞬间，你脑子里肯定出现了一堆问号吧？”

还真是了解自己。

慕曦行讪讪道：“呃……那你别觉得冒犯哈。”

齐飞璇笑着站起来在她面前转了一圈：“你觉得我是那种容易被冒犯的人吗？”

这倒是实话。平时都是齐飞璇主动冒犯别人，还真没见过她因为别人的话气成什么样过。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攻高防吧。

“那泥岭是什么样的呀？”

“你还真是一上来就问了个很大的问题呢。”齐飞璇又坐下来继续吃薯片，想了半天才找出了合适的形容词，“大概是一个……和伊甸一点也不一样的地方？”

不仅拗口还一点信息量也没有。

慕曦行无奈地笑：“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齐飞璇又想了想，说：“那……是一个……没什么颜色的地方。”

“啊？”

“嗯。”齐飞璇指指自己的头发，又指指外头色彩缤纷的霓虹灯，“比如在伊甸，我染这种蓝头发看着很正常，也不会有人投来奇怪的目光对吧？还有外头，有各种各样颜色的灯，当年从泥岭看伊甸，我们总把那些叫‘光污染’。但是这一切，泥岭都是没有的。泥岭有的颜色只有黑色、灰色、土色，唯一还算鲜艳的颜色就是红色，不过你也知道的，见到红色并不是什么好事。”

红色是血。灰扑扑的人身上唯一光亮的色彩就是自己的血？

单是这样的联想，都叫慕曦行不寒而栗。

这就是齐飞璇把自己打扮成这样的理由吗？

因为家乡没有多少颜色，来了伊甸以后便把各种奇怪亮眼的颜色堆叠到自己身上。

抿了抿唇，慕曦行又问：“那你喜欢来伊甸之后的生活吗？在这里会觉得比泥岭更幸福吗？”

一包薯片吃完了，齐飞璇把包装袋丢进垃圾桶，扯过一张纸巾擦拭自己的手指。

窗外的霓虹灯映照在她脸上，少女灵动的眼眸此刻却酝酿了许多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这么说吧。”把纸巾也扔进垃圾桶，齐飞璇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缥缈，“和你们上等人不一样，我们下等人啊……觉得大家都一样。”

“为什么总说上等人啊下等人的？”慕曦行不解，“既然觉得有这个区别，又为什么要说大家都一样？”

齐飞璇站起来，背对她，声音小的像在自言自语：“那是因为……反正我们所有人都是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