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珣约慕曦行在食堂碰面，此时已经过了饭点，整个食堂空无一人。

“那个……”

“嘘。”望珣指指天花板，示意她噤声。

慕曦行顺着他的手指往天花板看去，果然又是好多探头。

这里名义上是整栋大厦的公共食堂，但这些探头想必也是店长的“眼睛”。

【队长，你也注意到这些探头了？】慕曦行在频道里打字，【你觉得这就是目标内心的真实渴望吗？‘看见’？】

望珣没有直接回复，而是从衣服地下掏出一本笔记本递给慕曦行。

慕曦行有些疑惑地接过来，看着封面上的“李然”两个字恍然大悟。

这就是传说中，探秘游戏和悬疑剧里的经典线索——关键人物所写下的日记吗？

怀抱着期待，慕曦行翻开日记本。

第一页，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只硕大的眼睛，布满血丝，怎么看都觉得十分狰狞。慕曦行继续往下翻，第二页是像毛线一样纠结而凌乱的线条；第三页是和第一页一样的眼睛；第四页是尖锐又扭曲、刺破了纸张的线条；第五页是好多好多眼睛，大大小小的眼睛，人的眼睛、动物的眼睛、不知道什么生物的眼睛。

再往下翻，再往下翻，全是乱七八糟的线条和看向你的眼睛。

整本笔记本没有一个字，却传递出来一种十分极端的狂躁与混乱，越到后面这种情绪越强烈，一笔下去划破好几页纸，笔记本的主人用这种方式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可他的情绪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每一笔都是一句无声呐喊，喊到最后声嘶力竭，却什么也无法改变。

慕曦行关上笔记本，眼神颤抖地看向望珣。

【这应该是李然画的。】望珣说，【看来这份工作让他很压抑。而且他并不是个例，刚才我在男生宿舍看见……】

犹豫了一下，望珣把话咽了回去。

但慕曦行不甘心一无所知：【是不是床底下有个人？女生宿舍也有，她说是因为宿舍里也有探头，只有藏在床下才不会被发现。】

望珣摇摇头。

【那你刚才看见了什么？】她追问。

望珣还是不肯说，转移了话题：【女生宿舍床底下有个人么？】

【嗯。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人，就藏在床底下嗑瓜子，而且她好像很同情李然。】慕曦行再把话题扯回去，【所以男生宿舍到底有什么？】

望珣有些纠结：【告诉你的话，会不会对你的精神状态产生影响？】

【不会。】她回答地斩钉截铁。

【好。有个人在男生宿舍上吊了，就在阳台上，已经臭了，周围全是蚊虫苍蝇。】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部老式翻盖手机，【这是我从他身上找到的。】

从死人身上找到的？还是已经臭了的死人？慕曦行肃然起敬。

不愧是队长，不愧是老资历。要是进男生宿舍的是她，那她绝对没有勇气去动那具尸体的，更不要说叫她从尸体上找到东西。

不过这也意味着……望珣是真的翻尸体了，虽然是在噩梦世界，但翻了就是翻了，那部手机也是实打实从尸体上找出来的。

慕曦行默默往后面坐了一点，问：【那手机里有什么啊？】

反正别想叫她碰那部手机一下。

【手机现在没有电。】望珣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充电线，【我们得先找个地方给手机充上电。】

【好。】

两人站起来在食堂找了半天，才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个插座。

边给手机充电，慕曦行一边继续和望珣复盘：【那你觉得目标的**到底是不是‘看见’啊？李然画了好多眼睛，女生宿舍床下的那个人也说店长就是喜欢‘看着’。】

【现在还不好说，线索还不够。】

【那，如果他的愿望确实就是看见，是不是就只能使用羲和毒素了？】

望珣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

“看见”这种愿望客观上无法满足，主观上不会有人愿意帮他达成。

看来还是齐飞璇说得对，等他回来强制唤醒才是正道。

就在这时，食堂和大楼里都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慕曦行一惊，下意识去看望珣，望珣神色警惕，第一时间在频道里打字：【齐飞璇，这动静和你有关系吗？】

齐飞璇没有第一时间回话，等了好久才打出一个字来。

【有】

【你现在在哪儿？】望珣立马站起来，慕曦行也立刻跟着他一起站起来。

齐飞璇没有回话。

望珣的脸色马上难看起来，问羲和：【齐飞璇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在店长办公室找东西的时候被发现了，现在店长派出保安去找抓她。】

【那她有危险吗？】

【有，但她对付得了。】

望珣面色复杂地点点头。

慕曦行看出望珣的担忧，说：【那能不能共享一下齐飞璇的视界？让我们看看她那边的状况？】

她自己倒是不怎么担心齐飞璇，毕竟齐飞璇艺高人胆大，这里又只是丁级噩梦，她相信她确实能够处理。不过这样一看，望珣的保护欲不止是针对她，对齐飞璇也是同样的，甚至有点过度保护的倾向。慕曦行男生朋友不多，但从刻板印象来说，男生不是应该更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吗？望珣这个阴郁男怎么会这样担忧队友安全？

说到底，他到底为什么这么阴郁？为什么明明实力强，长得也好看，却感觉有那么多烦恼？和他莫名其妙强盛的保护欲有关系吗？他过去曾发生过什么吗？

越想越觉得望珣这个人充满谜团，忍不住让人想要深入探究。

等任务结束，哪一天有空了，再好好问问他吧。

慕曦行思考着这些的时候，羲和已经按她的意思共享了齐飞璇的视界。

齐飞璇正在快速奔跑，她眼前的画面是模糊又晃动的，身后是凌乱的脚步声，看得出有什么东西正在追她。

她跑向电梯，可是电梯在一楼，她急切地按开关，脚步声越来越近。

齐飞璇是在害怕吗？如果是慕曦行自己，这时候一定怕死了。

慕曦行只能看见齐飞璇所看见的东西，并不知道那时候齐飞璇在想什么，不过就算她在害怕，大概也怕得不厉害，因为下一秒她就转过了头，后面是密密麻麻的黑衣服光头墨镜男，粗粗一数也至少得十几个，他们的皮肤是灰白色的，黑色的墨镜底下透出诡异红光，步伐怪异又歪斜，标准的电影丧尸步。

店长通过探头喊：【抓住她！不能让她跑了！】

“跑？”像是听见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样，齐飞璇仰天大笑，“我刚才是锻炼一下你的员工，看看这一个个弱不禁风的样子，还保安呢，连个小姑娘都追不上哈哈哈哈哈哈！”

慕曦行：“……”

一会儿不见，您果然还是这样狂妄。

大概听懂了她的话，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弱不禁风，原本颤颤巍巍的保安开始振作起来往她身上扑。

齐飞璇眼前的画面快速转动，一会儿是天花板一会儿是地板，那里传来的声音也乱七八糟的，一会儿“咔嚓咔嚓”，一会儿“蹦蹦蹦蹦”，就这样天旋地转了一阵子后，齐飞璇终于重新站定了，眼睛一扫，原本一大片的保镖已经横七竖八倒了一大片，还有几个不知怎么被打进了墙里，造成了极深的凹陷。

慕曦行发现自己的手下意识抬了起来，双手平行，掌心相对。反应过来后又马上把手放回膝盖上。

这时候给齐飞璇鼓什么掌啊？她又听不见，只会显得慕曦行自己很傻。

【太乱来了。】望珣皱着眉在频道里评价道，【你顾客的身份是用不了了，这下店长会牢牢记住你的。】

……好像也有道理。慕曦行把这条知识记录在自己智脑里，光会耍帅是没有用的，唤醒者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能在目标面前过分暴露自己。

【一个丁级噩梦而已，他敢出现我就敢把他杀……不是，把他强行唤醒。】齐飞璇对此却十分不屑。

【保镖醒了，小心。】望珣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分纠缠，而是及时提醒。

果不其然，倒在地上的保镖身子一抽一抽地站了起来，身上被齐飞璇打出来的伤也在渐渐长好，只有深陷在墙里的保镖虽然努力挣扎也不得挣脱。

只要噩梦中心不灭，他所认为不该死的人就不会死。

但是只要死过一次，NPC们的记忆就会出现断裂，需要时间才能回忆起自己是谁，刚才在干什么。齐飞璇瞅准这个时期，打破走廊上的窗户一跃而下。

店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似乎不矮，慕曦行即便只是旁观者也觉得心惊肉跳。

“喂，你们还在食堂里干什么？”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慕曦行和望珣的沉浸式观影，慕曦行暂时停止了视界共享，转头去看声音来源，是一个脸上长着一颗大黑痣的陌生男人，但从他身上穿的店员制服来看，他应该也是克莱便利店的员工。

“不懂规矩吗？警报都响了有一会儿了！店长说过，一旦警报响起，除了当值店员，其他所有员工都要回到宿舍，听懂了吗？”陌生人的声音很不耐烦。

“哦，是是……”慕曦行和望珣唯唯诺诺地站起来，跟着那个陌生人向电梯走去。

“我是新来的，叫望珣，还不知道前辈的名字是……？”望珣小心翼翼地问。

“陆杰。”黑痣男没好气地回答。

“好，好，陆杰前辈，我还不知道呢，这警报是什么意思？”望珣装作讨好谄媚，“是发生火警了吗？”

“不是。应该是楼里有东西进来了。”

“什么东西？”

陆杰翻了个白眼：“还能是什么？小偷，强盗，杀人犯，问完了吗？”

“好好，谢谢前辈。”

慕曦行震惊地看着望珣。

原来他还有这样一面？她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个不可救药的社恐呢。

果然老资历就是老资历，她要学习的还多着呢。

就在她感慨的时候，女生宿舍的楼层到了，她赶紧下去不碍那个陆杰前辈的眼。回到宿舍，原本空荡荡的床已经躺得满满当当，只留下两个空位，应该一个是当值的张芳的，一个是她的。

……咦？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人状物的床铺呢？还是她已经躺回床上去了？

有些疑惑地弯下腰，发现人状物还是躺在床下，对上她的视线还冲她笑了一下。

“慕曦行！”一个声音小声说，“进来了东张西望什么呢？不要和郑雅如聊天了，快到床上躺好，你是想看店长发飙拖累整个寝室吗？”

看来郑雅如就是人状物的名字。

慕曦行慌乱地点点头，往空着的上铺上爬，爬了一半又被一个声音呵斥：“你往哪儿爬呢？那是张芳的床位。”

慕曦行楞在原地。

如果她的床位不是那个上铺的话，整个寝室里就只剩下一个空床位了。

那个人状物……哦不，郑雅如上方的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