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如此反复,徐牛上身一大片都成了肉糜。

“呕!呕——”

胃里的酸喷出,她吐了一摊秽物,气味难闻得止不住得反胃。

几缕落在胸前的发丝微微拂动,夜晚的凉意终是爬上来染了一身。

梅子坐在草地上,仰头望着弯月。手中的血像是黏着的胶,干涸的同时牢牢把匕首嵌在手心。

眼睫慢慢凝了颗水珠,将落不落。

坐着的人有了动作,撑住僵麻的双腿往泛着鳞光的溪流走去。

掬一捧水把脸上的血渍带走,手成梳理好乱发,站起往高楼走。

黑紫的夜空孤零零地挂着弯月,耳旁静的只剩喃喃风声。

心有灵犀一般,低头赶路的人不经意地瞥了眼,瞧见破开夜色飞驰而过的几道银光。

梅子看得出神,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天象,只觉得好看极了。

银光划过,她挺直站在飘动的绿海中,享受片刻平静带来的幸福感。

光疾驰而下,分开纠缠一起的两道黑影。

被划破右翼的鹰发出悲鸣不受控坠落,出在山顶观物的人担忧且愤怒。

半个时辰前,她从仙宫出来撞见来传达任务的紫衣人。

心中郁结这几次选中的信徒无法完成阵法,上到山顶吹风想事,紫衣人神出鬼没来到她身后,告诉她主人计划。

“若阵法完不成,你该如何打算?”紫衣人问。

宽大的土色袍子灌满了风,她眯着眼不做声。紫衣人猜不透她所想,于是陪她赏起月色朦胧下的溪塔村。

盘旋在两人上空的巨大猛禽突然俯冲而下,利爪险些抓住靠近女人的黑鸦。

一道寒光飞来,猛禽腾起躲过。

可来的不止一只箭,躲过其一,余下的三只分别划破它的左右两翼已经腹部。

失了平衡猛禽在女人揪心的眼神中坠落。

不曾想先前与它打斗到难舍难分的乌鸦抓着它的翅膀,把它丢到女人所在位置上空。

报仇完的黑鸦不做停留,向着银光飞来的方向去。

远处一座低矮山间,黑衣绿底的纱裙流光浮现,披在身后的黑发乱舞,扰乱举着大弓人的视线。

脸上妆容还未卸的脸,张扬又略显疏离,平淡无波的眼眸锁定飞回来的华影。

李须韫收好弓箭,盘腿坐在地上边等华影回来,边记录今日混入仙宫阵法献祭前后发生的事。

今日她派华影去盯住张毕现,自己伪装潜入仙宫。说是仙宫,倒不如说是乱葬岗。

用薄纱包扎敷好药泥的大腿,她扯着嘴眸光黯淡,倒是鲜少因分神失手。

肩上一重,华影气呼呼地在李须韫耳边不停“哒哒哒”,吵得她不得不伸手顺毛安抚华影。

“再玩一会儿就回去吧。”

李须韫递给它颗蓝色小果子,等华影不吃了,拿出备好的东西安在它喙上。

锋利且薄的铁片制成吻合华影喙的大小。

略感不适的乌鸦甩了甩头,不巧划过李须韫伸出的手,一道两指节长的血痕立刻冒出血珠滚落。

“哒哒哒!”

华影歪头在她胳膊上跳来跳去,李须韫若无其事拿出止血粉洒上,“没事,你回去看住那两个,别人那些人钻了空子。”

蔫蔫的华影小心地蹭了下她的脸颊,张开翅膀“一步三回头”般飞走。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居住的高楼,梅子开锁的手顿住,眼神狠厉地回头。

环形的排列的屋子外空无一人,水流不断轮转。

她捏住钥匙推开大门,猛地转身,门外还是维持她离开前的样子。

心底总觉奇怪,可实在没瞧出不对在哪,未免闹出动静引起其他人注意,只能明日再查看了。

翌日早,楼下传出吵闹的砸门声。

林尘推开窗往下瞧去,密密麻麻的人群聚集在底下,手中不外乎是干活时用的农具。

只是这些拿着农具的人穿着实在是奢华,格格不入的很。

“何事?”

被吵醒地张毕见束发走来,看了眼闹事的人皱眉。

这群人是来找麻烦的?麻烦是梅子自己原因还是他们带来的?

也不知道是谁发现楼上的两人,扯着嗓子大喊:“好哇!你这晦气玩意不仅杀了刚子,还带外村人进来,是想毁了溪塔村吗?”

一句话落,数十道视线齐齐朝上看去。

林尘被盯的不舒服,强忍着站在窗边。张毕见不愿被当成物件般观赏,坐回竹塌上。

至于为何不慌——窗台上一只黑鸦俯视挥舞农具叫嚣的人群,银质喙套在日光下闪烁。

“梅子出来!躲什么躲!”

站在大门前的男人用锄头砸向木门,厚重坚实的门除了掉屑外没有被破开的迹象。

“哎哟!”

“什么玩意?”

“谁打我?”

“那个不长眼的丢石头啊!”

众人断断续续抱怨,尖锐的碎石砸下,情况好的痛了下,倒霉的就被砸出血洞。

动静闹得不多时人们都捂着头四下躲避,直到远离大门才好些。

托腮撑在窗上的梅子手中抛着几颗石子,打着哈欠看着骂骂咧咧的村民,“怎么大清早都来我这作客?”

烦死了!昨晚梦魇得睡不安稳,临近清晨才逐渐生出睡意。才眯不到一会儿,就被这群人扰的无法入眠。

“你这晦气玩意杀了徐牛,还好意思装作无辜样!”

平日跟徐牛走得近的刘子红着眼,怒气之大到发抖,“我要你给刚子偿命!”

“对!你竟擅自杀人,仙长定会惩罚我等,你自己去赔罪,莫要连累我们众人!”村长儿子举着钉耙指责梅子的所作所为。

跟来的其余人纷纷符合,村里的所有生灵和死物都属于仙宫。

梅子杀人就是不把仙宫放在眼里,到时仙长知晓,他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

梅子必须为她的不守规矩付出代价。

“……呵。”撑在窗上,梅子神情不解,“昨夜我一直在房内,你们为何要污蔑我?莫不是知晓我有两替代,眼红了?”

说着眼睛转向屋内藏有十四外村人的刚子,后者对上梅子似笑非笑的眼飞快垂眸,趁着群愤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那两人我要了。”不知谁出声说。

一听这话现场静了一瞬,而后如同炸开锅般哄闹。

“不行,这两人我要。你还不到去仙宫的时日,要了去能有什么用?”刘子挥动镰刀表情凶恶。

“诶!你们两都别争,先把人让给我,我半月后就要去仙宫了!”

众人争辩到最后互相推搡,不知谁先动手,场面混乱。

本是用来震慑梅子的农具眼下互相招呼在对方身上,鲜血洒落,脏了大门了门前土地。

乐呵他们自相残杀,梅子拿着白饼配着底下好戏吃了一个又一个。

头差些让锄头撩到的刘子见她事不关己,心底蹭的爆出一股火。

此次来的目的就是押梅子去仙宫外赎罪的,现在倒好,他们内讧打到满脸血,梅子一点事儿都没有。

“别打了,都被人看笑话了不知道吗?”

刘子咬牙切齿,指着咬着饼的女人,“她故意说这些话激怒我们,就是为了转移注意,不被送去赎罪。都住手,去搬梯子把人拽下来!”

“你算老几,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的。”有人不满刘子发号施令的做派。

嘴里的话一噎,刘子冷眼看着那人,后者不甘示弱地等回去。

本来就是!这溪塔村的各位都是平起平坐,就连村长一家也只是顶着个名号罢了。

大伙一样有钱,吃穿用度不相上下,自然不愿平衡打破被压一头。

刘子盖住眼底的算计,自个搬来梯子准备爬上去把梅子带走。

可笑的事,抱怨刘子发号施令的几人在他架好梯子时,争先恐后地要往上爬。

谁也没看见挤出去的刘子诡异地勾唇,下一刻手腕粗的梯子轰然塌下。

站在梯上的几人没了落脚点,从三层高的墙外坠下。命不好的落在有碎石的地方直接没气,命大的摔断了胳膊腿。

望着摔下的几人,其他拿着农具的村民默契看过去,眼底闪烁着不合时宜的光亮。

半晌终是耐不住冲上前,抢金子般拖着尸体或受伤无法动弹的人,大力甩开前来拉扯的人赶紧回自家高楼。

笑话!他们就是因为家里不够人才来讨伐梅子的。

如今捡漏到了人哪还傻傻留下,自然是护紧锁在家等仙宫召唤,就可用此代替。

这群人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嚷嚷着要她为徐牛这位可怜人偿命,恨不得把她拽下来摁在泥沼里赎罪,却拿不出证据。

走的时候发红了眼,恨不得拿到他人性命去换生的人是自己。

挑着徐牛这个借口,个个豺狼虎豹要夺下她一这口肉。怎么如今一同来的人死了,却跟鬣狗分食不妥打起来似的。

虚伪,贪恋。

收回视线,梅子转身端起桌上两托盘上楼。

今早她不想开火,便给他们几日前没吃完的糕点凑合凑合,左右都是吃的别浪费不是?

楼上目睹一切的林尘久久不能言语,攥紧窗沿的手白的赶上米糕色泽了。

待到梅子进来,他快步拦住下楼的人,“这位女娘何时放我们离去?”

不服律法,隔绝在寻常世间外的溪塔村,他需要上报,拉其回正道。

自然,他还要调查村里发生的所有命案,不能疏忽放任何一个恶人入世。

恶人梅子挑眉看他,讥笑道:“这位大人莫不是还想着回到河岸对面?”把林尘脸上的气愤和不忍看在眼底,“还是说做着拯救众生的春秋大梦?”

林尘张了张嘴,沉默了。

她说的没错,他就是要回到河对面,去县衙传信并带齐人手过来。

“可真是位好官啊!”

她敷衍夸赞大步往前,横在前方的手臂与她缩短距离,林尘像是被烫到般连忙撤回。

梅子勾唇看了眼他泛红的脸,果断摁下机关断了他们下来的路,止住林尘跟来的步伐。

隔着断层,一高一低。高位于光中直立,眉头紧锁。低位在暗处,露出充满不屑的笑。

“我不知你们当官心中秉持何道,但县尉,”她眼眸半阖,“正直在溪塔村是不允许的。”

说完也不管林尘是如何反应,拿着托盘没一会儿就消失在林尘视线内。

盘腿逗华影的张毕见盯着林尘呆愣的身影,心中反问,只是在这不被允许吗?

不见得。

楼道之后,两边都陷入沉寂。

张毕见抱着华影躺在榻上,远眺雨雾缭绕间显露若隐若现笔墨浓厚的青黛高山。

“在做什么?”伸手戳着华影脑袋,指尖移开留下凹陷又抚平,如此来回不亦乐乎。

“哒哒哒!”

甩着头往后跳,黑豆眼眨动状似要叨上一口,让这总是摆弄它的人尝尝苦头。

一人一鸦气氛融洽,坐在凳上举着地方志的林尘则是一副苦大仇深。不时灌杯凉水醒醒脑,整个人沉郁。

而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梅子心中装着事,虽疲惫笼罩无精打采,可就是睡不着。

“烦!”

抓着头发缩在床角,眼前浮现昨晚寒气四起的场面。

鼻尖再次感受到令人作呕的腥,用力在被褥上擦手,磨到手破层薄薄的皮,魔怔似得人才缓和下来。

光脚走到窗边轻轻推开条缝隙朝外看,不出意料看见屋外散落在四周,眼睛不时看过来,手中或多或少拿着农具或麻袋绳索的人。

“……自以为是的一群人。安安分分地享受这富足的一切不好么?总搞出些事情来。”

午时,张毕现溜达偶然发现隔断的楼梯竟接上,他扶着墙试探走了几步,还真给他下来了一层。

走回去告诉林尘这个消息,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先下去看看。谁知离在三楼与四楼交界处,隔断再次出现。

“果然不会如此轻易放我们走。”林尘叉着腰冷哼。

入了一侧房的张毕现站在堆积食材的厨房,桌上还留着揉到一半的面团,“许是梅子女娘让我们自行解决吃食。”

林尘来到他身后瞧了几眼,默了默饱含期待地看向张毕现,“会下厨吗?”

走了圈寻到根粉色襻膊系上,回头对上林尘泛着光的大眼挑眉道:“林兄想吃什么?”

闻言心中郁结先丢一边,林尘直接指着现有食材开始点菜。

三楼地上躺着个人,似是被楼上切菜动静吵到,睁开一双愤怒的眼睛,气到叫喊。

剁肉的手一顿,张毕现侧耳倾听方才那道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喊。

林尘坐在烧火处打瞌睡,尖叫一出他吓得一激灵站起不住四处探头。

“发生何事?”他茫然询问。

张毕现安静听了会儿,没察觉任何声响,仿佛之前是幻听。摇了摇头,继续剁起肉沫。

三楼地上,以为静下来的梅子猛地跃起,奔到楼梯口,仰头眼睛喷火破口大骂。

“吵死了吵死了,早饭才吃多久啊?你们是猪吗?吃吃吃,就知道吃吃吃!”

三刻过后,四楼厨房外桌坐着端着红烧狮子头埋头扒饭的梅子。

她倒也不觉尴尬,自然地夸赞张毕见的手艺,完全不提前几刻骂人一事。

林尘跟张毕见坐在一边,吃相端正不急不慢。也不知是因梅子在,还是本身就如此。

捧着汤碗饮下口暖胃的汤,张毕见侧眸盯着站在单独装有小肉丸的碗旁,一点一点叨肉吃的华影。

幸因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三人难得的和谐。

梅子吃得又快又多,她用帕子抹嘴,满意地口茶准备下楼。

“女娘真不放我们走?”

张毕见喊住梅子,这是他第一次提及此事。

雪青色的帕子停在唇边,梅子眼角上扬,投来一记令人看不透的幽深。

“两位心里门清的事儿,就莫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问了。”

谁不想走出溪塔村呢?可惜只有被仙宫择定之人方可准予走出去。

她身上的冷漠不容忽视,张毕见识趣的闭嘴,目送梅子跨步离开。

咽下嘴里的菜,林尘喝下桌上最远的那壶茶水,“别站了喝口茶。”

张毕见眯着眼想到某事,无声笑了。取出干净的碗接过林尘手中茶壶,冒着热气的褐色茶汤倒映出他压抑的眼眸。

“药效最快一炷香,到时候从先前看好的位置爬下去。”张毕见吹拂茶面,低声道。

这桌好菜,他可是足足下了三斤软筋散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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