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巨大的爆炸声吵醒了熟睡中的幸村予吉。
原本安睡在床上的身体“碰”的弹起,慌乱中随手抓起睡前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门外冲。
横滨这块地方虽说不算是多灾多难,但这么多年地震海啸经历的也不少。
故而幸村医生的外套里常年装备着证件现金,还有些补充体力的零食乃至药品,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日本是个处于地震带上的岛国嘛,没事干就震一震,人们都习惯了的。
但这一次情况可能有些不一样。
看着诊所外铺天盖地的灰尘,幸村医生最终还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拿出塞在一旁的小板凳,就这样坐在了门口。
说起来,刚才是不是听到了好大一声爆炸声来着。
幸村医生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口,突然想起了把他从睡梦中吵醒的、貌似是爆炸的巨大噪音。
“莫非,是什么武器的爆炸实验吗?”幸村医生摸摸下巴陷入思考。“不对不对,就算本国的土地再怎么紧缺,也不应该在人满为患的城市里进行实验吧。”
不过想起那些官员们的丑恶嘴脸,幸村医生挠挠头又开始不确定起来——感觉他们完全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得益于今夜分外暴躁的海风,那灰尘很快散开了。医生拿出身旁矮柜里的口罩戴上,打开房门探头探脑的看了看。
然后正好和旁边渔具店的店主大叔对上了眼。
两人眼神交流了一番,医生点点头,搬起小板凳就坐到了大叔门口。
没过多久,四周的商户们也纷纷从店里走出。幸村医生就在邻居们磕着瓜子的背景音里,得知了关于爆炸和灰尘的三四个不同版本的推测。
不仅逻辑严谨清晰,连利益关系都说了个七七八八,还有各种蛛丝马迹作为佐证。
幸存医生少有的吃瓜吃的这么新鲜明白的时候。
夜色渐深,邻居们交流完各自的推断、彼此确定完老朋友没有因此丧生后,便相互道别离开了。幸村医生站起身捶捶有些僵硬的腰背,拿起小板凳随手往后一挥算是告别,渔具店大叔忽然叫住了他。
医生疑惑回头,“干嘛啊,大叔。”语气里是难掩的疲惫,毕竟是在睡得正香的情况下被吵醒了,又聚精会神的吃了这么长时间的瓜。
老板让他稍等一会,转身走回店里。幸村医生挑挑眉头,还是乖巧的继续坐在门口。
店里传来翻找物品的嘈杂声音,幸存医生仰头看向明亮的月亮。
“啊,真是的。”幸村医生伸手拖住下巴,语气中透露着丝丝无奈,“怎么总有人这么喜欢打仗呢。”
幸村医生很讨厌战争,或者说这世界上应该没有几个医生喜爱战争。毕竟比起普通民众对死亡的模糊感觉,医生日常所见的鲜血与哀求更能让他们理解生命的珍贵。
国家正处在战争之中,故而邻居们那看似扯淡离谱的猜测也全部是围绕战争的。
什么为了掩人耳目秘密研发兵器结果爆炸,什么外国间谍带着炸弹前来破坏城市。
还有一位大婶的猜测最为离谱,说是国家已经掌握神明的力量,秘密研究准备量产的时候被愤怒的神明亲自降下天火处罚。
总之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不由的让人惊叹起人类想象力的无穷无尽。
“幸村。”随着渔具店大叔的呼喊,幸村医生回过神来。“来了来了。”
医生一边答应一边起身,走进店里去寻找那个呼唤他的老人。
渔具店大叔今年五十九岁,正好卡在爷爷和大叔的分界线上。据他自己说年轻时是个船长,但因为某次海难落下病根没办法出海了,就在海边开了个渔具店。
大叔的腰腿不太好,身上还带着不少陈年旧疾,因而常去找幸村医生看看身体,一来二去两人就这样成了关系不错的忘年交。
幸村医生随着声音来到里间,这里是大叔存放渔具的地方。大叔正一脸不开心的捂着腰,抬头看向柜子顶端。
“怎么了大叔?”幸村医生看向脸上写满了幽怨的大叔,差点没忍住笑意——毕竟一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大叔一脸委屈捂着腰真的很有趣。
大叔撇了撇嘴角已经压不住笑的医生,选择不跟他一般见识。抬手指向柜子的最顶端,“那上面有一套渔具,你帮我拿一下。”说罢脸上幽怨的神色更重,报复似的重重锤了几下自己的腰。
“噗呜、嗯,好。”在大叔杀人般的眼神下,幸村医生及时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笑声。乖巧的拿起一旁的梯子,架起来后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
大叔站在下面帮他稳住梯子,还不忘嘱咐:“你小心点哦。”
医生聚精会神的往上爬,听见后随口回道:“知道了知道了。”
渔具所在的柜顶一看就是多年没有人清理。幸村医生屏住呼吸把存放的袋子拽出,扑面而来的灰尘让他怀念起刚才那被他顺手扔掉的口罩。
“咳咳,呸呸。”医生毫无形象的呸了两口,等到灰尘稍微散去一些,捏着袋子的边角问道:“大叔,是这个吗?”
渔具店大叔点点头,同时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几步躲一躲灰尘:“对。来,给我吧。”
医生下意识的拍了拍袋子,不出所料的又被灰扑了满脸,后悔自己的一时手贱。
一番努力过后,东西终于被取下。幸村医生站在门口拍打着外套上沾染的灰尘,回头看向正在捣鼓什么的大叔:“那大叔我就先走了。”
“你别急啊!”大叔拦下他,招手示意他过来。
幸村医生走近,看见大叔正认认真真的用抹布擦拭着包裹着渔具的袋子。
“这是给你的。”似乎是看到了幸村医生好奇的目光,大叔开口解释道。
幸村医生不明所以的指指自己:“给我的?”
大叔点点头,伸手拉开袋子的拉链,露出那套制作精美的渔具。
幸村医生曾经有一段时间沉迷钓鱼,后来因为总是空手而归,气愤之下放弃了这个爱好。
而和渔具店大叔的友谊,也开始于某次他无意间提起,横滨的鱼似乎总是躲着他跑的时候。
“哇,大叔!”幸村医生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这套渔具,眼中闪烁着人菜瘾大的光芒,“你要出家了?!”
渔具店大叔听着他不靠谱的发言一时无语,略微使了些力气,一巴掌打在医生头上:“胡说八道什么,出家跟送你东西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幸村医生委屈的摸摸脑袋,小声反驳道:“说不准是住持要求你放弃所有爱好一心修习,包括钓鱼。”
大叔已经无力吐槽了,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幸村医生,终于解释起原因来:“我要走了。”
幸村医生一愣,下意识开口便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女儿觉得横滨太危险了,要接我去美国住。”大叔合起袋子淡淡的说着。
“是吗。”幸村医生口中干巴巴的,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那不是挺好的。”
美国啊,隔着好几片海域,就算是坐飞机都要好几个小时。幸村医生意识到,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收拾行李搬东西什么的,应该还会再待几天,还能再见几面。
门店里一时沉默,幸村医生知道不过是离别罢了,不应该表现得这么沉重。
但他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好像不论什么话都显得干巴巴的。
是从一个国家搬到另一个国家,可不是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
相隔不知多少距离,见面逐渐沦为奢望。因为战争缘故,本就微弱的联系更是随时可能断掉。
原本朝夕相处走几步路就能见到的朋友,如今却要去往这么遥远的地方。
幸村医生心中其实是开心的,毕竟渔具店大叔一直很挂念女儿。而且横滨确实是很危险。但添上离别的苦涩,这开心也显得不那么真诚了。
“我会给你写信的,别一脸怨妇的表情。”大叔拍拍医生的肩膀,把他从低落的情绪里拽出来。
“咳咳,那个……”渔具店大叔罕见的有些别扭。
“虽说我们远隔千里,但只要彼此心中相互挂念着,我就从未远离。”
幸村医生露出疑惑的豆豆眼,片刻后表情逐渐扭曲起来。
“大叔你突然好恶心啊……”
“混蛋小子!早知道不安慰你了!”
……
幸村医生拎着渔具包和凳子走回诊所,渔具店大叔靠着店门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烟斗发出微微明亮的火光,辛辣刺激的烟雾顺着气管在身体内游走一番,从鼻腔缓缓呼出,最后散入海风。
大叔移开视线看向大海。
浪花翻滚间,似乎有一艘大船正行驶在危机四伏又充满魅力的大海上。
“从未远离吗……”大叔放下烟斗,看着海面喃喃自语着。
片刻后诊所方向传来医生落锁的声音,大叔回过神轻声一笑。
“走喽!回去睡觉了!”说罢伸着懒腰,向卧室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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