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阁虽然声称楼里大部分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艺伎，但说到底也还是青楼，来往的人再是达官显贵，也改变不了曲江阁的性质。

而官员狎妓可是违反律法的，如果他们点破绿柳的身份，那就相当于承认自己违反了律法，可是要受罚的，轻则罚俸重则贬官，那些当官的一个个精得很，是不会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的。

至于那些没有官身的人也不用太担心，倒不是方抚月打算搬出来背后的郑晚溪或者霍安瑾，而是她如今所有的这个宅子，这个宅子位在皇城附近，没有点背景的是不可能拥有这个宅子的。

那些没有官身的人就算不知道宅子的主人是谁，也不会敢轻易得罪宅子的主人，自然不会点破能在宅子里自由出入的绿柳。

这样一来，只要接下来的日子绿柳深居简出，想来再过个两年大家就将她忘记得差不多了，毕竟不过是个无利可图的青楼女子，谁会去刻意记得她的容貌呢？

做完这些，方抚月就要赶着回宫了，所以考察书院的事只能交给绿柳了，方抚月将手里仅剩的一点银子交给了绿柳后就匆匆离开了。

方抚月刚回到宫里宋嬷嬷就找到了她，神情严肃的告诉她郑晚溪有请。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开始担忧难道是她去曲江阁的事被郑晚溪知道了？还是她白拿宋嬷嬷宅子让郑晚溪不满了？抑或是她引导霍安瑾帮助那些公主这件事被告到了霍同泽那边？

方抚月惴惴不安的到了正殿，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后悄悄抬起头，想要观察观察郑晚溪的脸色，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她有些疑惑的看向宋嬷嬷，就发现宋嬷嬷脸上严肃的神情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还给了她一个有些狡黠的笑。

方抚月就知道郑嬷嬷刚刚是故意吓她的了，有些哭笑不得。

郑晚溪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小九九，径直开口问道：“瑾儿带着几位公主一起读书这件事是你计划的？”

“是也不是。”方抚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件事是奴婢带着殿下去做的，但却并非是计划内的。”

“你会做计划外的事？”郑晚溪打趣道。

“奴婢毕竟也是女子，深知女子在这世间的艰难，所以看到她们因为女儿身就受尽苦楚，难免有些于心不忍，没想太多就借着殿下出手了，是奴婢的不是。”

然而不等郑晚溪示意，宋嬷嬷就已经扶起了她。

“哪里是你的不是，是本宫的不是才对，皇后身体不好，本宫作为贵妃是完全可以照顾她们的，只是说来惭愧，本宫之前一直是得过且过的状态，从未关心过她们过得如何…”

郑晚溪叹了口气。

“所以你帮她们这件事，本宫支持都来不及怎么会反对，不过话说回来，你就不好奇本宫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件事吗？”

“奴婢斗胆，或许是殿下告诉娘娘的？”

郑晚溪摇了摇头。

“不是安瑾，是那些外命妇。”

方抚月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一回事？

“教导皇儿的赵大儒是出了名的要求高，但是教导皇儿的这一年里，却当着圣上跟王公大臣们的面夸了皇儿不止一次。圣上只以为赵大儒是因为皇儿是他唯一的子嗣在拍马屁，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其他人则不然。”

“赵大儒是有名的学者，王公大臣们的子弟求学的时候自然也是去拜访过的，当然知道得到赵大儒的夸奖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所以他们便用心打探了安瑾在宫里的事，然后就知道了安瑾带着几位公主一起读书这件事。”

“虽然他们并没有将几位公主看在眼里，但是在裕王毫不犹豫的除掉了锦歌的现在，安瑾冒着惹怒圣上的风险帮助与利益无关的公主们这样的行为，显然更符合他们对于储君的期待。”

“所以这些日子，来拜访本宫的外命妇多了不少，言谈之间还都是对安瑾的赞扬，由此可知安瑾在朝臣们心里的地位也提高了不少，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听了郑晚溪的解释，方抚月放下心来，她没有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惹出麻烦就好。

既然问清楚了，郑晚溪就放方抚月离开了，然后她就陷入了沉思。

现在形式一片大好，宫内有周嫔跟楚嫔吹枕头风，朝堂上王公大臣们也愈发偏向霍安瑾，宫外又有赵大儒的力挺，她是不是应该乘胜追击，去找皇后谈谈呢？

郑晚溪有些犹豫。

这一犹豫就犹豫到了第二年。

眼看着一年的时间过去了，不管宫里宫外朝堂之上有多少人偏向霍安瑾，霍同泽就是没有下定决心将霍安瑾立为储君，郑晚溪也不再犹豫了，决定找皇后好好聊聊。

————————

找了个风和日丽的早上，郑晚溪久违的出现在了坤宁宫里。

来请安的嫔妃们视线有意无意的在她的身上扫过，毕竟谁都知道郑晚溪是从不来坤宁宫请安的，不管是生下霍安瑾之前还是生下霍安瑾之后。

所以魏灼华看到出现在正殿的郑晚溪也愣了愣，不过她猜也知道郑晚溪找她有事，自然是不可能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出来，也就收敛了神色，等着众位妃嫔们离开。

晨昏定省过后，大部分的妃嫔们都起身告辞了，只有一些想要攀附郑晚溪的妃嫔没有离开，魏灼华微笑着赶走了她们。

只是在除了她们两人以外的妃嫔都离开后郑晚溪却依然没有开口，魏灼华便让贴身嬷嬷苏嬷嬷将宫人都赶了出去。

在宫人陆续退出殿内的间隙，郑晚溪不顾宋嬷嬷的阻拦端过手边的茶就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看着这样的郑晚溪，魏灼华陷入了回忆。

霍同泽的妃嫔众多，如果全来的话她的坤宁宫根本坐不下，所以她早早的就下了懿旨，宫妃们除了第一次侍寝后必须来坤宁宫请安，其他的时候随心就好了，她并不在意。

其他的嫔妃们多多少少还是会装上半个月或者一个月，确认了魏灼华是真的不在意后才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有的坚持每天早上来晨昏定省，有的再也不踏足坤宁宫，有的十天半个月会来一趟，郑晚溪却跟她们都不一样，她除了第一次侍寝后来拜访过，后来就再也没有踏足过坤宁宫了。

而且跟其他人脸上羞涩不已的神情不同，郑晚溪侍寝后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灰败，甚至还有一丝绝望，完全不管看到她表情的人会用怎样的恶意来揣测她。

这样的表现，谁看不出来她是被迫入宫的呢？

这是这样的表现并没有让其他人放弃对郑晚溪的攻击，毕竟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妃嫔，但是在宫里待了一段时间后，基本都会认清现实，加入到后宫争斗之中。

可是郑晚溪没有变，她一直没有变。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遮掩过自己的不情愿，也不愿意加入后宫的争斗，所以她在极短的时间里失宠了，短到甚至可以说她压根没有受宠过。

不过也不知道是好运还是厄运，经过那么为数不多的几次宠幸她就怀上了，但同时间宫里有好几个怀有身孕的妃子，大家斗得如火如荼的，根本没人将她这个早已失宠的人放在心上。

魏灼华自然也没有。

不过在郑晚溪月份有些大了之后，魏灼华在御花园里还是遇见过身边只跟着一个嬷嬷的郑晚溪。

当时魏灼华想着她毕竟怀有身孕，便想着将亭子让给她休息，谁知道她只是满眼不屑的看了魏灼华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魏灼华当时只以为郑晚溪是在不屑她作为皇后，却人尽皆知她不能生育，所以在那之后魏灼华也视郑晚溪如无物，两人处于一个互相看不上眼的状态。

然后郑晚溪就生下了霍同泽心心念念的皇子，一夜之间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

魏灼华以为她接下来就是利用皇子争夺后位了，但是没有。

郑晚溪虽然看不上她，但不论在任何场合，郑晚溪都是最维护她这个‘皇后’体面的人。

魏灼华确认她并没有看错郑晚溪当时的眼神，不过事后想想她的判断或许有失偏颇，所以她想过要跟郑晚溪把话说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她怎么暗示明示，郑晚溪就是不接话，也不来坤宁宫。

哪怕她们俩不对付的事在宫内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还惊动了霍同泽询问，郑晚溪依旧我行我素，就是不改。

所以郑晚溪虽然入宫多年，这也不过是第二次来坤宁宫。

不过魏灼华也不担心就是了。

这么多年了，她对郑晚溪也是有所了解的，可以确信郑晚溪是不会害她的，她敢毫不犹豫的喝下坤宁宫的茶水就是在表明她的态度。

虽然魏灼华并不知道郑晚溪要干什么，但还是选择了接下她的善意，在宫人都退下去后，魏灼华主动开口问道：“贵妃来找本宫有什么事？”

“我讨厌你。”郑晚溪没头没脑的说道。

魏灼华早就知道这件事了，自然不会觉得意外，但是郑晚溪这么直言不讳的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些事还是让她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开口问道：“贵妃可以告诉本宫为什么吗？”

“因为你虚伪到让我觉得恶心。”

郑晚溪顿了顿，然后不等魏灼华自顾自的开口解释道：“你讨厌我们这群后宫嫔妃，但是你从来不说，只故作大方，以子嗣为名一个又一个往宫里加人，然后又放任自流，以至于后宫仿佛是战场一样，妃子间连年‘征战不休’。”

“你讨厌我们给圣上生下的孩子，却也不说，成天摆出一副慈母的架势，却只做恶毒之事，大公主被你捧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与此同时你又会故意忽视一旁的二公主，以至于二公主跟大公主不像是姐妹，更像是仇敌。”

“只有三公主因为她的母妃幸免于难，至于余下的五位公主。我不过是依靠安瑾才有了虚名的贵妃，不帮助她们还算情有可原，可是你呢？你可是实打实的后宫之主，你凭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痛苦之中挣扎却从不出手相助？”

“魏灼华，当年你名满京城，敢在先帝将你赐婚前太子的时候抗旨，并且据力以争，风采让京城上下甚至先帝都为之折服，以至于做出承诺，不管你想嫁给谁，皇家都会按长公主的仪制给你添妆。”

“你一度是整个京城所有闺阁儿女学习的对象，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做的事，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魏灼华：（端庄、大方、得体）

郑晚溪：你恶心

魏灼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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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无心插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