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秋娘的话,方抚月泪流满面,却依旧不愿意将方怀云交到李秋娘的手里,而是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才带着哭腔开口。
“娘,我向您保证一定会照顾好他的,从今以后怀云就是我的全部,只要有我一天,就有怀云的一天,吃再多的苦我也无怨无悔,哪怕有一天需要我以命换命才能保护他,我也会毫不犹豫!”
看着方抚月毅然决然的脸,李秋娘忍不住落下泪来,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非要选一条布满荆棘的路,日后她得吃多少苦啊…
但李秋娘拗不过方抚月,只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想开了,不会再做出什么不清醒的事了。
再三确认了李秋娘已经从刚刚那个魔怔的状态恢复过来后,方抚月才抱着方怀云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她。
李秋娘动作轻柔的拉过方抚月,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小声嘱咐道:“月牙,娘接下来说的话你要牢记在心。”
“永远不要勉强自己,怀云,你能照顾就照顾,要是不能,你也不要勉强,你可以将他送给别人家当儿子,也可以送去慈幼局,但绝对不要为了他做出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
“他是爹跟娘的儿子,是爹跟娘的责任不是你的,就算他是你唯一的弟弟,也不足以成为你必须照顾他的理由。”
“你要记住,你是爹跟娘最疼爱的女儿,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你对我们来说更重要,所以比起豁出性命去保护怀云,我们更希望你好好珍重自身,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你明白吗?”
方抚月用力的点了点头。
李秋娘感觉到体力有些不支,喘了两口气才继续说道:“村里你就不要回去了,你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以及你大伯他们你都不要联系了,从今以后权当他们死了。”
“还有,财不露白,你手里的银子本就这么多,你跟怀云的衣食住行又都要钱,万一招来了匪徒可就不好了。”
说着说着,李秋娘感到眼皮越来越重,她撑着最后一口气,用力抓住方抚月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总之你记住,你没有照顾好怀云,爹娘会理解,但是你要是没有照顾好自己,娘死了也没法瞑目!”
说完这话,李秋娘的手就不受控制的垂了下去,整个人也支撑不住,软软的倒向了一旁,方抚月连忙接住她,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在李秋娘彻底失去呼吸后,方抚月小心翼翼将她放倒在地,又细心的给她整理了衣裙,然后才抱着方怀云崩溃大哭了起来。
方抚月不明白,她们一家人都没有做过坏事,方城跟李秋娘为人和善,方明日正直善良,她也孝顺懂事,为什么她们家会变成现在这样呢?短短几个月里好好的五口之家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孩子相依为命。
哭够了之后,方抚月走到了破败的神像前虔诚的跪了下去,足足磕了一千个响头,磕到头破血流都没有停,只为了祈求这不知道是哪路神仙保佑方城、方明日还有李秋娘来生平安喜乐。
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因为这一晚发生的事,方抚月不愿意再在寺庙里停留了。
她取出了藏在树洞里的银子,又将方怀云用布条绑在了身上,又李秋娘好好的埋葬了之后才拖着刘达的尸体向后山密林深处走去。
听到远处传来野兽的声音后,方抚月才停下了动作,背着方怀云爬到了树上。
她就这样静静的待在树上,眼睁睁看着刘达的尸体被野兽分食殆尽,天边出现了光亮后才从树上滑下来,毫无留恋的向京城走去。
半个月后,方抚月带着方怀云到了京城。
这一路上她一直严格遵守李秋娘说的财不露白,将大部分的银子都贴身藏着,一分都不敢拿出来用,路上渴了就喝露水,饿了就吃野果,好好一个姑娘家过得跟个野人没啥区别。
至于方怀云,一个过路的商人看她们姐弟可怜,给了她一只能下奶的山羊,方怀云靠着羊奶比方抚月可过得好多了,三个月的风餐露宿下来反而白白胖胖了不少。
到了京城后方抚月第一时间就找了个澡堂好好的洗了个澡,然后就近找了家布庄,便宜买了两块有大片污渍所以没人要的布料,又买了针线跟剪刀等,方明日之前留下的银子就彻底用完了。
接着方抚月就不顾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径直在台阶上裁起衣服来,简单做了一身衣服后,才抱着衣服离开。
她抱着衣服,一路问人去到了位处偏僻的路厕,躲在里面将身上已经破旧得不像样子的衣服换了下来,换上了自己刚刚做的衣服,虽然不是很合身,但身上舒服了不少。
做完了这一切,方抚月才背着方怀云牵着羊找到了牙人。
在牙人的牵线下,不过半天的功夫方抚月就找到了一间合适的房子,是个大院子里的左厢房,屋主是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太太。
方抚月就这样在京城落下脚来。
白天,因为没有可以托付的人,方抚月只能选择揣着一水囊的羊奶,背着方怀云出门找活干,晚上则就着月光做些粗糙的绣品,指望着找活干的时候试试看能不能兜售出去。
只是方抚月想的虽然好,世事却并不会尽如人意。
刚安顿下来不久方怀云就发起了高烧,方抚月只能惊慌失措的带着他去找了大夫。
大夫说方怀云胎里就有些不足,这些日子虽然看起来是没有问题,但底子却是越来越虚,需要喝上好一段时间的药调理才行。
看在方抚月跟方怀云姐弟俩年幼,大夫给他们的药钱减了不少,可以方怀云毕竟是要吃很长一段时间的药,所以在达到京城一年后,方抚月手里的银子就告罄了。
这一年里,方抚月给人家洗过衣服刷过碗,补过衣服绣过花,甚至尝试着去做过体力活,但不管是哪个工种,不管她多努力,都只能勉强糊口,让她跟方怀云饿不死。
洗衣服跟刷碗,她做得不如那些做熟的妇人动作麻利,缝补衣服跟绣花,她的手艺也并不顶尖,这里毕竟是京城,官多民多讨生活的人更多,手艺比她好的自然也大有人在。
至于体力活就更不用说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还能干得过那些苦力吗?她就去了一天就给自己累趴下了。
而且她要负责的可不仅仅是两人的吃穿用度,还有方怀云的药钱。
被逼无奈的方抚月找到牙人,想通过牙人找个好人家去当丫鬟,但是牙人直言没有人会要一个她这个年纪还带着孩子的丫鬟的,除非她舍得让方怀云也卖身,以后长大了当人家家里的小厮。
这方抚月是不会同意的,她想卖身为奴就是为了能够养活方怀云,要是将方怀云也卖了,那不就本末倒置了。
方抚月只能垂头丧气的回到了租住的房子里。
这天夜里,方抚月看着手里仅存的银子深深叹了口气,就这点钱,连下个月的房租不够了,到时候她们姐弟要何去何从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突如其来的进入了方抚月的脑海里,那是她刚落脚京城不到一个月的时候。
那天她正背着方怀云四处找活干,就在这个时候她经过了一条奇奇怪怪的街道,别的街上都是人声鼎沸,这里明明每栋楼都很是精致华美,却没有哪怕一间是开着门的,仿佛没有人住在这里。
出于好奇方抚月踏了进去,然后她就发现她错了,这里是有人的。
一些衣着裸露,甚至只穿了个肚兜跟亵裤,披着个轻纱的女子,静静的站在楼上看着她,眼里满是她不懂的羡慕跟哀伤。
就在方抚月觉得有些疑惑有些毛骨悚然,打算转身离去的时候,一个看起来有些年龄,穿着很是华丽的女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伸出手拦住了方抚月,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然后伸出染了漂亮花色指甲的手,捏着方抚月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了头。
她上下左右仔细看了看方抚月的脸,露出了满意的神情,然后就在她疑惑的眼神里开口说道:“丫头,你底子还不错,我愿意出五十两。”
“五十两?”方抚月有些惊讶,这条街上的丫鬟工钱这么高的吗?
女人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嫌少?你要知道我们曲江阁可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最是舍得在姑娘身上花钱,不仅会琴棋书画,那吃穿用度也是其它青楼比不了的。”
“而且我们楼里的姑娘一旦挂了牌,接的可都是些达官显贵,运气好的话要不了几年就能登堂入室,清清白白的吃香喝辣去了。”
“要是不愿意受正房太太的压制,那就努力攒银子赎身,回头买个几个铺面,招个倒插门的,或者去慈幼堂领养几个孩子都行。”
方抚月这才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是村里那个欠债的曹大爷将自己的女儿卖掉的地方!
她吓得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任凭女人在身后如何呼喊也没有回头。
从那以后,方抚月再也没有经过那条街,每次都是绕路走。
但是现在…方抚月数了数手里的银子,有些绝望的在心里想到,幸好她底子好,幸好她还可以卖了自己换钱,幸好只要她放弃自己的人生就能养活方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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