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猫鬼

“式溪,你给鹿娃回信了吗?”石方巳看向周行。

“当日已经叫送信的人带了回去,”周行点点头,又补充道,“无非就是说家中一切安好而已。”

石方巳勉强勾勾唇角,又露出一点盼望的意思:“式溪,我看白霓暂时不会同意放鹿娃回来,咱们几时去月临城看看鹿娃吧。”

周行却想也不想,便拒绝了石方巳:“我这段时间比较忙,腾不出来功夫,你若是想去,我可以安排人陪你去。”

石方巳眼中刚刚升起的一点希冀又落了下去,心情再度跌入谷底。

林遐一看石方巳这落寞的模样,哪里能忍,当即勃然大怒,指着周行,斥道:“大哥叫你去,你就去!推推脱脱的,又是做给谁看!”

见林遐胆敢对周行如此颐指气使,一旁的唐比辰眼睛都瞪大了,心中不禁感叹:“大侠好胆色!”

杨秀更是吓得鹌鹑似的,在座中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周行冷笑:“你既这么舍不得大哥难过,那不如,你自己带着大哥去月临城吧。”

“去便去!不就是个月临城吗?再远的地方我都去过,”林遐愤而转向石方巳,“大哥,天涯海角,自有我陪你去。”

石方巳勉强冲林遐笑笑,却是半点笑意也无,只剩惨然。

看得林遐心如刀割,继而对周行更加愤怒,可又谓之奈何。

周行并不肯再同他们说话,而是踱到了案前,继而蹙起眉来,转向唐比辰:“禺儿,你那张纸怎的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这么小的一个问题,就值得你想这么久?”

唐比辰正在看戏,哪知火忽然烧到自己身上,骤然被点名,差点没反应过来,忙慌慌地扑回了自己的案头,打着磕巴哀求道:“我我我再想想,定然能想出来的!大冢宰且容我则个!”

周行摇摇头,不去管她,又同杨秀闲聊了几句。

他二人平素并无交际,能聊的大抵也就是朝堂上的一些逸闻。

“......如此说来,你就是蜀王了,”周行抄着手靠在一旁柜架上,半点世外高人的样子也没有,“之前我听说,那罗......额......皇帝陛下大发雷霆,将一个有着赫赫战功的上柱国免官为民。听说就是蜀王你弹劾的?”

杨秀见仙人站着,他哪里敢安然坐着,也只好站了起来,垂手答道:

“是小王弹劾的。去年那史万岁奉命弹压南宁叛夷,却因收受贿赂,私纵了贼寇。史万岁打了胜仗,回到长安,便进位柱国。

可那南宁叛夷早就生了二心,趁此机会休养生息,今年又反了,如此边患丛生,士马劳顿,皆是史万岁受金纵贼之故。小王因此上奏皇帝陛下,查明了实情,陛下本欲将其斩首,也是众臣求情,方改为削职为民。”

周行摸了摸下巴,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促狭,问道:“那你去年怎么不上奏,要等着那南宁叛夷再度反叛后才上奏?”

杨秀闻言一滞,他哪里好意思说,他弹劾史万岁纯粹是因为当日他想要分赃,却被史万岁拒绝,因而心生了报复之意。更不能讲他选择此时弹劾史万岁,为的就是落井下石。

当下只好干笑一下:“这也是初程的意思,小王本来去年就要弹劾的,初程说若是在史万岁载誉而归的时候上奏,那是扫了陛下的兴致,反而不美。”

杨秀在周行面前,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他的这些小心思,周行哪里看不出来,更遑论周行手握四隅堂,朝堂的消息,他知道的未必比这杨秀少。

不过当下周行只当是同小辈闲聊,逗着小孩好玩儿而已,却也并不打算揭穿。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那丹炉阵终于又亮起来。

燕衔泥的虚影再度投映在众人面前,她朝着周行行礼道:“大冢宰,皇后娘娘的情况已经查清楚了。她的确是被巫蛊之术所魇,许风云在宫中施法,诱出了邪祟。”

“那邪祟是什么东西?”周行正色问道。

“是猫鬼。”

唐比辰又一次忍不住从案上抬起头来,插嘴问道:“猫鬼是什么呀?”

“是一种可致人死亡的巫术,据说行此巫术者,乃是御使老猫的魂灵害人。”周行答道。

唐比辰眼睛一亮,来了兴趣,正要问是如何御使的,却收到了周行的眼神警告,只好乖乖闭嘴,伏案埋首,假装冥思苦想。

周行心中却是一叹,“这孩子,尽对这些左道感兴趣,怎么跟我当年似的。”

“猫鬼可除去了?背后之人,可找到了?”

燕衔泥拱手以对:“猫鬼已除,我们顺着猫鬼的来路,也找到了施放猫鬼的人。”

杨秀上前一步,迫切道:“是谁?是谁想要害我母亲?”

燕衔泥却并没有直接回答杨秀,而是看向周行,见周行示意她可以继续讲,这才答道:

“我们查到施术的人是上大将军独孤陀家的婢女,徐阿尼。”

杨秀一愣,愕然道:“这不可能,那是我舅父家,他怎么可能毒害自己亲姊?”

“阿秀,这查案的事儿,就不归我们管了,线索我们告诉你了,届时你们自己去查证吧,”周行又转向燕衔泥,“皇后醒过来了吗?”

“尚未醒来,皇后娘娘此次受伤甚重,一时半会怕也是醒不过来的。”燕衔泥道。

杨秀又担心起来,转向周行:“伯父,还求伯父救救我母亲!”

周行安抚道:“阿秀,你放心,既然猫鬼已经被抓住了,你母亲就不会有大碍。我回头画个符篆,你回去贴在皇后燕寝之中,不日就会醒来。”

周行说着便走到案前,从唐比辰手中取过了毛笔,画了一张符给杨秀。

杨秀千恩万谢地接过来,继而又露出一个赧然的表情。

“怎么了?”周行问道。

“之前小王......额......我从长安赶来,用的是初程送我的缩地符,眼下已经用完了,若是直接走回长安,只怕我母亲等不及,可否辛苦伯父,再画一张缩地符给小王。”

周行笑道:“这有何难。人命关天,我画给你便是。”

***

“禺儿,时辰差不多够了,你把丹炉火熄了,等凉了,把丹药取出来看看。”周行吩咐着。

“好嘞!”唐比辰听话答应,这一炉可是她亲自配伍,亲自运灵力烧的,早兴冲冲地想要看看成果了。

因着几个丹炉一直烧着,屋内暖得几如盛夏,周行被热得满脸通红,也是这一炉的丹药需要避风烧制,他才只好紧闭屋门。

如今总算烧好了,周行第一件事就是去开了丹房的窗户,打算透透气。

刚一开窗,瑟瑟秋风便透过窗牖直往里灌。这一热一冷的冲击下,周行当即打了个喷嚏。

他朝外看了看,见小院的石板地上湿漉漉的,方知他们闭关的几日间,连下了几场秋雨,气温骤然降低了许多。

周行心说不好,这两日还不知道大哥冻成了什么样,忙指挥着黄卷去给石方巳换厚被子。

唐比辰刚拿了个铁钩子,打算勾开丹炉灶膛,见周行忙着控制傀儡,便道:

“阿爹啊,你这傀儡一点都不好,毫无灵智,就跟个提线木偶似的,要做什么,都得自己步步指挥着,我看着都累死了。”

周行叹一口气:“阿爹如今可比不得你,没有灵感,便无法驱使这天地间有灵的事物,只能用这些浅显的咒术,勉力维持。指挥这傀儡做事,的确还不如自己做了轻松。”

唐比辰瞪着求知的大眼睛,望着她阿爹:“既如此,阿爹你又何苦这么劳神费力?你自己把这被子抱过去,还省事儿不少。”

周行苦笑一下,却终是没能给出任何解释。

黄卷奉命抱着一床厚被子,推门进了石方巳的卧房。

石方巳正独自躺在床榻之上假寐,被黄卷带进来的冷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哆嗦。

黄卷将厚被子放在床角,便毫无预警地伸手,将石方巳身上的被子一掀。

石方巳本来见是黄卷进来,他早已知道这是周行的傀儡,也已经习惯了被这傀儡照顾,并没有任何动作,只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可那被子一掀开,石方巳先是呆了一呆,接着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旋即,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笨拙地从黄卷手上将被子抢了回来。

那黄卷可理解不了石方巳的这一动作,它骤然被抢走手上的被子,便无法执行下一步指令,只好不知所措地维持着之前的动作。

石方巳却哪里管它,他把被子捞回来,重又裹住了自己的身体,拼命地朝内侧挪了一点。

黄卷呆了一下之后,打算重新执行主君的指示,便又伸手去拽石方巳的被子。

石方巳见它来抢,却像是疯了一般,一只手死死护住被子,另一只手拼命拍打、推搡黄卷。

可怜那黄卷本就是纸做的身子,即便有周行的术法加持,力大无穷,却是半点防御能力也没有的,是以石方巳拳头虽然无力,可三两下之间,连脑袋带胸膛,竟都被砸得凹陷了下去。

纸傀儡可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它歪着扁扁的脑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砸坏了。

石方巳赢得了胜利,却不乘胜追击,只是收回手去,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再一次努力朝墙壁一侧挪了点,俨然是不允许任何人近身的姿态。

关于杨秀分赃不成的前因后果:

先是,南宁夷爨来降,拜昆州刺史,既而复叛。遂以万岁为行军总管,率众击之。 入自蜻蛉川,经弄冻,次小勃弄、大勃弄,至于南中。贼前后屯据要害,万岁皆击 破之。行数百里,见诸葛亮纪功碑,铭其背曰:“万岁之后,胜我者过此。”万岁 令左右倒其碑而进。渡西二河,入渠滥川,行千馀里,破其三十馀部,虏获男女二 万馀口。诸夷大惧,遣使请降,献明珠径寸。于是勒石颂美隋德。万岁遣使驰奏, 请将入朝,诏许之。爨玩阴有二心,不欲诣阙,因赂万岁以金宝,万岁于是舍玩而还。

蜀王时在益州,知其受赂,遣使将索之。万岁闻而悉以所得金宝沉之于江,索无所获。以功进位柱国。晋王广虚衿敬之,待以交友之礼。上知为所善,令万岁督 晋府军事。明年,爨玩复反,蜀王秀奏万岁受赂纵贼,致生边患,无大臣节。上令 穷治其事,事皆验,罪当死。上数之曰:“受金放贼,重劳士马。朕念将士暴露,寝 不安席,食不甘味,卿岂社稷臣也?”万岁曰:“臣留爨玩者,恐其州有变,留以 镇抚。臣还至泸水,诏书方到,由是不将入朝,实不受赂。”上以万岁心有欺隐, 大怒曰:“朕以卿为好人,何乃官高禄重,翻为国贼也?”顾有司曰:“明日将斩之。”万岁惧而服罪,顿首请命。左仆射高颎、左卫大将军元旻等进曰:“史万岁雄略过人,每行兵用师之处,未尝不身先士卒,尤善抚御,将士乐为致力,虽古名将未能过也。”上意少解,于是除名为民。岁馀,复官爵。寻拜河州刺史,复领行军总管以备胡。

——《隋书·列传·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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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皇后被自家弟弟暗害:

独孤陀,字黎邪。仕周胥附上士,坐父徙蜀郡十余年。宇文护被诛,始归长安。 高祖受禅,拜上开府、右领左右将军。久之,出为郢州刺史,进位上大将军,累转 延州刺史。好左道。其妻母先事猫鬼,因转入其家。上微闻而不之信也。会献皇后 及杨素妻郑氏俱有疾,召医者视之,皆曰:“此猫鬼疾也。”上以陀后之异母弟, 陀妻杨素之异母妹,由是意陀所为,阴令其兄穆以情喻之。上又避左右讽陀,陀言 无有。上不悦,左转迁州刺史。出怨言。上令左仆射高颎、纳言苏威、大理正皇甫 孝绪、大理丞杨远等杂治之。陀婢徐阿尼言,本从陀母家来,常事猫鬼。每以子日 夜祀之。言子者鼠也。其猫鬼每杀人者,所死家财物潜移于畜猫鬼家。陀尝从家中 素酒,其妻曰:“无钱可酤。”陀因谓阿尼曰:“可令猫鬼向越公家,使我足钱也。” 阿尼便咒之归。数日,猫鬼向素家。十一年,上初从并州还,陀于园中谓阿尼曰: “可令猫鬼向皇后所,使多赐吾物。”阿尼复咒之,遂入宫中。杨远乃于门下外省 遣阿尼呼猫鬼。阿尼于是夜中置香粥一盆,以匙扣而呼之曰:“猫女可来,无住宫 中。”久之,阿尼色正青,若被牵曳者,云猫鬼已至。上以其事下公卿,奇章公牛 弘曰:“妖由人兴,杀其人可以绝矣。”上令以犊车载陀夫妻,将赐死于其家。陀 弟司勋侍中整诣阙求哀,于是免陀死,除名为民,以其妻杨氏为尼。先是,有人讼 其母为人猫鬼所杀者,上以为妖妄,怒而遣之。及此,诏诛被讼行猫鬼家。经未几 而卒。炀帝即位,追念舅氏,听以礼葬,乃下诏曰:“外氏衰祸,独孤陀不幸早世, 迁卜有期。言念渭阳之情,追怀伤切,宜加礼命,允备哀荣。可赠正议大夫。”帝 意犹不已,复下诏曰:“舅氏之尊,戚属斯重,而降年弗永,凋落相继。缅惟先往, 宜崇徽秩。复赠银青光禄大夫。”有二子:延福、延寿。——《隋书·列传·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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