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夜谈

洛鸣泉借着烛光,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一下式溪,见他话说得客气有礼,可到底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而已。

式溪说完“请坐”,也不待洛鸣泉有什么反应,便自顾自坐了下来。

至于说奉茶什么的,那就不要想了。

不速之客,没这待遇。

按说式溪此举,可以说是非常无礼了,换成是谁都要生气的,更何况是这三界颇有地位的地府冥主。

然而洛鸣泉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中只略略一哂,却是并未介意。

他也老大不客气地,往式溪对面盘腿一坐:“我今日来,是为了什么事情,你应该也猜得到。四百三十一人横死,我的人来勾魂,竟是一个魂魄都没见到。”

此事式溪白日的时候,就与燕千峰说了,本以为后续的事情,燕千峰能帮他打点好。却不知那家伙怎生办的事儿,竟叫冥主找上门来了。

少不得,式溪得亲自解释,当下他耐着性子,将白日的事情,一一同洛鸣泉讲了。

“......这四百多人,也不是我想杀,实在是他们想要颠覆三界,我若是不杀他们,将来只怕要成大祸。”

洛鸣泉却是摆摆手,显然是懒得听式溪解释:“杀不杀的,是你玄天台的事情,我不管这个。可是这数百条魂魄死后,却应该归地府,眼下却遍寻不到。你得把这些人的魂魄交给我吧。”

式溪摊摊手:“我适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我杀他们,是要灭口,留着魂魄能叫灭口吗?”

“什么?”洛鸣泉拍案而惊,指着式溪怒斥道,“数百条魂魄都魂飞魄散了?你好大的手笔!好狠的肚肠!”

“洛山圣!”式溪也一巴掌拍到案上,“我适才已经说了,这群人手上当真有可以颠覆三界的秘法。我不能让这秘法传出去,否则三界危矣!

若他们魂魄尚在,你能保证,你的地府就固若金汤,不会走漏一丝消息?让他们的魂魄被有心人利用?等他们真的颠覆三界了,你才知道什么是大手笔!”

式溪自觉自己一番原委解释得在情在理。

可在洛鸣泉眼里就浑不是这么回事了。

他一个冥界至尊,素来走到哪里,便被人拜到哪里,多少年也没遇到过一个敢跟他拍桌子的人。

须知道,冥界之事,他就是真理。

洛鸣泉当即便怒了:“混账,我的地府,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式溪一听,也恼了,这洛鸣泉简直就是听不懂好赖话嘛。

“我便是指手画脚了,你又能奈我何?”式溪到底是少年气盛,竟同洛鸣泉呛了起来。

这两人互不相让,屋内的氛围已然是剑拔弩张。

眼看要打起来,千钧一发间,却有一人推门而入,一见洛鸣泉便面露喜色:“山圣叫我好找!”

两人转头看时,来人正是燕千峰。

“燕大司马?你找我?”洛鸣泉有些愕然。

“可不是嘛,我刚到幽冥罗酆打了个转,却扑了个空,想不到山圣竟在这里,”燕千峰满面堆笑,又给式溪使眼色,“式溪,怎么跟山圣说话的,快跟山圣赔个不是!”

式溪的气性却也是大,他抄着手,把脑袋往一边看:“我所行皆是为了一颗公心,何错之有!”

洛鸣泉闻言,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是一变。

燕千峰一看不好,瞪了式溪一眼,忙赔笑小心道:“式溪这孩子,就是年轻不懂事,山圣莫恼。”

洛鸣泉斜觑了式溪一眼,冷哼道:“今日之事,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个乳臭未乾的小儿计较。只是那数百魂魄无故消失,你们却得给我一个交代。生死簿上,生生死死都是有数的。”

燕千峰解释道:“此事,其实也是事出有因。这些人心怀不轨,妄图颠覆三界,却又当真知道了颠覆三界的法门。如何能留?当时,是我下的令,式溪只是执行我的命令。山圣要怪,就怪我吧。”

玄天台的夏官司马说话,到底分量不一样。此事立时从式溪的私人行为,变成了玄天台的公务。

果然,连洛鸣泉都不好再计较了,只好道:“既是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但你得跟我补个正式的手续,不然我不好交代。”

燕千峰赔笑道:“一定一定,文书我稍后就派人给山圣送来。”

洛鸣泉一甩袍袖,再度狠狠刮了式溪一眼,便消失在原地。

燕千峰好容易送走了这尊大神,一回过头来,见式溪已经回了坐席,正坐没坐相地斜靠在凭几上。

他正要摆出长辈的款,狠狠说一说这小子,谁料式溪却抢在燕千峰之前开口了。

只听式溪轻哼一声,语带不屑道:“至于嘛,跟那个主儿用得着这么做小伏低吗?”

燕千峰用手指头隔空点着式溪的额头:“你呀,谁你都不放在眼里。那罗酆山圣是同女娲娘娘同时代的上神了,比咱们,资历可老了去了。你还不对人家放尊重点。”

“老有什么用,千年王八资历还老呢!”式溪是半点也听不进去。

“式溪!”饶是燕千峰素来好脾气,此时也有些愠怒了。

式溪也是个机灵的,见燕千峰当真恼了,连忙见好就收:“好好好,我不说他了,不说他了。”

燕千峰见他服软,收了怒色,也坐到了式溪身边。

不同于式溪的没型没款,燕千峰却是正襟危坐,显得儒雅端庄:“今天那人跟你说,他能助你做三界共主,你当真就半点也没动心?”

式溪拿起案上的水壶,给燕千峰倒了一杯灵泉水,闻言笑道:“三界共主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我现在无官无职,来得逍遥自在。”

式溪当然不可能看得上什么三界共主的位置,毕竟以他的修为实力,早已能在三界横着走。就是那罗酆山圣不也被他呛走了吗?

更兼他对权力素无**,有此反应,也是正常的。

“世上能如你一般的又有几人。多的是在权力的**下迷失自我的人。”燕千峰拿起式溪纡尊降贵,亲自给他倒的水,抿了一小口。

“他们想要权力,不若直接打上灵山,攻上南天门,搞这些弯弯绕绕的做什么。”式溪哂笑道。

燕千峰又抿了一口水:“那你就是小看这些人了,他们要的,不是取代现在的三界共主,而是完全掀翻旧有的秩序,重新建立一个新的三界。”

“他们说得轻巧,却也不想想代价么?”式溪将那水壶拎起来,也不往水杯中倒,却是直接悬空往自己嘴里倒了些。

燕千峰看见,嘴角抽了抽,默不作声地将手里的水杯轻轻放回了几案。

式溪见状,体贴地又要给燕千峰满上。

燕千峰慌忙拦住:“啊......不......不用,我不渴了,你喝你喝。”

式溪却也不强求,只把水壶随意丢回了案上。

说来,这水壶其实是个法宝,里面直通着一处灵泉,是以壶内的水倒之不竭。

那时天地联通,下界的灵气充沛,他们这些修行的人也不缺灵气,这样的灵泉水也不甚珍惜,不过是随便喝喝。

倒不像大变之后,下界灵气枯竭,也就是周行手里还有些聚拢灵气的法子,好歹还能庇护一下玄天城的僚佐。

“我之前也曾偷溜下山来过,”大抵是觉得靠着凭几不舒服,式溪离了那凭几,改为箕坐,“那时候人境出了个人人称道的圣人,他看出彼时天下的弊病,也想要颠覆人境原有的规则。里里外外的,推行了一系列改制的政令。

改田税制、禁奴婢买卖、改币制、改中枢权利分布,就连郡县的名字、划分他也要横插一手,一改再改。

往往一个地方被他连着改过几个名字,政令下达的时候,都不知道这地方该叫什么名字了。还得在上面附着一连串的曾用名。

要说他本心也是好的,可惜他什么都想改,什么都想管,又不管改这一通,百姓会遭什么殃祸,不管不顾地搅和一通,反而惹得人人都要反他。最后也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那一次所谓的颠覆旧有制度的尝试,当中死了多少百姓,我虽然只见到一角,却也是记到了现在。

凡间一个王朝的兴替尚且如此,若被颠覆的是三界,那将又是怎样的一种生灵涂炭?搞这些东西,我却不知意义在哪里。难道就为了某些人那见不得人的野心吗?”

燕千峰并未打断式溪,只是默默注视着他,一双眸子中却分明已经闪出了光来。

然而彼时的式溪并不能看懂燕千峰的目光,他只觉箕坐更是不舒服,便再度换了个姿势,竟是猴坐了起来,他调整好姿势,这才继续道:“更何况,咱们上头还有天道盯着呢,颠覆三界,说得好听。有命拿,得有命享受吧。”

“若是颠覆了三界,你就是天道,自然是有命享的。”燕千峰试探道。

式溪嗤之以鼻,从手侧边,又摸出了那卷兵书:“没意思,有那功夫,我还不如四下里多转转,天地山川不知藏着多少美景趣事,不比搞这阴谋有意思吗?”

“你还真是无欲无求。”燕千峰终于失笑摇头,眼中却带着赞许与欣慰。

如果说,燕千峰之前对式溪只是爱才,那么这一刻开始,燕千峰才是真正将式溪当做了自己的衣钵传人,自那以后,更是将自己满腹学问,倾囊以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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